829

和在十八年前遷入南疆的魔宗,羅剎門不同。鬼飄堂的勢力範圍,一直都在以南疆的東南一帶邊緣,和南河的上游爲主要活動範圍。可以說嗎,是南疆中土生土長魔道門派。儘管在明面實力上,鬼飄堂的勢力比之魔宗和羅剎門,要相差了一大截。然而,論起根深蒂固,魔宗和羅剎門都不得不承認,鬼飄堂的確要比他們更加的牢固。至於每年從各鎮中選送童男童女,這也是很早之前就有的習俗。不僅僅是魔宗和羅剎門,就算是正道中的南三劍派,對此也是搖頭無奈。不是不想管,而是這事情的源頭就是鬼飄堂所在的豐都鬼城。將鬼飄堂連根拔起,南三劍派自問還沒有這個本事。既然無法可施,也只好聽之任之了。反正,那些凡人居民也都已經熟悉了這種長年的習慣,一切就順其發展吧。

想着鬼飄堂那殘忍的吞噬元神的功法,想着舒雪凝因爲想要救自己,而被鬼飄堂之人吞噬掉元神。從此,煙消雲散,甚至連輪迴都不復存在。周博的雙手,不經意的抓緊了坐下的牀單,而且越來越用力。

周博曾經自問,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可是,當他發現那個曾經讓他自己在一瞬間爲之驚豔的女子,用一種鄙夷而又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而替她那本來就有錯的師姐開脫的時候。周博心中就把高傲而又無理的印象,加在了舒雪凝的頭上。後來,紫星峰上,自己被打落雲海,引發了綠翠紫星兩峰爭鬥的事情,更是讓周博對於綠翠峰的弟子,尤其是代表人物的舒雪凝,厭惡不已。以至於見到她的時候,連一句話的興趣都欠奉。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在自己被抓,尤其是知道對方是血羅剎的時候,依然的奔赴南疆,想方設法的想救出自己。每當想起舒雪凝的這個舉動,周博又不得不承認,他對舒雪凝的惡感,在這一刻總會消失掉好大一部分。

如果說,血羅剎願意換一個別的條件,周博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畢竟,舒雪凝是因爲自己的緣故,才陷身到了這一次的危機中。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恩怨對於周博來說,一向分的明明白白。可是這一次,周博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取捨。一面是血羅剎得到那套劍法之後對於正道的威脅。一面,又是爲了救自己的舒雪凝的生命安危。大義與恩情的交錯,讓周博在這一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心中所想,放手去做。男兒狐疑不決,終會有遺憾終身之恨!”就在周博內心彷徨之際,一旁緊閉着雙眼的修羅突然開口。雖然說,語氣十分的冷淡,但是這番話語,卻是客觀而又公正,並沒有因爲血羅剎的緣故,而開口勸阻什麼。反而,卻用這二十三個字,告訴了周博應該怎麼做。聽到修羅的這番話,原本內心煩亂的周博,突然之間毫無緣由的輕鬆了下來。深吸了兩口氣,周博的眼光重新聚集起了深邃的光芒。那是一種自信而又肯定的神采,下一刻周博猛然起身,一把推開了那屋門。門外不遠處,血羅剎就站在那裡,似乎是在專程的等待着他一般。

看到血羅剎的身影,周博再度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了三個字:“你,贏,了.......!”

天色暗了又明,沉寂一夜的晨光,終於是再度出現在了天邊。天邊,羣星開始隱退。太陽的出現和月亮的消失,一如陰陽之間那永恆不變的定律,相輔相成,卻又相生相剋。

坐着船逆流而上,雖然有水流的阻力,可是卻也並沒有過多的影響船隻的速度。時間,似乎在無形中慢了下來。而那大船的主杆上,血紅色的大旗,讓南河沿岸的勢力紛紛爭相避讓。羅剎門,這個南疆勢力中的巨頭,似乎還無人敢輕捋虎鬚。因此,本來並不安全的南河,在羅剎門的大船行進一路中,竟然沒有絲毫的影響。

船艙中,帶着金色面具的血羅剎負手而立。這位剛剛回到羅剎門不足一個時辰的門主,再次離開了羅剎門。不過,這一次並不同上一次的悄悄離開。血羅剎再離開的時候,已經非常明確的告訴羅剎門中的四煞,她要去鬼飄堂。

沒有帶一名高手,只是讓羅剎門中的尋常弟子準備了船隻。就這樣一路自水路逆流而上,向着位於上游的豐都山而去。船艙中,安靜的似乎掉下一顆針都可以聽見。面對着門主,那些羅剎門的弟子甚至連在船艙附近兩米外站立的膽量都沒有。這就是威嚴,這就是霸氣,這就是血羅剎在羅剎門中一言而決的效果。甚至,周博都有些在心底佩服這個真正的面容上看起來纖秀俊美的女子。能在強者如雲,桀驁不馴的南疆中,統領這樣一方勢力。縱然這個女子的修爲精深,罕有敵手,可是也是十分辛苦和孤獨的吧?想到這裡,周博默默的嘆了一口氣,手指緩緩的**過自己的那一把景雲劍。

“你嘆氣作甚,現在纔剛剛日出,你的那位同門到了夜晚纔會有危險。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會將你同門完好無損的帶出來。如果今日你同門有事,我幫你把白無常給活颳了,而且也絕不沾染你的那套劍訣!”血羅剎的聲音冷淡,似乎對周博那一聲無聲的嘆息十分的不滿。在她想來,那是後者對她的不信任。沒有回頭看那個有點沉悶的小傢伙,事實上血羅剎在這一刻,心中有了一絲疑惑。明明那套威力無比的劍訣即將到手,可是她卻沒有一點高興或者那種喜悅遠遠達不到自己的要求。似乎,身後那個小子的一舉一動,對她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一般。“哼,該死的小子,本宗親自幫你出手,還不知足。”不知道那種煩躁從何而來的血羅剎皺着眉頭胡亂的甩了一下衣袖,心中恨恨的想着。

對於周博,血羅剎自己也承認對其的態度和行爲都已經超出了以往對於任何人。回想起那一日周博叫媳婦兒的場景,血羅剎就會不停的在內心反問和深思,似乎自己真的對這個年輕的正道小子太過寬容,太過容忍了。縱然無數次的在心中對自己說道,之所以在周博叫自己媳婦兒之後,只是把他扔進了水潭的原因是因爲自己要從他身上得到那絕世的劍訣。可是,在那潛意識中,血羅剎還是承認,自己對那小子在那一刻,似乎並不太想對他真的爲難。否則,換做以往,縱然是不去對方性命,也必然會用自己的手段,折磨的對方閉嘴。威震南疆的血羅剎之名,不是口口相傳傳出來的,而是用無數的鮮血和滅門的鐵血手段,一次又一次的堆積起來。那種似乎走進了就有淡淡血腥味道的氣息,讓無數人避而遠之。沒有人知道血羅剎是女的,也沒有人敢相信血羅剎是女的。殺戮,血腥。這些,就是南疆羣魔眼中的那一方霸主的本色。

“沒有,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如果鬼飄堂不交人怎麼辦?”周博的的心中現在想的最多的,就是鬼飄堂的態度。因爲血羅剎已經很明確的告訴了周博:對於鬼飄堂,她不會像一個賊一樣的偷偷摸摸的潛入豐都鬼城救出舒雪凝。儘管,那無疑是最省時,最省力的一種方法。她會正大光明的踏足豐都鬼城,用自己的方式,用血羅剎的方式,要回舒雪凝。似乎,血羅剎鬼飄堂的飄渺四鬼,有着難以言喻的恩怨一般。

“哼,不給?他們不給我們不會自己去拿嗎?”血羅剎的語氣帶着森然冰冷:“他們不給,你我就殺到給爲止!如果到時候動了手,飄渺四鬼留給你。其他的那些人,我替你包了!”血羅剎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卻讓周博吃了一驚。在確信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的時候,周博開口道:“你說什麼,你說讓我對付飄渺四鬼?”

“對,飄渺四鬼只能由你來對付,我...殺不了他!”血羅剎的話語,在這一刻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知道我爲什麼想要你的那一套劍訣嗎?就是因爲,憑着我現在的本事,殺不了飄渺四鬼。應該說,就算是我和魔宗的磨礪鋒兩人聯手,也殺不了飄渺四鬼。”

“他這麼厲害?”很少看到血羅剎這般承認自己不足的周博沒有懷疑血羅剎的話,雖然那只是跟着血羅剎相處了幾天,不過周博相信血羅剎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事實上,血羅剎是一個高傲的高手,儘管手段血腥,殺伐決絕。可是,這類高手通常有一個好處,他們不屑於陰謀詭計,也不屑於謊言和欺騙。血羅剎既然這樣說,那就證明她真的殺不了飄渺四鬼。周博沒有想到,飄渺四鬼竟然這般厲害。竟然連血羅剎,也不是其對手。

“厲害?我和磨礪鋒隨便一個,就足以擊敗他。”血羅剎顯然已經看出了周博對自己言語的誤會,直接解釋道:“飄渺四鬼並不是厲害,而是他幾乎成了不死之軀。因爲,他修煉的百鬼噬魂是魂體分離雙生雙離之境。軀體和元神,都早已經成功的脫開,就算是軀體毀滅,也死不了。而且,你知道他一個人爲什麼叫做飄渺四鬼嗎?因爲他一人之軀存了四魂魄,也就說一個人的軀體,四個人的元神魂魄。”

“什麼,這怎麼可能?”雖然一直以來,他接觸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一軀存四魄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難道,他們就不害怕魂魄之間的攻擊或者吞噬融合嗎?就算是周博的見識不多,可是也知道這是明明不可能的事情。然而那飄渺四鬼,卻可以做到。或許,換一個人說出這些話,周博一定不會相信。然而,現在自己面前的是血羅剎,是南疆中三大高手之一。她既然說出來了,那麼就證明一定是真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相信。可是後來交手之後,我才知道,那傳聞是真的。百鬼噬魂這種功法特別特殊,修煉的就是元神魂魄。同樣,這種功法的修煉過程中,也需要很多的魂魄支持才行。吞噬魂魄元神會遭到多大的痛苦,沒有人能想象得到。因爲,元神這種東西,是玄之又玄的,沒有一個人可以說的清楚。你吞噬了一個魂魄,就代表你多了一份隱藏在深處的記憶。你吞噬一百個,就多了一百份記憶。修爲越高,這種記憶的存儲程度也就越大。知道有一天,你自己的魂魄和元神再也壓制不住那些魂魄產生的紛亂的記憶的時候,那就是你的末日的到來。”

“知道爲什麼每年血羅剎在百鬼夜行之夜,也就是七月十三到七月十五這三天要讓每個鎮子都送上十對童男童女嗎?那是因爲,小孩子的記憶偏少,而且意識不強。吞噬起來,那種記憶混亂和相互影響的效果,會降到最低。飄渺四鬼,是百鬼噬魂中修煉到最高境界的鬼飄宗主了。其他的,似乎都沒有達到他這個程度,就記憶元神混亂,毀滅或者消失了。”

“那,按照你說的,他們明明知道最後的結果是這樣,還在修煉百鬼噬魂?他們難道瘋了嗎,不知道這樣下去就是毀滅?”在周博看來,這些鬼飄堂的人都可以算作是瘋子了,明明知道最後的結果是萬劫不復,竟然還拼了命的去修煉。

“他們的歷代宗主都知道這件事情,不過卻都奮不顧身的去修煉了。要知道,成爲高手,尤其是成爲稱霸一方的高手,對於那些人的影響有多麼的大。百鬼噬魂這個修煉發訣,倒像是一種提前預支元神的催化劑。修煉了它,不僅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而且,還喪失了人最基本的人性。不過,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它可以帶來強大的生命力,來獲得強大的力量,甚至可以說被攻擊而不死。雖然這些都只是短暫的,但至少,他們成爲了高手,他們成爲了稱霸一方的霸主。這種感覺,這種心理,就好像是流星劃過夜空一樣,雖然短暫,卻也璀璨輝煌過了。或許這就是那些鬼飄堂歷代的宗主心中所想吧。”血羅剎的語氣帶點不屑,天道縱橫,靠的就是一步一個腳印,這般投機取巧,終究難以勝任。

而前方,水流逐漸變緩,大船已經向着岸邊靠去。遠處,羣山起伏,濃霧瀰漫。看上去,森然恐怖,密林遮天。“這裡,應該就是豐都山一帶了吧?”周博的心中暗暗的想到。

果然,血羅剎看着那羣山,聲音平淡的說道:“豐都山,到了!”

豐都鎮,因爲臨近豐都山而得名。儘管豐都山中的豐都鬼城不知道讓多少曾經膽大的凡人嚇破了膽,可是豐都鎮卻並沒有因此而變得落魄。反而是,鎮子中行人熙來攘往,甚是繁華。這種繁華程度,在南疆中,可以說的確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