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他的脾氣跟非洲土着居民差不多，人曬得黝黑，活像一個在叢林長大的孩子，和那些非洲小孩一起肆無忌憚地瘋玩，父母覺得該把他送回法國，否則，怕他這一輩子都會淪落在這非洲大陸裡頭。
他說着，依然還是嚮往又羨慕地說：“我永遠無法忘記在非洲的歲月，這是我認爲最完美的人生。”
回到法國以後，他便開始像很多法國孩子一樣，上學，開始一種全新的都市生活。他說，他的骨子裡有一種淋漓盡致地自由精神，他像一頭奔跑的羚羊，在那片廣袤的大陸。
伊甜望着他動情地說着，那時候，她意識到，每個人都有一個夢，有人的夢很偉大而遙遠，有人的夢平凡而真實，但就是這樣心底裡的慰藉，支撐着他們繼續往前走。
是一個很出色的行銷總監，他善於處事，頭腦清晰，工作賣力，伊甜從未想過，他最喜愛的生活居然是在非洲大陸和那些動物們在一起。
“那是一羣生靈，他們帶着夢想和自由。”這是飛機快要降落的時候，他跟她說的話。
在茶水間裡的Smith已經回到了現實裡，說着戲謔地話，喝着極品咖啡，穿着剪裁精良的西服，他端起茶杯說：“乾一杯。”
伊甜看着他，聳聳肩，“你中文，真得很好了。”
“馬馬虎虎。”
伊甜笑起來，Smith也笑起來，他都已經學會了“馬馬虎虎”，他的中文還能不好嗎？
臨出門口的時候，他轉過頭來，倚着門說：“老姑娘，你很棒，really。”
“你知道老姑娘是什麼意思嗎？”
“lady，not-girl”
“yes”伊甜依然沒有說破，但現在的心境與上次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端着杯子走出去。
“老姑娘，其實挺好聽的”她在心裡想，“我就是老姑娘。”
週五的時候，她打了電話給那個搬家公司，週六早晨他們來得很準時，望着屋子裡三個拉桿箱和幾個紙箱子，一箇中年人對她說：“程太太，只有這些嗎？”
“對，就這些。”
“你們把這些搬下去，小心別碰壞。”
“沒關係，沒什麼貴重東西。”
“程太太，你是我們見過行李最少的。”
她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留下來給葉子，只是帶了一些衣服，將房間裡的一堆書和她喜歡的CD蒐羅進紙箱裡，這些東西甚至比她的衣服更多。
“還有嗎？如果沒有了，我們就出發？”
“等等”她跑進房間，在桌子上拿起仙人掌，走出來對中年人說：“好了，我們走吧。”
到程謙家的時候，他並不在，她用他給她的備用鑰匙開門，找到他所說的最後一個房間，將東西統統搬了進去。
“多少錢？”
“程先生已經付了。”說完，他們跟伊甜道別，下樓而去。
她從屋子裡走出來，這是她第三次，應該說是第四次在這裡，前幾次來，她都沒有細細看過程謙的房子，她從客廳穿過去陽臺，拉開落地窗簾，陽光閃耀，臺子邊上多了一盆超大的仙人掌，銀刺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陽臺上還有一把明亮的橘紅色沙發，沙發上橫臥着一把gittar。她拿起gittar坐在沙發上，將它架在腿上，用手撥動琴絃。
口中吟唱着：“and-i-love-you-so，people-ask-me-how。”
還是方駿教她的，她唱歌不錯，但gittar卻彈地很差，怎麼也學不會，當時方駿教她的就是這種歌，她學了很久，終於學會彈第一段的時候，她和方駿分手了。
音樂停了，她將手搭在琴絃上，又換了一首“友誼地久天長”剛彈完，忽然一陣掌聲響起，程謙正靠在門上，頗有深意地看着她，還未等她說話，他便說：“友誼地久天長，彈地好很多。”
伊甜把琴放在沙發上，站起來，嗔怒地說：“你怎麼不聲不響出現。”
“我開門進來，很大響聲，是你自己沒有聽見。”
“是嗎？”
確實程謙家的那扇門，開門的時候都會發出很大的聲音，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你老是那麼心不在焉，我的家總有一天會被小偷光顧，偷個精光。”
“那你該換個地方住。”
“爲什麼？”
“這裡保安系統太差了。”
不等程謙繼續說什麼，她已經走回客廳，回去自己的房間裡。
這個房間並不算太小，沒有程謙說得那麼不堪，這原本是一間書房，有高高的三層書架，環繞整個房子，書架上放滿了書，她好像是走進了一間書局，所有的書都被分類得很好，不同類型的作者被分開歸類，伊甜很快找到自己的興趣所在：偵探小說，在最中間第二層的架子上，依次是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全集”，是她沒有見過的全英文版，阿加莎克利斯克的一套小說，還有日本的橫溝正史和森村誠一，還有艾勒裡奎因，埃德加愛倫坡，真是將出名的幾本都梭羅完整，在偵探小說上面中國武俠，也是伊甜所喜歡的金庸，古龍等等，她轉頭往右邊走去，是一些藝術類的作品，米蘭昆德拉，伍迪艾倫，居然還有道德經和孫子兵法。很多書看上去都很舊，並不像只單單是收藏。
她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一本任何一本，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她忽然想起Smith在飛機上看的書，她一定一點地找，終於在最左邊的科幻類小說裡找到了這一本，正要伸手去拿，架子卻忽然升起來，她正覺得奇怪，發現程謙那拿着一個小型遙控器，站在門口。
“你，爲什麼拿我的書？”程謙有些怒氣，他最討厭別人碰他的東西，他將自己的所有收藏都放在這幾個屋子裡，這間屋子是一個書室，另一個屋子裡擺滿了他喜歡的CD，還有另一個最大的房間，裡面滿屋子是他喜歡的收藏品，有小時候玩過的拼圖，在澳洲買的考拉模型，很多很多別人想不到的東西。
架子已經越升越高，升到了屋頂，一下子原本的地方露出一片雪白的牆壁，牆壁上卻有一副塗鴉，是一種類似於光點和光圈的東西。
“你，爲什麼擅闖我的房間？”伊甜也不甘示弱，雖然她知道不問自取並不好，但不請自入並不會比不問自取好多少。
程謙並不回答她，顧自走出房間，她衝出去，在他背後喊：“喂，把架子弄下來。”
程謙不理睬他，“那些黑色亮光光圈很可怕，晚上我會睡不着。”他依然沒有管她，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走進房間關上門。
“怪胎。”
她在心底裡咒罵程謙，不走進他的生活，她還真不知道他居然有那麼多恐怖的怪癖，這個豪宅裡，並不好待，恐怕比17樓更兇險。
別無他法，只好回到房間裡，將東西都整理出來，這個房間終於還有一處能讓她開心一些，就是門背後書架最盡頭的雙門衣櫃。她天生對衣櫃有着獨特的偏好，將所有的衣服都整理進去，裡面黑漆漆的，卻看似很安全。收拾完衣服，她發現房間里根本沒有地方能收藏她自己的書和CD，想起客廳沙發旁有個類似小書架的擺設，她偷偷走出去，將它搬進來，它一共有6層，高度剛好到書架的底部，將書拿起來，放在上面，又在幾個夾縫裡放進去CD，將剩餘的一些書放在書桌上。
這個擺設很漂亮，像一個書架，卻好似又不是書架，頂部有一個類似花瓣的裝飾。她跑到門口望着書桌，櫃子和這個書架，滿意地點點頭。
這個房間的窗戶開在右邊，她想將中間的牀移動過去，靠着窗戶。
她喜歡在夜晚，躺在牀上看星空，從一角小天地裡看到無垠寬廣的藍色星空，她心情會一下子變得很好，她總是感覺自己好像在廣袤銀河裡遊蕩飛翔，自由自在，看到宇宙的無垠，自己的渺小，任何不安，困擾都會一瞬間消失無盡。
牀很重，她搬住牀腳，使出吃奶的勁，卻怎麼也無法移動它。
“什麼牀，那麼重。”她真懷疑在牀底的隔板裡放着一排金*，或者是躺着一具男屍。
擦擦頭上的汗，拍拍自己頭，她實在太佩服自己的想象力，轉而她又歪着頭一想：“應該是一具女屍更合適，程謙因愛成恨，然後……。”還沒想完，卻聽見程謙要殺人的聲音。
“我的畫”
她跑出去，卻見程謙鐵青着臉，橫衝直撞跑到她面前，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她耳邊喊：“我的畫呢？”
“什麼畫？”
“放在這裡的畫”他指着沙發旁邊留白說道。
那不是一個書架嘛，什麼時候變成一副畫了。
“我沒拿。”
他不等她說完，直接衝進她的房間。
“別以爲這裡是你家，你每次就可以隨便進我房間，知道什麼是隱私權嗎？”
他不回答她的話，顧自走過去，將架子上的書拿下來，書中夾着一本“小王子”本來想往地上一扔，遲疑一下後將他們統統放在桌子上，重新將那個架子搬出去。
“借我用一下麼”伊甜有些委屈卻又有點心虛。
“我的書沒地方放”
“還有我的那些CD”
程謙依然沒有理她，她有些生氣，大吼到：“程謙，你別欺人太甚”
他默默轉過頭來，臉上的怒氣已經消失殆盡，嗤之以鼻一下以後，竟然笑出聲來：“說你笨，你還不信。”
伊甜瞪着眼睛看着他默不作聲，好似在說：“哪裡笨？”
“你居然能將一副畫用作書架，真是一個天才。”
被程謙說得有些氣急，她走過去，打量起架子來，這個架子怎麼看就是一個架子，哪裡像一副畫，她活了30年，還從沒有見過一幅畫是這樣的。
她雖然知道自己見識淺薄，但依然有些不服氣地說：“這哪裡是畫？”
程謙走去將客廳所有的窗簾都拉起來，一時間整個屋子漆黑一片。
他又想幹嘛？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這個屋子裡，漆黑的房中，她不免有些不寒而慄。
只聽見“砰砰”木頭碰撞的聲音，“啪”的一聲，一處明亮的光折射過來，她循着光影望去，卻見一副畫，畫面很模糊，像是一個背影，一個女人的背影。
“真的是一幅畫，好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