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伊甜的生日,他準備好晚餐讓她早點回家,等到21點,她依然沒有回來,他驅車趕往公司。雨很大,從馬斯南路到盛天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風也越來越急,他不禁擔心伊甜是不是被困在雨裡回不來,用了不到一半的時間便趕到了盛天門口,卻見伊甜和蘇紀和站在門口。透過被雨水打溼的車窗,朦朧中的兩個貼近的人影,蘇紀和的雙手高高的舉在伊甜頭頂,整個人將她圍攏。
他正想下車,卻見伊甜拉下蘇紀和的手,與他奔跑進雨裡。
從前他沒有直視過伊甜和蘇紀和的問題,他覺得伊甜的軟肋是方駿,但直到那一刻,他覺得一切都不是自己所預料和猜想的那樣,蘇紀和已經成爲了伊甜另一個軟肋,而自己可能誤解了伊甜的想法。
回到家後,將所有的實物丟進垃圾桶裡,倒在沙發上沒有力氣再起來,直到伊甜回來輕拍他的肩膀,問他怎麼了,他甚至想衝着伊甜撒氣,問她到底怎麼了,伊甜說完一句“無理取鬧“後,他更明白,自己就是無理取鬧。
睡到半夜,終於又醒過來,此時已經23點25分,她的生日馬上就會過去,不知不覺走到陽臺,拿起guitar彈那首她最愛的歌。
“說說你跟蘇紀和的事吧,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認識很多年了,我們是校友。”
“那天他送你回來,你趴在我肩頭,你問我是誰,我說我是程謙,你說,你不是蘇紀和嗎?”他苦笑着說,“我想你們關係應該不簡單吧。”
見伊甜不說話,程謙忽然把手繞過她的肩膀,用那日伊甜問他程雯的事時的姿態,故作神秘又輕鬆地說:“說說看嘛,我想聽。”
“我和他是大學校友,一起參加舞臺劇表演,其實並不太熟,那時候我和我初戀還沒有分開。”
伊甜靜靜地講述着與蘇紀和的故事,程謙也認真地聽着,他不得不承認,蘇紀和與伊甜是有緣分的,雖然有時候緣分常常作弄人,但這樣三番四次的重逢與相遇,難道不是天上的又一次的安排嗎?
天意,喻爲冥冥之中,兩個人,不論身在何處,終會相逢。
“很晚了,睡吧。”
他站起來,走去房間,他該大方的說一聲:“那,祝你幸福。”卻說不出口,他有些習慣這樣的生活,有些習慣伊甜存在的這個房子,有些習慣不去想念許默,但一切的習慣都要被打破,終會回到最開始的地方,重新起航。
“這樣很好”他安慰自己。
“謝謝你,程謙,今天我很開心”伊甜在身後用手比劃着彈guitar的樣子,“你彈得很好聽。”
“謝謝。”
他沒有想過,當槍蝦和蝦虎魚不再需要對方,走到盡頭的時候,它們會做怎樣的告別?是不是也只能微笑着說一句“謝謝你”亦或是一句“再見。”
曾經的共生關係,曾經許諾過同手同腳走下去的彼此,找到了一條更爲明亮寬廣的路前行,沿着光明,走向另一條鋪滿鮮花的人生路,那裡沒有共生,只有相濡以沫。
這樣很好。
自上次在陽臺與程謙聊過蘇紀和以後,伊甜很少看見他,他常常早出晚歸,去公司的次數也很少,程雯還特地來伊甜辦公室問她緣由。她猜測是自己和蘇紀和的事傷害了他,但又不能對程雯言明,只好推說程謙最近有些私事很忙。
下班回家的路上意外碰到了米歇爾李,她正來回在馬斯南路踱步。伊甜想她應該是特意來找自己,是不是也爲了程謙的事而來?因爲懷疑她是程謙的母親,伊甜心裡多了一分敬畏之意,聊起天來也沒有以前那麼自然,總覺得有些尷尬。
兩人找了一個離馬斯南路並不遠的咖啡館,坐落在一排別墅羣中,店面並不是很大卻裝修豪華,應該是定位在高級咖啡館的範疇。
老闆娘是個40多歲的女人,頭髮剪得很短儀態卻很端莊,店裡員工並不多,算上櫃臺的也不過4人,零零星星有幾桌客人,老闆娘偶爾也不閒着做做遞送咖啡的工作。端着咖啡來到她們面前的時候,她卻一直盯着米歇爾看,臉上露出越來越怪異的神色,伊甜偷偷打量她,她的臉有一絲的驚恐,但又瞬間保持儀態,問說:“你是李美盈嗎?”
米歇爾李露出疑惑的神情,優雅地回答:“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哦”她剛剛有些失態險些將咖啡打翻,漸漸拿穩後將咖啡放在桌上,說一聲:“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米歇爾李朝她點點,老闆娘轉身走去櫃檯卻又偷偷回頭看向她們這邊。
“伊甜,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我?還不錯,米歇爾,您呢?”
“我也還不錯。”
李美盈,這個名字很熟,在哪裡聽過。
“今天無事可做,走着走着不知道爲什麼走去馬斯南路,我在S市沒什麼朋友,這樣冒然找你,你不會介意吧。”
“怎麼會呢。”
她笑起來,“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跟你很投緣。”
米歇爾身上有一種魅力,笑容迷人,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親近的人,有一種很讓人難忘的溫暖,伊甜和她接觸並不多,但不可否認她也覺得和米歇爾很投緣。
夜幕降臨,透過玻璃窗,店外的行人腳步匆匆,天色漸暗,不大一會她只能看到透過玻璃窗倒映出來自己的臉,透過窗戶她又看到另一張臉孔,站在收銀櫃臺的老闆娘還時不時的望向她們“你是李美盈嗎?”
老闆娘的話又重新映在她心頭,李美盈不就是那張百日照上落款嗎?
她擡頭看一眼米歇爾,她正低着頭輕品咖啡,伊甜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米歇爾李真名叫李美盈,而李美盈是程謙的母親,但程謙卻說她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老闆娘見到這個李美盈的時候,那種驚恐的神色,會不會她也和程謙一樣,以爲李美盈去世了,但其實她依然在世。
有了這種想法以後,伊甜更加明確面前這個與程謙有着幾分相似的女人便是程謙的母親。
但,爲什麼她要否認自己是李美盈呢?
伊甜試探着說:“米歇爾,您找到兒子了嗎?”
她沒想到伊甜會忽然這麼問,臉色微微一變卻又飛快地恢復正常,含笑放下咖啡杯,點點頭說:“找到了。”
“那太好了,你們是不是見過面了?”
“沒有。”
“您不想見他嗎?”
“他現在生活的很幸福,我不想去打擾他的生活。”
“您有沒有想過,其實他也很想念他的母親。”
“如果他知道我當年離開他,拋棄他,他會恨我,現在這樣他快樂地懷念着我,我反而更安慰。”
“你不想與他相認嗎?你回來中國不正是想與他相認?”
她的口吻雖然有些傷感卻依然笑眼芊芊,“我回來的這幾個月裡,想通了很多事情,近在咫尺可以相見也很好,很多東西未必要真正擁有,這樣,他會活得更自在一點。”
“這麼說,米歇爾與他聯絡着?”
“很少有機會可以聯絡,但遠遠看着他,也很幸福。”
伊甜沉重地低下頭,這一刻,她衝動地想回去告訴程謙,他母親回來找他,她並沒有死。
“其實,他未必恨你。”
她微微一笑,“也許,是我沒有勇氣,我怕他恨我,所以我寧可他不認得我。”
“你和程謙最近好嗎?我前幾天看到他在酒吧喝了很多酒。”
“你放心,他沒事,他偶爾會和幾個朋友出去喝一杯,我會照顧好他的。”
“那就好,你們是我在S市爲數不多的朋友,我很希望你們能幸福。”
“我們會的。”
曾經與程謙許諾彼此,不離不棄,自己卻在最後背棄了諾言;現在又向程謙的母親承諾會照顧好程謙,會讓他幸福,一時動情說出的話,她該怎樣去兌現?
因爲米歇爾有嚴重的哮喘,伊甜不放心她一人回家,送她到家回來的路上,路過酒吧一條街。程謙這幾日早出晚歸是不是正躲在酒吧裡喝酒?
她撥叫程謙的手機,那首熟悉的彩鈴再次響起:你說我比較像你的好朋友,只是不小心擁抱着。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伊甜打算去那家他們常去的酒吧碰碰運氣。
時間還太早,很多酒吧都沒有開始營業,酒保們正在準備着營業的工作,見到她進去,一個酒保很熱情的招呼她,她四處環顧一下,沒有看見程謙的身影,便轉身跑出酒吧,往另一家走去,一連去了3家他們曾經常去的都沒有見到。沿着江邊打算走回去的時候,遠遠地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正站在江邊眺望遠方。
她跑過去,動靜太大,他轉過頭來,眼神迷離地望着她,隨後說一句:“你怎麼在這裡?”
她走進他的身邊,反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見他不回答,她繼續說:“你是不是這幾天都在這裡?”
“要不要陪我喝酒?我們好久沒有一塊喝酒了。”說着,他指着不遠處的一張臺子,“我們以前坐在那裡喝,我從來沒想到你酒量會那麼好。”
“我們回去吧,別喝了。”伊甜已經找不到用什麼方式來勸他,口吻也變得有些祈求。
“來吧,跟你喝酒很開心。”他拉起伊甜,朝那張熟悉的臺子走去,“5月江邊很舒服,風吹過來涼涼的,但並不冷。”
兩人喝完一杯,伊甜實在忍不住了,終於說:“程謙,對不起。”
他擡起頭來,不以爲意地說:“爲什麼說對不起?”
“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很爲難,但我不想你這個樣子。”
他喝口酒,擺擺手:“不關你的事。”
“都怪我。”
“真得,不關你的事,我自己的問題,什麼也不要說了,今天就好好陪我喝酒。”
端起杯子與伊甜碰杯,見伊甜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他又不高興地說:“我不喜歡你這個喝酒的樣子。”
那時候一起各懷心事喝酒的日子,原來已經走得很遠,雖然不過短短半年時間,但一切都已經變得蒼白無力,如果一切沒有開始,那該多麼的好。
伊甜很久沒有見他這般滿懷愁容地喝酒,結婚派對上兩人對飲是最後一次,後來他和許默怎麼樣了?還聯繫着嗎?她並不知情,只是覺得程謙的心情明朗了很多,也常常帶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