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有些醉得時候,程謙忽然仰着頭用模糊不清的口吻說:“我找到我小時候的照片了,上次你不是想看嗎?”
“怎麼忽然找到了?”
“在我父親留給我的老房子裡,我帶你去過那嗎?”
伊甜搖搖頭。
“一會帶你去。”
“明天再去吧,你好像醉了。”
“我清醒地很,我從沒那麼清醒過。”
“你真得醉了。”
“許默要走了。”
“去哪?”
“英國。”
伊甜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以爲程謙因爲她和蘇紀和的事而難過,現在終於知道程謙唯一在乎的也只有許默而已,但一瞬間她卻又覺得無比輕鬆,前幾日的壓抑感瞬時放鬆,她輕輕搭上程謙的肩膀,微微地拍動手掌,像個母親安撫孩子一般,卻怎樣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有些事兜兜轉轉的奇怪,因爲許默,他們走在一起,現在她的生命中出現的蘇紀和,程謙的生命裡的許默卻又再次缺席了,那時候想跟許默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現在的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許默?
想了一個晚上的伊甜還是決定去找許默,在鋼琴學校外等了很久,終於見到她走出來,許默也很意外伊甜的來訪,但又好像會意過來,微笑地拉住伊甜的手:“好久不見,來找我嗎?”
兩人走去最近的星巴克,對望着坐了很久,伊甜始終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良久還是許默先說:“伊甜,我過陣要出國了,恐怕我們要很久不能見面。”
“爲什麼出國?”
“英國有一家鋼琴學校讓我去教課,上個月去過一趟,我很喜歡那個地方。”
“你捨得離開S市嗎?一個人去到陌生的國度,會不會覺得孤單?”
“小時候,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很安定的人,不喜歡顛沛流離和漂泊,因爲那時候我身邊總有一個寬闊的肩膀,讓我去依靠。”
“你還愛着程謙的哥哥嗎?”
許默面露深深笑意:“是博子對阿樹的一種情感。”
“去年的時候,我曾經回去過程深遇難的地方,依然住在那個我們一同待過的旅店。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變,那裡還是很美,一片純淨的白色。旅店老闆娘還記得我,她說了一句讓我至今都難忘的話,她說:許小姐,現在的你看起來很快樂,程先生應該也會很開心。”早上起牀的時候,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看看窗外遠處的雪山,我想,在世界另一頭的程深永遠不會變老,他永遠是那個給我美好微笑的男人。”
“是啊,他永遠不會變老,前些時候我的大學外教去世,她說:我出生在五月,也會在五月離開,我已經預見了自己的離開,所以不要爲我難過。”
“死亡的人往往比或者的人更勇敢,但他們卻希望我們也能勇敢的活下去,那一天我學着博子的樣子,對着茫茫雪山喊着那句話:“你好嗎?”我真得聽到程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說:“我很好。”
“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有一種情感已經轉變成永恆,它永遠都不會變質,會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但我找到了另一片更廣闊的天空,我有一片更蔚藍的天空要去追尋。”
伊甜望着許默,聽着她說得這番話,許默並不像自己所想象地那麼脆弱,本想將自己與程謙的事告訴許默,現在卻又說不出口,許默對於感情的認知與境界,讓伊甜覺得自己很渺小,既然許默已經放下所有的種種過往,那麼她一定會堅定地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其中當然也包括對程謙的情感。最後,她只得說,“我們都很捨不得你。”
“我也捨不得你們。”
“你要走了,有一個人很傷心。”
“不,他會快樂,因爲身邊會有令他快樂的人,伊甜,我知道你能讓程謙幸福。”
“其實,我和他……”
“你們的一切,我都知道。”
伊甜詫異地望向許默,她默認地點點頭:“你能夠告訴我的以及不能夠告訴我的,我全部都知道。”
前幾天,很久沒見的程謙忽然來找她,那時候她剛從英國回來,猶豫着要不要離開S市開始新生活,程謙帶她去划船,躺在船板上的感覺就像10幾年前一樣,陽光灑向水面,泛起一層有一層彩色漣漪的光。
船隨着風輕輕擺動,在湖中央,兩人卻再也不怕回不了岸。
“我們都長大了,小時候很怕船靠不到岸,回不了家。”
“現在,卻覺得這樣躺在飄着的船上很愜意。”
在重重疊疊的時光裡,長大了,人變了,很多東西都回不去從前。
“很多時候,我都不明白對你的情感。”
“現在,明白了嗎?”
“現在有點明白,但剛剛明白了,你卻要走了,我很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人生,總有別離,對不對?有時候別離,就是爲了更好的記住,當我回來的時候,我希望我們都是幸福的。”
“他什麼都跟你說了?”
“是,其實我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猜到。”
“爲什麼?”
“我瞭解的程謙並不是一個會貿然結婚的人,這不像他的個性。”
“他做得這一切都是爲了你。”
“我知道,我很謝謝他對我的付出。”
“你既然知道,爲什麼還假裝不知道,這樣太傷他的心了。”
“有時候,不經過一些事情,我們並不會知道什麼對自己最重要,你以爲你要找的是這個人,但兜兜轉轉裡,你才發現最終要找的其實是另一個人。”
伊甜越來越疑惑,也猜不透許默要表達的意思,“你意思是說,你發現了另一個最終要尋找的人,而這個人並不是程謙?”
許默輕聲笑起來,說一句:“或許吧。”
“原來他已經來找過你,因爲他這幾天很不開心,我知道你要走了,所以纔會來找你,但看樣子,其實我幫不上什麼忙。”
“不,恰恰相反,我下個禮拜的飛機,你會來送我嗎?”
“你真決定不回來了?”
“短時間內不會回S市。”
“我一定去送你。”
伊甜反覆思量着許默的話,許默已經知道自己和程謙是假結婚,也知道程謙因爲許默才假結婚,而最後的結果是許默依然不接受程謙,又要遠離S市,以後與程謙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一邊是放下心結想要追尋廣闊天空的許默,一邊是再次被傷卻無能爲力的程謙,伊甜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無法幫程謙挽留即將離去的許默,也無法幫許默安慰傷心的程謙。
程謙的心情比前些天明朗了很多,倒像是許默既走英國並不是事實,與伊甜的關係也慢慢恢復過來,伊甜更加篤定的認爲,他因爲許默離開的事而難過,現在又因爲接受了現實而不再傷心。
走出星巴克的時候,伊甜遠遠望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居然是米歇爾李和程雯,兩人正一同走去路口。
“看什麼?”
“沒什麼,以爲遇到一個朋友,原來看錯了。”
“我們回去吧。”
“對了,許默,你知道程謙母親的事嗎?”
“她母親聽說很早就去世了,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不過爺爺曾說她性格很好,是個很溫柔善良的女人。”
“程雯應該見過他母親吧?”
“應該沒有,其實程謙剛回來程家的時候,程雯並不喜歡他,也不讓程深跟他一起玩,他很孤獨,等我經常去程家以後,程謙慢慢才與我們一起玩耍,他曾經說是因爲我的關係才慢慢融入了程家的生活,所以這應該就是他當時喜歡我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你讓我覺得溫暖。”許默想起了在船上程謙說的話。
“程謙是一個很缺乏愛和安全感的人。”
“我也覺得,而且他對待感情很自卑,自卑的人往往不容易幸福。”
“跟他從小生活的環境有關,雖然程深的母親對他很好,但對他來說或許那並不是真正的母愛吧,他很渴望母愛。”
送許默上飛機的那一天也是米歇爾李邀請伊甜和程謙去聚會的日子,花姐說那一天是米歇爾李的生日,伊甜拖着程謙去買了一份禮物,是一隻翡翠玉鐲子。
是下午5點的飛機,趕到機場的時候,許默已經在安檢區等待安檢,她時不時的回頭張望,見程謙和伊甜過來露出一個微笑,從安檢通道口走出來。
“不好意思,堵車,差一點遲到了。”
“謝謝你們來送我。”
許默放下手邊的行李,抱住伊甜,在她耳邊輕聲說:“祝你幸福。”
“一路順風。”
放開許默,伊甜望着程謙說:“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去那邊等你。”
她慢慢的走開,離了很遠轉身回望的時候,發現程謙正緊緊地擁着許默,這是她第一次見程謙與許默擁抱,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心有些疼,一滴淚不自覺的滑落,她擡手將眼淚擦去,轉身不再看他們。
過了很久,程謙終於回來,在她身後拍拍她的肩。
“她走了?”
“是啊。”
“講完了?”
“嗯,我們走吧,不然趕不上米歇爾李的生日PARTY了。”
程謙獨自大步走在前頭,伊甜覺得他隱忍着傷痕,一路上兩人沒有說話,安靜地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
米歇爾李並沒有邀請別人,只有程謙伊甜和景然徐哲琛,徐哲琛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景然不放心說要回去看看,一個屋子裡只剩4個人,米歇爾李倒好像更開心,伊甜讓程謙將禮物送給她,她將禮物握在手裡眼泛淚光。
“姐姐,怎麼哭了,今天你生日,該高興。”
“我只是感動。”
切完蛋糕,米歇爾李說要帶程謙去參觀她的書房,伊甜害怕程謙會看到那幅畫而起疑,便拉着程謙說要走,花姐和米歇爾都疑惑不解,她只好假裝頭痛。
將她們送到門口,伊甜一顆心算落下了,還未走出電梯,卻接到花姐的電話。
“伊甜,姐姐哮喘發作。”
掛下電話,程謙與伊甜又匆忙折回去,電梯來的很慢,程謙留下一句:“我先上去”便直接跑進樓梯間,一會便不見了蹤影,伊甜也踩着高跟鞋跟上去。
花姐及時幫她噴了哮喘噴霧,程謙到的時候,她剛剛穩定下來,花姐太過擔心,當程謙詢問的時候,她已經語無倫次,米歇爾李望着她輕輕地搖頭,示意她什麼都不要說。
“米歇爾,我送你去醫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