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覺得自己吃了什麼苦,”林遠方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養父母對我都很好,一直是把我當成親生兒子來看待。我恐怕一輩子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他們抱過來的孩子。”
說到這裡,林遠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說道:“要說吃苦,是我養父母,是我爺爺,是我沒有見過面的親生父母。他們在那段歲月中的遭遇才真的是不堪回首,我父親和母親爲了保住我,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他的神情不由得黯然起來。
洪嬌見狀連忙寬慰道:“遠方,不要想那麼多了。伯父伯母吃了那麼多苦,爲你付出了那麼多,還不是想讓你過得好一點,生活得幸福一點嗎?你現在和爺爺重逢,在事業上也取得了這麼大的成就,我想伯父伯母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也會爲是高興的。”
“是啊,他們是會高興的。今天的一切真的是來之不易,所以我們要分外加以珍惜。”林遠方從陰靄的情緒擺脫出來,抓住洪嬌的手,輕聲說道:“洪嬌,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再這麼輕易地做決定,一定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嗎?”
“嗯,”洪嬌咬了一下嘴脣,“我答應你。不過……”這個時候,洪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因爲小姨遭遇的影響,母親薛穎慧對權貴子弟有着強烈的偏見,現在林遠方忽然間變成了共和國頂級豪門的嫡孫,母親那邊的關卡,恐怕是不好過了!
“不過什麼?”林遠方問道。
“沒有什麼!”洪嬌心事重重地搖了搖頭,不願意繼續談這個話題,“不過這個了。遠方,我還有一件事情感到非常奇怪,你剛纔在撞車的舉動好瘋狂,好嚇人,跟以前比起來真是判若兩人,是不是覺得自己身份和以往不同了,所以要展現一下八大家族子弟的威風?”
“呵呵,”林遠方笑了起來,說道:“我是那種愛耍威風的人嗎?洪嬌,高處不勝寒啊!我原先不過是在一個小縣城裡,現在忽然間被弄到京城的聚光燈下面,這滋味不好受啊!一舉一動都要煞費思量。”
“越是這樣,你不是越要低調做人才好嗎?”洪嬌輕輕咬了一下手指頭。每當她有問題想不明白的時候,都喜歡做這個動作。
“有的時候,低調就是高調;高調呢纔是真正的低調。”林遠方笑了一下,伸手撥弄了一下洪嬌前額的劉海,說道:“這個問題啊,你現在是想不明白的,以後慢慢就會清楚了。總之呢,請你相信,你的遠方和以前一樣,縱使身份已經是任氏家族的嫡孫,但是本質上,還是當初那個老實樸素的農家子弟。”
“哼!小瞧人!”洪嬌伸手把林遠方弄亂了的劉海捋整齊,氣鼓鼓地瞪着林遠方,“什麼低調高調的我想不明白。我看你啊,玩得不過是王翦敲竹槓的老把戲。”
“王翦敲竹槓?”林遠方有些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是理工科出身,對歷史雖然有所涉獵,但是範圍有限,所以雖然知道“蕭何自污”的故事,照貓畫虎地來了這麼一手,但是對於戰國四大名將之一的王翦敲竹槓的歷史,就不怎麼清楚了。
“是啊,王翦敲竹槓,而且敲的還是秦始皇的竹槓。”洪嬌見無所不知的林遠方在自己面前也有卡殼的時候,不由得得意的笑了起來。
“哦?王翦竟然敢敲一代霸主秦始皇的竹槓啊?那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快說來讓我聽聽是怎麼回事。”其實以林遠方的政治智慧,縱使是不知道王翦敲竹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一定這個故事的名字,大致就猜出應該是和蕭何自污差不多的故事。可是既然洪嬌這麼開心,當然得要做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懇求洪嬌講下去。
“原來大名鼎鼎的號稱過目不忘無所不知的林遠方林老師林大才子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洪嬌得意地咯咯笑了起來,“那你叫我一聲洪老師,我就講給你聽。”
“洪老師。”
“不行,太假。”
“洪老師!”
“不行,還不夠真誠!”
“洪老師,求求你講給我聽了。”
“不行,還是太……”洪嬌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林遠方陰險的一笑,伸出兩隻手向他撲來。
“你……你要幹什麼?”洪嬌警惕地往後躲着,可是車廂裡就那麼大一點地方,她又能躲到那裡去啊?很快,林遠方的祿山之爪已經伸到了她的腋下:“洪老師,您還是不講是吧?”說着雙手就撓動起來。
“啊,別別,住手啊,別呵我癢癢,嘻嘻……哈哈……住手啊,我講給你聽,講給你聽啊!”洪嬌雙手拼命阻止着林遠方,可又怎麼阻止得了啊?一時間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不住聲地懇求林遠方住手。
“嘿嘿,這樣才乖嘛!是不是啊,洪老師?”林遠方見洪嬌笑得都快岔氣了,這才停下了惡作劇,洋洋得意地舉着手向洪嬌搖晃着,意思是洪嬌如果再不講,他的祿山之爪還會動用的。
“哼,還口口聲聲叫老師呢,哪裡有學生敢對老師這樣的?”洪嬌白了林遠方一眼,伸手整理着被林遠方弄亂的衣衫,美麗的小臉蛋紅撲撲的,那俏麗的小模樣看得林遠方的心臟砰砰直跳,他心中暗道,小丫頭越來越誘人了,還是抓緊時間稟告爺爺,把婚禮辦了吧,再這樣下去,說不定自己那一天就忍不住吃了這小丫頭。
整理衣衫的過程中,洪嬌也注意到林遠方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她的小心肝也不由得緊張得砰砰亂跳個不停,心中暗道:“如果遠方忽然間撲過來,要親自己,甚至是得寸進尺,想要那樣,自己該怎麼辦呢?不行,氣氛太曖昧了,自己要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
於是洪嬌飛快地端着坐好,咳嗽了兩聲,說道:“遠方,你不是要聽王翦敲秦始皇竹槓的故事麼?且聽洪老師爲你慢慢講來……”
“啊……是啊,是啊,洪老師你就快點講一講王翦敲竹槓的故事吧。”林遠方這纔想起還有一個王翦敲竹槓的故事,也好,就讓洪嬌講一講吧,分散分散注意力。在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對視下去,自己某個地方怕也要硬的跟竹槓一樣,說不得就要上演一場洪嬌敲肉槓的故事。
“嗯!話說當年秦始皇統一六國的過程中,手下有一位名叫李信的青年將領……”洪嬌清了清嗓子,講了起來。
“這個李信不是一般人,他具有非常傑出的軍事才能,曾經帶領數千名士兵把燕太子丹追擊到衍水,將燕軍打敗,活捉了太子丹。秦始皇對李信非常欣賞。秦始皇準備消滅楚國,向李信徵求意見:‘我打算攻取楚國,你估算一下,需要調用多少軍士纔夠用?’李信答道:‘最多不過二十萬人。’秦始皇又去徵求王翦的意見,王翦回答說:‘非得六十萬人不可。’秦始皇就說:‘王將軍老嘍!多麼膽怯呀!李將軍真是果斷勇敢。他的話是對的。’於是,秦始皇派李信和蒙恬率兵二十萬向南進發攻打楚國。王翦見自己的意見不被秦始皇採納,就推託有病,回到家鄉頻陽養老。李信和蒙恬分兵攻打楚國的平與和寢邑,兩路軍隊都打敗了楚軍。李信接着進攻鄢郢,將鄢郢攻克。李信率領部隊向西進軍,準備與蒙恬在城父會師。途中,一支楚軍向李信率領的秦軍發起攻擊,打敗了秦軍,連續追擊了三天三夜,殘餘的秦軍才得以逃脫。”
“秦始皇聽到楚軍擊敗秦軍的消息,大爲震怒。憤怒之餘,秦始皇想起了當初提出正確意見的王翦。秦始皇親自乘快車前往頻陽,去見王翦,對王翦道歉說:‘我由於沒采用您的計策,李信果然使秦軍蒙受了恥辱。現在聽說楚軍正在一天天向西逼進,您雖然染病在身,難道忍心拋棄我嗎?’王翦推託說:‘老臣病弱體衰,昏聵無用,希望大王另選良將。’秦始皇再次致歉說:‘好啦,請您不要再說什麼了!’王翦說:‘大王一定要用我,非給我六十萬士兵不可。’秦始皇滿口答應:‘就只聽將軍的了。’”
“秦始皇給王翦調集了六十萬大軍,王翦統領六十萬大軍前去攻打楚國。大軍啓程時,秦始皇親自到灞上送行。王翦臨出發時,請求秦始皇賜給他良田、美宅、園林池苑等。秦始皇說:‘將軍只管上路好了,何必擔憂家裡日子不好過?’王翦答道:‘臣替大王帶兵,即使有功勞也終究難以得到封侯賜爵,所以趁大王特別器重我的時候,我就得及時請求大王賜給園林池苑來給子孫後代置份家產啊!’秦始皇聽後哈哈大笑起來。王翦抵達函谷關,又接連五次派使者回朝廷請求賜予良田。有人對王翦說:‘將軍這樣請求秦王賜予家業,這也太過分了吧!’王翦說:‘你這話不對。秦王性情粗暴對人多疑。現在秦王把全國的武士調集給我,我不用多多請求賞賜田宅給子孫們置份家產來表明自己出徵的堅定意志,難道讓他平白無故地懷疑我有異心嗎?’”
“王翦率領秦軍攻入楚國,向楚軍發起了進攻。第一仗就大敗楚軍,殺了楚軍將領項燕。然後又乘勝向楚國的諸多城邑逐一展開攻擊,最後將楚國的各個城邑全部平定,最後俘虜了楚王負芻,徹底消滅了楚國。”
“當時王翦統帥的六十萬秦軍,幾乎是秦國全部的軍事力量。在戰國末期,這樣一支大軍,是足以蕩平天下的力量。這樣一支勁旅,完全掌握在王翦的手中,萬一王翦生出異心,秦始皇也是無能爲力的。因此,秦始皇將六十萬大軍交給王翦掌握,對王翦肯定是難以放心的。”
“王翦對秦始皇的本性是非常瞭解的,他深知秦始皇多疑並且粗暴,一旦受到秦始皇懷疑,很可能受到秦始皇嚴厲的制裁。”
“爲了消除秦始皇的疑慮,王翦採取了‘自污’的方法。王翦屢次向秦始皇請求賞賜,真正的意圖是向秦始皇表明自己是一個貪圖小利而沒有遠大志向的人。對於君王而言,臣子有才能而沒有遠大志向,是他們最喜歡的人。正因如此,王翦的‘自污’,不但沒有減低他在秦始皇心目中的分量,反而使秦始皇對他更爲信賴,更爲倚重。”
“王翦用‘自污’的方法消除了秦始皇的疑慮,也爲自己消除了後顧之憂。這樣,王翦就可以放開手腳與楚國作戰,終於消滅了楚國。”
講完了這一大段“王翦敲竹槓”的故事,洪嬌停下來望着林遠方:“遠方,你所說的低調就是高調,高調就是低調,也和王翦敲竹槓的意思差不多吧?你是怕自己這個老任家嫡孫的身份太過於引人注目,所以纔想藉着這個機會,給自己身上添上一個不大不小的污點,以減少某些人的猜忌之心,對不對?”
這次輪到林遠方吃驚了,他實在是看不出來,洪嬌竟然還有這種政治智慧,竟然能夠通過自己的一句話和前面的行爲,分析出自己的意圖。有這樣的素質和天賦,稍加培養,不難成爲自己政治上得力的住手啊!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自己老婆更放心的政治夥伴了呢?
“沒有辦法,”林遠方聳聳肩膀,“我也沒有想到,太宗爺會把他最喜歡的銀煙盒送給我。這個二世祖的風頭我不出也不行啊!既然出,就出個夠,有爺爺和太祖爺撐腰,我現在不囂張還等什麼時候啊?”
“不過和,洪嬌,我好奇怪,”林遠方提出了心中的疑問,“這個王翦敲竹槓的故事,你是從那裡知道到的,不但把故事記得這麼清楚,關鍵是還能夠透過故事本身看出王翦這樣舉動的用意。”
“這個啊,是爸爸講給我聽的。”洪嬌笑着說道,“爸爸最愛看歷史書,沒事常給我講這個。”
原來是洪顯國啊,林遠方心中暗自點頭,怪不得當初在邙南能夠把劉宏偉整治的一點脾氣沒有,洪顯國整天在歷史中汲取政治智慧,劉宏偉輸得不冤。
林遠方伸手拉着洪嬌的手,笑着說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厲害呢,原來是得了我老丈人的親自傳授!”
洪嬌不由得臉頰緋紅,啐了林遠方一口:“什麼你老丈人?我爸還沒有答應呢!”
“那就是未來的老丈人!”林遠方腆着臉說道。
“你……你就不能說點正經的啊!”洪嬌臉紅得跟一塊布一樣,心中卻甜絲絲的。
林遠方不由得心中一蕩,低頭就要去吻洪嬌的臉蛋。
就在這時,車頂上的喇叭裡傳來殷偉的聲音:“首長,火車站到了。”
這個沒有腦子的憨貨!這個要命的時候把車開到了火車站,真他孃的煞風景。
林遠方伸手按下車內對講機的按鈕,對着傳聲器吼道:“誰讓你開到火車站了?調過頭,到圓明園去!”
既然已經認祖歸宗了,那麼就要遵從老任家的家規。按照老任家的規矩,到了京城,家族重要的子弟一律不允許在外面過夜,晚上十點之前,必須回到家裡。如果有特殊情況,必須要請大管家包光輝去向任思哲老爺子請假,如果得到老爺子的首肯,在可以在推遲迴家,但是隻要事情辦完,無論是多晚,哪怕馬上就天亮了,也得趕回家中去。
把洪嬌送到王府酒店的住處,已經是九點了,林遠方在省城的時候就已經學習過老爺子的家規,這個時候自然不敢違反。他依依不捨地吻了吻洪嬌,告訴她自己回家見到老爺子之後,就會向老爺子稟明他們倆的關係,以爺爺的開明和對她的疼愛,必然會接受他們倆的感情,認可他倆的關係,這樣林遠方以後就可以帶着洪嬌到家裡去住。任家的主院和別院房子那麼多,隨便騰出一間客房給洪嬌住,還是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還是先不要跟爺爺說吧。”洪嬌低下了頭,輕聲說道。
“爲什麼?”林遠方有些不明白。
“我先回去跟我爸我媽說一說。”洪嬌低着頭,輕輕地抻着自己的衣襟,“你現在的身份,他們還不知道……”
“呵呵,”林遠方笑了起來,顯然認爲這件事情影響不大,“那好,那我就在等一等。等你告訴了咱爸咱媽,我再去告訴爺爺好不好?”
“嗯!”洪嬌心思重重地把林遠方送到了樓上,揮手和林遠方告別。等她回到樓上的房間,赫然發現房間內等着一位舉止雍容的貴婦:“你是洪嬌吧?在是遠方的姑姑,很高興能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