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方來到東林鄉政府,問清楚了朱躍進的辦公室,走了過去。朱躍進的辦公室門虛掩着。林遠方就用手指不輕不重地在門上敲了兩下,問道:“朱鄉長在嗎?”
“進來!”裡面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林遠方推門進去,見朱躍進正坐在辦公桌後,拿着一直筆在批文件。見是林遠方,朱躍進就放下了文件,笑着迎了出來:“原來是遠方同志啊,請坐!”
把林遠方讓到沙發上,朱躍進又衝外面喊道:“小吳,過來倒茶!”
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應聲從隔壁房間跑過來,從茶几下拿出一隻茶杯給林遠方倒了一杯茶,又提着暖水瓶給朱躍進茶杯裡續了一點水,然後才退了出去。
林遠方在一旁觀察着,心中暗道,在鄉政府的人確實和縣機關裡的人有差距,雖然知道給領導續水,但是少了一個給客人的茶杯用熱水燙一下消毒的環節。
等小吳退出去了,林遠方纔誠懇地說道:“朱鄉長,今天的事情太感謝你了!”
朱躍進呵呵一笑,說道:“感謝什麼?關心羣衆疾苦是領導幹部的責任。”
林遠方就說:“話是這樣,但是並不是每一個領導幹部都能像朱鄉長這樣關心羣衆的疾苦的。”
朱躍進心中就舒坦起來,雖然明知道林遠方說的是恭維話,但是能夠把恭維話說得讓人聽得這麼舒服的人確實不多。看來自己的眼光沒有錯,這個小夥子果然不是一般人物。他擺手謙虛道:“遠方同志,你這樣說就不對了。當時那種情況,換了別的領導也是一樣的。”
林遠方就微笑,不好接話,只是拿眼睛看着朱躍進。
朱躍進又笑呵呵地閒扯幾句,林遠方就耐着性子陪朱躍進閒扯。他知道朱躍進肯出面幫他,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所以才專程跑過來,但是朱躍進不說,他也只好裝糊塗,笑着陪朱躍進閒扯,只是朱躍進語氣越來越親熱,對林遠方的稱謂也從“遠方同志”變成了“遠方”,最後朱躍進擡手摸了摸頭髮,終於繞到了正題,問道:“對了,遠方,你是規劃局上班?”
“是啊,規劃局規劃技術科。”林遠方心中說道,正題終於來了。
“那和建設規劃科的人熟吧?”
“和他們隔壁,關係還行。”林遠方說道:“朱鄉長有什麼事情嗎?”
朱躍進打了個哈哈,說道:“還真有這麼一個事情。我姐是城關鎮的,她家想要翻蓋座三層小樓……”
“具體位置呢?”林遠方問道。
“和平街老教堂附近。”朱躍進說道。
“老城區的規劃控制範圍之內啊!”林遠方沉吟了一下,才擡頭說道:“我去找找建設規劃科王科長,估計問題不大。”
朱躍進心知,機關幹部們即使自己能夠馬上拍板的事情,也總會留下餘地,絕不會把話說滿了,就笑道:“那可拜託兄弟你了。”
兩人閒聊了一會,林遠方起身告辭,朱躍進硬要把他送出鄉政府大門,臨出門的時候,林遠方十分隨意地說:“有些害羣之馬,還是及早處理爲上,免得敗壞了政府機關的形象。”
朱躍進點了點頭說:“回頭我問一下具體的情況。對於此事,我有個基本的態度,身爲黨員幹部,我們應該自覺的維護黨和政府的形象嘛。”林遠方話裡有話,朱躍進自然心知肚明,肯定是爲了親戚家受辱,心裡憋了一口氣。
回到辦公室,朱躍進思忖了一下,衝外面喊了一聲:“小吳。”
小吳就腿腳麻利地跑了過來,恭敬地站在朱躍進面前,輕聲問道:“朱鄉長,什麼事?”
“去給方莊村的王富順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是,我這就去!”小吳應了一聲,轉身回到隔壁辦公室,去給王富順打電話。心中還嘀咕,當領導的就是架子大,自己辦公桌上就有電話,偏偏要多一道手續,讓他去給王富順打這個電話……
朱躍進那邊靠在皮椅上,手指輕輕地在扶手上打着拍子。本來他還爲姐姐翻蓋小樓的事情頭疼呢,沒有想到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就解決了。
當然,朱躍進雖然從部隊上轉業回來不久,但是能當上副鄉長的人,豈能沒有一點關係?雖然規劃局他不認識人,但是託託關係總能把姐姐蓋樓的事情給辦了。只是,那不是還要託關係嘛?平白無故的落別人一個大人情啊!在官場上,什麼都可以欠,就是就是人情不好欠啊!
現在好了,朱躍進沒有想到,今天會這麼湊巧,到方莊村簡陋的小食堂吃頓便飯,竟然會遇到林遠方。對他來說,解決林遠方的事情不過是舉手之勞,他一個副鄉長,方莊村又是他分管的點,王富順敢不聽他的招呼?一句話的事情,又不需要他付出什麼。這不,林遠方不就趕緊找上門來感謝嗎?姐姐蓋樓的事情就這樣解決了,誰的人情都不用欠,還在規劃局結識了這麼一個關係。林遠方這小夥子目前雖然僅僅是規劃局裡的小科員,但是能辦事就行。再說呢,林遠方這麼年輕,有眼色有能力,誰敢保證他將來就沒有發展?
盤算了清楚,朱躍進就下了決心,今天一定要替林遠方把事情解決徹底,讓林遠方把心裡那口氣出了,把那個林遠方口中的“害羣之馬”找出來,反正對他朱躍進來說,只是上嘴脣碰碰下嘴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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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鄉距離林莊村雖然有將近三十里地,但是卻是一路慢下坡,林遠方騎起來一點也不費力。一路騎來,金秋的風吹到臉上,林遠方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他知道,朱躍進一定聽懂了他的話,有朱躍進出手,張羅建那個一直欺負姐夫一家的害羣之馬還會有好下場?有了張羅建做榜樣,以後其他人要想對姐夫動什麼歪心思,都會在心裡掂量掂量。
他趕回家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遠遠的就看見,父母站在村口不停地往這個方向張望。見林遠方過來,老兩口連忙迎接了上去,一開口就是:“遠方,咋樣?提留給你大姐交上了嗎?”
“爸、媽,不用交了。”林遠方笑着說道。
“不用交了?”泉叔、泉嬸瞪大了眼睛。
“是啊,不但不用交提留了。他們村裡考慮到我大姐家的實際情況,還給讓姐夫寫一份困難申請,準備給發四百塊困難補助呢。”林遠方推着自行車一邊往家走一邊說道。
“啥?你說啥?還發四百塊錢?都是真的?”泉嬸激動的嘴脣都哆嗦。
“當然。”林遠方笑眯眯的說道。
“到底是咋回事啊?”泉叔也是一臉激動,一個勁兒地追問林遠方:“他們村裡咋會突然這麼大方?”
“老頭子,你笨死了,這還用問,肯定是因爲咱家遠方唄!”泉嬸白了一眼泉叔,然後問林遠方道:“是不是啊,遠方?”
“我哪兒有恁大能耐?”林遠方笑着說一句,然後又交代道:“這事兒你們知道就行,別到處張揚,不好!”
“那是,那是,這些我們都懂!”泉嬸連連點頭,用胳膊這頂了一下泉叔,“是不是啊,老頭子?”她心中暗叫好險,如果不是遠方交代一句,自己肯定會把這件事情炫耀給村裡人。
泉叔點了點頭,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麼,他摸了摸身上,說道:“既然沒有交提留,那錢就用不上了,我還回鄉信用社存上!”
泉嬸一把拉住了泉叔,嗔怪道:“老東西,錢在你身上放一夜,能長翅膀飛了?遠方大老遠回家一次,你就不能多陪他說說話?”
“是哩,是哩!”泉叔點着頭,乖乖地被泉嬸拽回家去,可是一路上他粗糙的大手不知道要偷偷摸幾回上衣口袋,彷彿那裡裝了一個隨時會響的小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