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晚上, 賀鴻軒難得下班很早,安安出了公司大門就看見他的車。
男人胸口掛了一個太陽眼鏡站在車邊,坦然接受着走過路過的姑娘們各種熾熱的眼神。
安安搖頭, 真是一個招蜂引蝶的男人。
上了車, 他探身過來幫她繫好安全帶。一路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最後, 男人專注的看着前方的路面, 聲音很低的問,“安安,上週那個問題, 你考慮的怎麼樣?”
安安看了看他緊握着方向盤的手,又看了看他微紅的耳根。
賀鴻軒, 你在緊張嗎?而且, 怎麼還有些羞澀呢?
哦, 羞澀的賀鴻軒。
她輕輕笑了。
耍着無賴的說,“我肚子餓了, 忘記什麼問題了。”
賀鴻軒刷的扭過頭來看她,女孩子淘氣的說,“看什麼,好好開車。”
男人爽朗的笑了,無奈的搖着頭, “真是個壞丫頭。”
然後又說, “誰讓我就是喜歡這麼個壞丫頭呢?”
安安點頭, “嗯, 賀醫生, 你有自虐傾向。”
男人又笑,“是我心懷大愛, 避免你去荼毒別人。”
安安伸手掐他胳膊,“誰荼毒了?啊?”
他一邊躲着,求饒到,“我,我行了吧?我荼毒你。”
吃飯的時候,他幾次停下來,欲言又止。
安安埋頭吃着,假裝看不見,只是眼角眉梢染上了絲絲笑意。
就這樣吧,也很好了,不是嗎?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事情,被賀鴻軒這樣的男人愛着,已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榮幸了。
擡頭看他,男人的筷子漫無目的的戳在菜上面,吃的心不在焉。
於是垂眸,似是無意,“還問,都沒有鑽戒,哪有娶媳婦娶的這麼便宜的?”
對面的男人忽的一下站了起來,撞得桌子都搖晃了起來。
“如果有呢?”
安安仰頭,輕輕笑了,“那我就考慮考慮。”
賀鴻軒點頭,手伸入褲子口袋,拿出來的時候,手心握着一個紫色的錦盒。打開錦盒,果然是一枚鑽戒。
精緻美麗,熠熠生輝。
原來賀醫生打的是有準備的戰爭。
“要不要我單膝下跪呢?”
他整理着衣服,從座位上走了出來,在她旁邊作勢真的要單膝跪倒。
安安的臉騰地就紅了,伸手扯他,“哎,賀鴻軒,別鬧了,別人在看了。”
男人突然化身無賴,“看就看吧,怕什麼,除非你說答應了。”
女孩的臉紅的更厲害了,看他眼看就真的跪下了,餐廳裡已經有很多人看過來,她索性別過臉,直接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賀鴻軒低聲的笑了,安安只覺得有個冰涼的東西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他的聲音愉悅,“好了,套牢了,看你往哪裡跑。”
晚上回家,安安換了鞋,直接進了書房,坐在自己那張椅子上,把腿蜷上來,一動不動。
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對面的桌子上。
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得模糊不清,恍惚間只看到對面的男人溫柔的看過來,嘴角帶笑。
她把頭側伏在膝蓋上,定定的看着他。
“以舟,我真差勁,是嗎?我們說好了的一輩子呢?我原本以爲自己是個長情的女人的,可是,不過3年,不是嗎?”
“我好沒臉見你,你會嫌棄我嗎?”
膝蓋上的裙子漸漸被打溼,貼在腿上,涼冰冰的。
男人還只是微笑,可安安覺得他的神情落寞而憂傷。
漸漸地,對面那人的臉變成了另一張臉。
年輕,英俊,眼角眉梢儼然還是他的神情,似乎不同的只是五官。
爲什麼,無論五官怎麼不同,都有那麼迷人的笑容呢?
而且,那笑容,竟然可以重合在一起,多神奇……
她糊里糊塗的就睡着了,直到被椅子硌的腿麻了才醒過來。
眼前是大片黑暗,只有窗外淺淡的星光落在身前的桌子上。
屋子裡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思念突如其來,翻騰的心裡像開了鍋,卻不知道自己想見的那個是他,還是他?
手卻已經不由自主的抓過了電話,撥出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記得這樣清楚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聽起來,那邊男人的聲音有些迷茫,微微沙啞,帶着慵懶的性感,“安安?”
她不出聲,閉上眼睛,貪婪的聽着他的呼吸,好像看到他孩子一樣的睡顏。
“安安?”他似乎有些困惑,“怎麼了?”
安安咬了咬脣,靜靜的掛斷電話。
他問怎麼了?其實自己也想問一問,我這是怎麼了。
電話不停的響着,她沒有接。
要怎麼說,我只是想你,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聽一下就好。
終於又安靜了下來,安安坐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腿沒有那麼麻了才扶着桌子站起來,摸着黑往臥室走。
還沒走到臥室門口,就聽到外面有人敲門。
兩下很輕的,然後三下比較重的。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門口發呆。
同時,手機再次響起,屏幕上顯示着,“江允庭來電”
安安猶豫了一下,看看手機又看看門口,還是接起來,“喂”
敲門聲消失,那邊似乎鬆了一口氣,“你剛剛打給我,沒事吧?”
“沒事,可能不小心碰到了電話。”
他頓了頓,低聲笑了,“好,那我回去了。”
安安猶豫了一下,“進來喝杯水吧”說着走過去,把門打開。
男人站在門口,握着手機,月光照在他的背後,他臉上掛着溫暖的笑容。
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酸,安安忙彎腰去找拖鞋,“請進吧,半夜把你吵醒,很抱歉。”
他搖頭,“別忙了,你沒事就好,不進去了。快睡吧,不早了。”
轉身要走,卻不經意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那裡,有一枚鑽戒,亮閃閃的直直的刺入眼中。
江允庭愣住。
安安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頓了頓,正準備把手背到身後,就被他一把拉住。
他把她的手拉到眼前,低下頭,靜靜的看着那枚戒指,一動不動。
安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他卻握得更緊。
很久,他才擡起頭來,深深的看着她,聲音很輕,“這是什麼?”
“戒指。”
他又問,“爲什麼,你會戴着一枚戒指?”
明明曾說過,要一輩子的,他還記得,她卻忘記了嗎?
安安吸了一口氣,“因爲…我要結婚了。”
他似乎沒聽懂,微微側了側頭,臉色卻一點點白了,嘴脣上的血色也褪去,只有聲音更輕了,“什麼?”
她看着他,心裡突然大片的疼痛蔓延開,連眼眶都漲得發疼,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於是,四周重新安靜下來,兩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他看着她,她垂頭看着地上。
江允庭反覆的告訴自己,不要再糾纏,她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現在,祝福她,然後離開。
可是,腳步卻像是不聽指揮一樣。
過了很久,他慢慢的向前走了一步,伸出雙臂,把她擁入懷裡。
安安本能的去推他,手抵在他的胸口,卻被他更緊的抱住。
他的頭埋在她的頭髮裡,脣貼着她的耳邊,叫她的名字,“安安”
還是那麼婉轉悠揚,似乎,含着無限的情意。
他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意,似乎在努力的控制,卻怎麼也控制不了,“安安,如果我說,其實我……我……你能不嫁給別人嗎?”
“什麼?”安安掙扎了一下,“你先放開我。”
他用力抱着她,低聲說,“不放”
“江允庭,你放開我,我…是別人的未婚妻。”
也許,這句話太有殺傷力,他忽的鬆開手,踉蹌着後退了一步,靠在樓梯的轉角。
一張臉已經毫無血色,看着她的眼睛裡,瀰漫着破碎的悲傷。
疼痛突如其來,安安幾乎想要撲過去抱住他。
或者,至少,抹去他眼裡的悲傷。
可她什麼也沒有做。
她只是沒有力氣,沒有勇氣。
江允庭直直的看着她,一言不發,很久才慢慢轉過身,一步步往樓下走去。
他的肩膀微微塌下,背影搖搖晃晃,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分外寂寥落寞。
這樣的江允庭,對安安來說,是陌生的。可就連這陌生,也讓她心痛如絞。
安安咬着牙,靜靜的看着他,可是,他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她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她靠着牆,滑坐在地上,把頭伏在腿上,無聲的哭了起來。
安安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一覺醒來,已經過了9點。
手機上有一條未讀短信,兩個小時前,來自江允庭。
“安安,我今天想去海洋公園,如果可以,能一起嗎?”
她猶豫了很久,最後握着手機走到窗邊。
銀灰色的歐陸就停在樓下,男人靠在車上,還穿着昨晚的T恤長褲。
他仰着頭,望着天空發呆。不知道想起什麼,脣邊帶着笑意,而眼裡卻是大片的憂傷。
熟悉得可怕的憂傷。
心突然就軟了,也許可以最後一次縱容自己?
只此一次,一次而已。
她匆忙的洗漱下了樓,向着男人走過去。
聽到她的腳步聲,一瞬間,他眼裡的憂傷就像被風吹散了,只剩下暖陽一般的笑意。
“早,安安。”
她也換上輕鬆的笑容,既然是最後一次,那麼,就盡情快樂吧。“不是說要去海洋公園嗎,走吧。”
海洋公園,那是她14歲生日去的地方。
那一年,那裡剛建好,有了第一隻會表演的海豚。
那一年,他給她和海豚合了影,海豚親了她的臉,而她親了他的臉。
那一年,她說,她就是他的小海豚,她要永遠圍着他跳舞。
十年了,真是一瞬滄海,一瞬桑田。
海洋公園似乎已經重新修過,門口是大型的卡通海豚家族。
安安等在門口,江允庭一個人去買了票。
回來的時候,他似乎想要牽着她的手,可手伸出一半,又頓了頓,慢慢的收了回去,最終只是和她並肩走了進去。
入口處不遠,就是一家海洋劇場,那裡有海豚、海獅的表演。
門口有賣冰淇淋的,江允庭買了一個甜筒給安安,笑着說,“今天好好的做個小姑娘吧,以後…”笑意淡了淡,“就是大人了。”
是啊,是大人了,是別人的妻子了。
他的安安,以後就屬於另一個男人了。
永遠的,離開他的世界,他的生活。她會漸漸忘了自己,就像曾經自己希望的那樣。
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他的眼圈紅了紅,而他只是轉過身往裡面走,走了兩步,停下來招招手,“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