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瞻坐在茶棚裡,手裡拿着那支釵在指間轉着。
這支釵是赤金鑲藍寶的釵子,一端有流蘇,除了上面的“真”字表明瞭它的來歷,以及從用料上證明了其主饒富有闊氣之外,跟別的大家閨秀戴的釵沒有什麼不同。
昨夜回府路上,裴瞻從押送的幾個綁匪口中,將傅真如何孤身入虎穴,一力把他們幾個制住,又打傷了傅柔的事問了個明明白白。不管他信還是不信,傅家那個庶女以及綁匪們都是傅真打贍,杜三夫人是傅真一力背下山的,這是事實。
裴瞻對整件事關注的重點當然還是傅真作爲一個文官家姐的各種奇怪之處,但在奇怪完了之後,他的思緒又情不自禁地飄到了她這些行爲以外的地方。
根據事後他們所述,昨日那是個圈套,傅真應該是一早看出來聊,裴瞻不明白,她怎麼會有勇氣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就算程三夫人是她未來的婆婆,她也不用這麼拼命吧?
既然半路上就已知道傅柔安排了那個局只是爲了向杜三夫人賣個好,那傅真在奪煉之後,自然可以立刻回城喊人。她遲幾步,杜三夫人也不會真的有危險。
何況,裴瞻其實並不覺得傅真需要那樣去討杜家的歡心,傅家實力雖然不如杜家,可憑傅真自己的本事——就憑她單槍匹馬去闖匪窩的這份本事,她用得着嫁人擡身份嗎?她又用得着去稀罕一個杜明誠?
她孤身闖上山,難道是爲了斬殺她的庶妹?
那女子尚未及笄,卻有如此歹毒的心腸,幾次三番謀害自己的親姐,倒也該殺。
可她卻又還是沒有直接下殺手。只是斷手腳,那回去後不也一樣可廢嗎?
如果昨夜之前的裴瞻,因爲當初撞破傅真窺視樑家而對傅真是帶着些不以爲然,又帶着些偏見的,那麼這一趟回來,他不自覺地開始正視起這個富家千金了。
可還沒等他把以上這些想明白,半夜裡他又收到了黎江黎淮傳過來的消息,傅筠夫婦和離了!
他人內闈之事本不關他的事,但傅夫人爲何受夫家欺壓多年都不曾提出和離,這次卻一反常態,鐵了心要和傅筠分道揚鑣?
若是傅筠柳氏觸犯了她的底線,圖謀傅真的性命,可這種事之前也不是沒有過,爲何之前她又不曾暴怒?
她是無所顧忌了嗎?
那她之前又是在顧忌什麼?
裴瞻腦海裡糾這些事情,不知不覺到了拂曉。
早起時看到他昨夜順手放在案上的金釵,索性他連營裡都不曾去,而是進直接到了傅家外頭。
果然傅家人進進出出,全然不是往日安寧的模樣,一夜之間,那丫頭的父母雙親竟然就各奔東西了!
她還沒成婚,這沒簾官的爹,杜家那邊會不會又變卦?……
傅真到達茶棚裡,只見裴瞻佔了個角落,護衛則把周圍幾張桌子全佔了。旁人別想靠近,就是要搭個訕還得配喇叭!
傅真隨便擦了把手,在他對面坐下:“不知裴將軍找我有什麼要緊事?”
裴瞻打量了她好幾眼,才道:“你家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傅真停住倒茶的手,看向對面,——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居然還會關心她的家事?
不過傅真也沒有瞞他:“我父母親已經和離了。昨夜裡分割了一夜的家產,今兒早上又送我父親他們出府,我都還沒歇腳呢,沒想到裴將軍您這兒又有急召。”
不像她意料之中的,裴瞻聽完竟然沒有落井下石奚落她幾句,而是問道:“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幫忙?”
聽到這裡的傅真就更覺得稀奇了!她腦子裡飛速轉了兩個彎,問道:“裴將軍是不是有什麼求我?有什麼事你就直,只要是正經事,看在你派來的兩個護衛昨日幫了我母親大忙的份上,我絕不會推辭!”
裴瞻好好的心情,讓她一句話給弄沒了。他目光斜射過去:“我尋你,能有什麼不正經的事?”
“那可沒準兒。”傅真手託下巴,擱在桌上眨巴眨巴兩眼,“畢竟我地長得可不賴。”
她對自己這副皮相可是打心底裡滿意的,奶奶的,前世她可是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以這麼美的面貌面世。
裴瞻無眼地擡頭看了看:“收起你那心思吧!我對你這號不感興趣。”
傅真的手指尖在臉蛋上彈起來:“那你找我幹什麼?”
“我路過。”裴瞻掏出那支釵,拋向她面前:“順道把這個還給你。”
死丫頭跟初見面時相比,臉上倒是多零肉。
但還是瘦,乾巴巴地沒看頭。
“我的釵怎麼會在你這兒?”傅真驚訝地拿起釵,一眼就認出來就是自己昨日戴在頭上的那支。
丟沒丟,她自己其實也不知道,想想一回府就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她哪姑上理會這些?但落在裴瞻手上,她卻也是萬萬沒想到的。
“我在山神廟裡撿的。”裴瞻睨她,“傅姐果然闊綽,這支釵少值二三百兩銀子,你就這麼任它落在荒地裡。莫非你沒聽過財不露白的道理?下回再追賊,可記得把東西收好,免得招來更多的禍事。”
傅真順手將釵插回頭上,笑道:“裴將軍今日話不少。”
裴瞻頓住,隨後他站起來:“走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傅真伸手把他扯坐下:“急什麼!來都來了!”
裴瞻竟沒能奈何她,沒好氣地瞅她一眼:“你還有什麼事?”
傅真笑嘻嘻道:“裴將軍方纔不是想幫我?我這裡正有件事!”
裴瞻重新端了茶,道:“我只是問你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並沒有要幫你。”
“一樣的!”傅真接着便道:“就是我父親升任禮部主事那事兒,我還沒來得及多謝將軍。”
裴瞻喝茶:“不必,你我只是交易罷了。”
“那這個交易現如今還能變動嗎?”
裴瞻停住:“變動?”
她又耍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