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以後,被指認的幾個人女人都捆過來了。那個四十多歲的婆子和芙蓉姑娘都嚇得渾身發抖,進屋就給福晉跪下了,查特里嬤嬤和葉嬤嬤倒是很鎮定。
“說吧,是誰告訴你們那些事兒的?你們看見了嗎?”
“福晉饒命啊!奴婢冤枉!”
“閉嘴!我讓你們說事情,至於你們冤枉不冤枉以後自有分曉。查特里你先說。”
“是。本來已經掃完樹葉了,奴婢準備回去休息,就見幾個姑娘嬤嬤在聽葉嬤嬤講雲主子和田侍衛不清不楚,說他們每天都往空屋子裡鑽,能有什麼好事?”
福晉問道:“葉嬤嬤說這話的時候都有誰在跟前?”
“圍了不少人呢,除了陸嬤嬤和芙蓉姑娘,還有好幾個園子裡的姑娘嬤嬤在聽。”
“你的意思是隻有葉嬤嬤一個人在說,其他的人都是圍着她聽?”
“是這樣。”
“葉嬤嬤是怎麼說的?給我詳細說來,不許添枝加葉,不許隱瞞一個字。”
“是,葉嬤嬤說,說雲主子趁王爺沒在她房裡,和田侍衛扯上了。葉嬤嬤說,她見過格格,長的一點都不像王爺,倒有三分像田侍衛……”
“死婆娘,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咬我做什麼?我纔沒說這樣的混賬話。”葉嬤嬤矢口否認。
“什麼芙蓉,你說。”
“葉嬤嬤說,王爺性格好,對誰都仁善,根本不會想到……”
福晉已經大體上明白了謠言的來源。
“福晉!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根本沒有說過側福晉和田侍衛能怎麼樣,就說了格格長的不像王爺。”葉嬤嬤想賴賬。
“你在園子裡掃樹葉,根本沒機會到內府來,什麼時候見到格格的?在哪兒見到格格的?沒見過?沒見過怎麼知道格格不像王爺?”
“是側福晉院裡的初嬤嬤告訴奴婢的!她說田侍衛每天都到側福晉的大廳裡呆上好半天……”葉嬤嬤的太極拳打回了飛雲樓,意思是雲主子院裡的人說的,可信度很高。
“雲主子院裡的初嬤嬤?你怎麼認識的初嬤嬤?”
“不是都到園子裡撿落花嗎?一來二去的就認識了。”
“你還認識雲主子院裡的誰?”
“也不能說是認識,就是經常打照面,點點頭。”
“好,鄭姐姐,你去把初嬤嬤找來。”福晉沒說捆來,是找來。一個是給雲兒臉面,一個是初嬤嬤剛剛動過手術。
少時初嬤嬤就到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明白自己是雲主子院裡的人怎麼被福晉傳喚。
“奴婢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初嬤嬤給福晉行了禮。
福晉說:“你認識葉嬤嬤嗎?”
“回福晉,認識是認識,不是很熟悉。”
“葉嬤嬤,你把你方纔說的話面對面地和初嬤嬤一個字不差地說一遍。”
葉嬤嬤眼中閃出狠戾的光,說了一聲“是”,就面向初嬤嬤:“老姐姐,妹妹對不住你了,福晉查到了你的謠言,要妹妹和你對質。”
“謠言?對質?對什麼質?”初嬤嬤一臉的懵懂。
“就是幾天前你特地告訴妹妹的那個消息。”
“哪個消息?”
“你怎麼這麼快就不認賬了?不是你告訴妹妹的,說田侍衛每天都到側福晉的大廳裡去和側福晉呆上好半天,也不知道進去做什麼了,還告訴妹妹你見過側福晉生的貝勒和格格,格格的長相有七分像田侍衛。”
初嬤嬤的眼睛眨巴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但是她明白了這是要她命的話,眼睛一翻就暈過去了。
葉嬤嬤十分得意地說:“福晉您看見了吧?害怕了。”
“弄醒她!”福晉命令鄭嬤嬤,鄭嬤嬤是朱醫官的女人,多少懂得一點急救的常識,就在初嬤嬤的人中使勁掐了幾下,初嬤嬤悠悠轉醒,第一眼就是葉嬤嬤的得意樣子,猛地站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向葉嬤嬤。在平時,初嬤嬤是相當溫順的,給人的感覺有些木訥,今天卻像一頭髮怒的母獅子,上去一把就扯開了葉嬤嬤的髮髻,在她臉上狠抓了幾把,葉嬤嬤的臉上當時就開了當鋪,頭髮也散亂了。臉也淌血了,葉嬤嬤根本沒有預料到,一個老實人會有這麼大的爆發力。
“你栽贓老孃,老孃和你拼了!”初嬤嬤怒不可遏,跳起來繼續發瘋。
“拉開她,成什麼樣子了!”福晉大喝一聲,立刻就有鬟兒髻兒衝了進來,拉住初嬤嬤的胳膊,葉嬤嬤覺得這是一個反撲的好機會,有人拉着初嬤嬤,能打她個老實不還手。擼胳膊挽袖子就上來了,誰知道鬟兒伸腳絆了她一下。葉嬤嬤就地來個狗吃屎。鬟兒在給園子裡的姑娘嬤嬤上課時,經常碰到葉嬤嬤的搗亂、打岔,多少次把要講的忘了大半,恨着她呢。
這個時候初嬤嬤掙脫了鬟兒髻兒,跪到福晉面前,哭訴道:“福晉,奴婢根本就沒說過那樣的話!您能容奴婢把前因後果說明白嗎?”看樣子,初嬤嬤才明白自己遇到了什麼危險。
“你說吧。”
“半個月以前的一天,奴婢撿落花回來的時候落在後邊,葉嬤嬤湊過來說有事請教奴婢。奴婢肚子不舒服就不想搭理她,她就拉住奴婢不放,在奴婢的腕子上套了一個銀絲鐲子,奴婢不肯要,她就姐姐長姐姐短的,奴婢不好意思再駁她的面子就收了。之後她就問奴婢側福晉在做什麼,奴婢就說雲主子在教大家做布藝,還告訴她側福晉了不起,給大家學藝的材料都是雲主子的銀子買的。每天把材料都準備好了,給大家用,就連飛雲樓的二三等丫鬟都在幫她準備做活的材料。就連田侍衛和納蘭侍衛也在幫她拿東西。奴婢從來沒說過田侍衛和側福晉進去好半天這樣的話,更沒提過一句格格的事。”
“你再重複一遍。我沒聽清。”福晉說道。
初嬤嬤就又說了一遍,基本上和上一遍一樣,只差幾個無關緊要的字。
“葉嬤嬤,你還有什麼說的?”
“福晉!初嬤嬤不止是說那些,她還說格格長的不像王爺,是……”話還沒說完就捱了初嬤嬤躥上去的一個大耳光。初嬤嬤再次跪在福晉面前,對福晉說:“福晉,奴婢自從到了飛雲樓,雖然不是在主子身邊服侍,可也經常看見主子在樓裡畫畫、裱畫的,從來沒有和哪一位侍衛、親兵有什麼來往,就連吉祥和樂呵兩個小公公都很少說話,更沒有葉嬤嬤說的那些不規矩。奴婢先前住的鄰居家就生了一對龍鳳胎,不但兩個孩子互相之間長的不像,連父母都不像,能說不是人家父母的?咱們府上的小主子奴婢見過一次,一看就是一樣的大小,不會是今年生一個明年生一個吧?既然有一個像王爺那就對了。奴婢爲什麼要往雲主子頭上扣髒水呀。”說着把腕子上的銀絲鐲子擼了下來,砸在葉嬤嬤臉上,然後呼呼喘粗氣。
考慮到初嬤嬤做手術才十幾天,別因爲太過生氣做下什麼病根兒,就說了:“好了,初嬤嬤你先回去休息,我找你來的事先別和雲主子說,她知道了會生氣,生氣就會回奶。回頭有什麼事找你再說。”
“是,奴婢告退。”
“葉赫,初嬤嬤什麼時候跟你說雲主子和田侍衛如何的?初嬤嬤說是在半個月以前你給了她一個銀絲鐲子,你說是幾天前初嬤嬤跟你說的有關田侍衛和雲主子,到底是哪一天?”
葉赫覺得不妙,已經有十幾天沒見過初嬤嬤了,自己卻說幾天以前。爲了混淆視聽,葉赫把矛頭指向福晉:
“福晉您偏向初嬤嬤!初嬤嬤是您的陪房董嬤嬤的親戚。”
“是董嬤嬤的親戚不假,也不能因爲是親戚就不分青紅皁白地大義滅親吧?就看理在誰手上。這個事情不算完,陸嬤嬤、查特里嬤嬤你們兩個也先回去。”
“是,奴婢告退。”
“葉赫你還是說說到底是哪一天初嬤嬤跟你說的那些話?”
“您幹嘛非得追問是哪一天?誰能記住啊,天天都是幹一樣的活兒、吃差不多的飯……”
“要是我說你前天殺人了呢?”
“奴婢前天才沒殺人!”
“那是哪一天?”
“奴婢哪一天也沒殺人!”
“這個你記得倒是很清楚啊?”
葉赫馬上就明白自己被福晉耍了,鬥智鬥勇她都不是福晉的對手。
“如果你能確定究竟是哪一天初嬤嬤跟你說的那些,我可能爲你做主。”
葉赫轉了轉眼珠,犯下了和那洪一樣的錯誤:“前天!不是,是大前天!奴婢敢確定。”
福晉“啪”地一拍桌子:“撒謊都撒不圓!這半個月初嬤嬤一直有病在凌先生房裡躺着,別說是去園子,在屋裡坐着都費勁。”
“那她方纔打奴婢怎麼那麼大的手勁?”
“是你把人欺負到牆角了!告訴你,田亮是奉王爺之命,每天都到飛雲樓樓下的大廳裡給雲主子拿東西,和他一起幹活的還有納蘭侍衛,還有兩位太監公公。雲主子是住在大廳上面的院子裡,跟田侍衛、納蘭侍衛連面兒都碰不着!你連雲主子的住處是什麼樣兒都不知道,在這裡胡掰什麼?你自己恬不知恥地扯仨拽倆的,把是人都看成和你一樣,有個爺們給倆錢就能寬衣解帶。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你口口聲聲說你是太后送來的,太后讓你做這些見不得人的事了嗎?還是蘇茉爾能教給你?”
“奴婢冤枉!如果不是初嬤嬤告訴奴婢,奴婢怎麼知道側福晉和田侍衛的事?”
“閉嘴!少胡攪蠻纏,混淆視聽。初嬤嬤生病快半個月了,你偏說是前天!側福晉和田侍衛什麼事?是你本人當場抓住了?還是親眼看見了?別以爲你自己什麼樣別人就什麼樣兒!你說你現在還是沒成親的大姑娘,連孩子都生了,連點羞恥都沒有啊?沒事就滿嘴噴糞,專門說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你饞男人得瘋魔了吧?”
“福晉,奴婢知道您是爲王爺的,但是,府上誰不知道側福晉和田侍衛在外邊一年……”
“在外邊一年就會發生你想象的事?如果是正經人,在外邊一起一輩子也會是冰清玉潔!別沒事就琢磨人家怎麼樣齷齪好不好?把自己的褲腰帶看緊了比什麼都強!你先在你的住處面壁三天,不許吃飯,然後再聽候處理。鬟兒髻兒你們兩個送她回去,給她的房門上鎖。”
“是,奴婢遵命。”
“那個姑娘,你叫芙蓉?”
“回福晉,奴婢不叫芙蓉,是隋富榮。富有的富,榮耀的榮。”
“你的相貌不錯啊。”
“謝福晉誇獎。”
“你是多會進府的?”
“回福晉,奴婢進府一個半月了。”
“是誰舉薦你進來的?”
“奴婢是府上馬賬房的親戚,從鄉下來的。他說能給奴婢找個差事做,一個月有五百文錢。奴婢家裡窮,就跟他來了。”
“可是我聽說你是馬賬房要娶爲妾室的人,怎麼進府一個多月還不成親呢?”
“奴婢不想嫁給他,奴婢在家的時候已經定親了。進府是想賺錢還給馬賬房的。”
“你欠了他的錢?”
“是,奴婢把錢還給他,就和他沒有瓜葛了。”
“那麼是誰安排你在園子裡幹活的?也是馬賬房嗎?”
“不是的,是馬賬房託付了一個他叫姐夫的人,好像在府上也是管事的。這個人說讓奴婢先幹着,表現好再給安排體面一些的差事。”
“你的家裡是哪一府、哪一縣、哪一村兒的?”
芙蓉姑娘的神情有點緊張,撩起眼皮迅速地看了一眼福晉,趕緊順下眼睛答道:“奴婢是香河縣安平鎮西賈莊人。”
“家裡還有什麼人?什麼親戚?”
“家裡還有父親、兄長和嫂子、侄兒侄女們。沒什麼親戚了,不是,是親戚都在別的地方住。”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兄長叫什麼名字?”
“奴婢的家父名諱是隋清明,兄長隋富寬。”
“爲什麼園子裡的人叫你芙蓉?”
芙蓉囁嚅道:“是她們和奴婢開玩笑起的外號。”
“就這樣,你先回去,我可能隨時傳喚你,不要離開園子。”
“是,奴婢記住了。”
“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