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嫂,你們回來了?額娘正念叨你們呢,快進屋吧。”正在院子裡劈柴的納蘭東貴聽見了聲響趕緊出門來看,一見是哥哥、嫂子,就過來幫忙接貨物。
這是一個非常英俊、健壯、質樸的小夥子,二十來歲,也因爲平民生活的錘鍊而顯得精明強幹。再加上是練過武的,更是給人一種質樸中帶着英武氣概的感覺。
納蘭兄弟三個,都很孝順。在老大東順十歲的時候,父親病逝,那個時候母親還不到三十歲,就靠着給人看孩子、做針線、洗衣服養活他們兄妹四個人,那個艱辛是他們都刻骨銘心的。尤其是母親,也曾經是大家閨秀,生活那麼艱難,都沒有向孃家求援過一次!所以,納蘭兄妹四個對母親敬佩不已,用孝順來報答母親的恩情。
“兒子東德、媳婦水兒給額娘請安。”堂屋裡,納蘭兩口按滿人的規矩給老太太磕頭。
“快起來、起來,水兒過來,讓額娘看看。”老太太拉過水兒的手,掏心掏肺地說:“都瘦了,是不是有毛病了?”
“額娘,水兒很好,一點毛病也沒有,就是主子們回來以後有些事情很忙,水兒和魚兒姐姐幫着主子安排東西了。”
“快看看孩子吧。”老太太說着把倚在身邊的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拉到水兒面前。
“想阿瑪、想額娘了嗎?”水兒抱起兒子鐵丹。一邊親着他的臉蛋一邊問。
“不想。”兒子實話實說。水兒給弄的非常尷尬。難怪孩子不想,出生兩個月就離開孃親,由奶奶、姑姑照料,在他看來,阿瑪、額娘就是兩個客人。
納蘭抱着兒子在額孃的臨窗大炕上坐下。讓兒子坐在自己腿上,從身邊的紙箱裡拿出來雲兒給的玩具積木、組裝塑料塊、泡泡罐,一樣一樣地教給兒子玩。鐵丹立刻就跟年輕的老爸熱絡起來,一聲連一聲地叫阿瑪,問這問那的。看見泡泡罐裡的小棍棍一吹就能出來一串泡泡,鐵丹滿炕地追泡泡,樂得咯咯地笑個不停。納蘭就在炕邊上擋着兒子別掉地上,心裡非常熨帖。
說了一陣家常話,就說到了東貴賣貨的事。
水兒說:“主子說了,讓東貴弟弟給試賣,不能白辛苦他。”
老太太說:“說什麼辛苦。主子對你那麼好,還沒報答她呢。主子和王爺出門一年了,都還好吧?”
“好着呢,還抱回一對龍鳳胎呢。”
“這可是好消息了。你主子是真做臉。先前給王爺生了一位世子爺,現在又生了一對龍鳳胎,以後啊,這個榮寵可是長久了。”
“主子帶回來的龍鳳胎已經被皇上封爲貝勒、格格了。”
“哎喲,你們主子的福氣可是太大了。”
“我們主子還讓水兒給您帶回來一些她賞賜的禮物。”
老太太趕緊對着王府的方向給雲兒施禮:“老身謝過主子。”
納蘭的妹妹納蘭東珠從裡間屋出來,親熱地拉住水兒的手,親熱地說:“二哥二嫂回來了?我在屋裡做活呢,沒有遠迎貴客。”說完哈哈大笑。
“呀!這麼大的箱子!能看看嗎?”東珠姑娘一看就是個爽快人,跟水兒的姑嫂關係很好。
納蘭老夫人嗔怪地說:“你這丫頭,見了哥哥嫂子也不問安就要看東西,沒規矩。等他們吃過飯再說。”
濃眉大眼的東珠姑娘爽朗地笑起來:“是是是!我來放桌子,擺飯!”
水兒跟着小姑到廚房去端菜,小聲問:“嫁妝準備得怎麼樣了?”
“二嫂你壞!”東珠不好意思了。
“哎,我怎麼壞了?問你準備嫁妝就壞了?我今天可是帶回來給你添箱的好東西,說我壞就不給你。”
東珠一聽趕緊說好話:“嫂子、嫂子別生氣嘛,人家不是不好意思說嫁妝的事?你給妹妹帶回來什麼好東西了?可以一飽眼福嗎?”
“用完早膳再告訴你,饞死你。”
東珠嘻嘻地笑着:“我就知道嫂子給我帶好東西了,二嫂最疼東珠了。”
“誰讓你是我妹妹了?”
吃過晚飯,就開始看貨物了。水兒掀開箱子蓋,拎出一個很大的包袱,對婆婆說:“這個包袱裡面是主子賞賜給家裡人的,不是要賣的貨。”
納蘭老夫人看着包袱說:“這麼大的一包啊?看樣子東西還不少。”
“這是雲主子給額娘和東貴弟弟、東珠妹妹的禮物。”
“主子給的賞賜?額娘趕緊給主子磕頭。”說完就朝王府的方向給王爺和雲兒磕了一個頭:“老身謝過王爺、主子的恩典。”滿人家的規矩很大,納蘭老夫人又曾經是大家閨秀,禮節上相當講究。
然後水兒把包袱打開,裡面是三個小一點的包袱。水兒把一個深色布包輕輕放在老夫人面前:“這個是主子賞賜給額孃的,裡面有兩塊布料,一條牀單、一個絨毯和毛巾、枕套、枕巾,還有兩件首飾。您打開看看?”
老太太打開包袱,驚呼了一聲:“喔!這麼多好東西啊?這塊帶繡花的錦緞怎麼這麼好看吶?額娘還沒穿過這樣的料子呢。得不少銀子吧?怎麼這麼寬的幅面呢?”
“主子說了,她去的那個地方的布料幅面都很寬,您的這塊錦緞布料叫蠶絲織錦緞,顏色也比較適合您的年齡吧?”
“好好好,太適合了,太好看了。這一塊是?”
“這塊是主子給您做褲子的厚紗料,叫那個什麼來着?柔姿紗,別看比較厚重,卻是很滑爽、穿着不粘身的。讓東珠妹妹給您馬上做了穿,正是現在這個季節穿的。”
“可真是的,你們主子怎麼還惦記我這個沒用的老婆子?雖說額孃的出身不低,可是打小也沒穿過這種料子的衣裳啊,託了主子的福了!”
“別說是您,王爺、福晉在這之前也沒穿過這種料子。我們主子帶回來的東西很多都是咱們大清沒有的。這個首飾是異域那邊的合金簪子,您瞧瞧。”
“哦呀,怎麼金光閃閃的?頂頭上還有一朵花,這是步搖簪子吧?”老太太拿着簪子翻來覆去地看,一臉的喜愛神情。
“應該屬於步搖,就是鏈子短了一點,和年輕人戴的不一樣。”水兒很孝順婆婆,對待婆婆從來是和風細雨的。除了這個步搖簪子,還有一對瑪瑙鐲子。老太太撫摸着光潔的鐲子,不住地唏噓。
看完婆婆看小姑的,一打開包袱,東珠姑娘就尖叫起來:“天啦,這塊衣料太漂亮了!“
“主子知道我們東珠妹妹要出嫁,特地給東珠小姐幾樣當新娘用的禮物,這塊織錦緞就是做新娘裝的。”水兒特別喜歡這個小姑,熱情、大方又潑辣、能幹。
“多謝主子。”東珠姑娘對着包袱福了一禮。她已經有了一塊做新娘裝的錦緞,跟嫂子帶回來的不能比。這是一塊鮮紅的、帶金線花紋的織錦緞,上面的花紋突出布面,就象是繡出來的。什麼布料一有金線就顯得富麗堂皇、喜慶熱鬧。布料的幅面很寬,做一件長旗袍富富有餘。還有一塊做褲子的藍色紗料和做褂子的花布,水靈靈的。一個小布包裡有兩件合金首飾,也有一對瑪瑙鐲子,還有一掛不知道什麼材料的項鍊、一對不鏽鋼的耳環和新娘髮髻上的簪花、扁方等小物件。東珠尤其喜歡的是一個帶着金絲小燈籠掛墜的花簪,那份精緻、纖巧就別提了。
然後是一面能立起來的長方形的鏡子,清晰無比。水粉色的塑料邊框又細膩又光滑,東珠姑娘抱着鏡子淚花閃閃的。
“額娘您看哪,這個鏡子是咱們大清絕對沒有的,太清晰了。”東珠姑娘一臉欣喜地把鏡子拿給額娘顯擺。
“這多不好意思啊,東珠都沒見過主子,就接受主子這樣的恩典。”
“你快收着吧,這個包袱裡的是三弟的,是給三弟做新郎裝的,裡面也有給新娘的頭面,就不看了,三弟你接過去。”
東貴趕緊跪下給磕了一個頭:“東貴謝過王爺、雲主子。”
納蘭老夫人說:“咱們一家得了這麼多的賞賜,想來是你們兩口子在主子面前當差當的好,全家都跟你們借光了。可是你們自己有嗎?水兒向來是什麼好東西都先可着東珠丫頭。”
“水兒有呢,額娘放心。”
“箱子裡的這些是主子給您的異域食品,還有鐵丹的玩具。有主子給鐵丹的兩身棉絨內衣,冬天裡穿又軟和又保暖。還有幾瓶飲料、一包糖果和這些小食品。”
“你回去一定代額娘好好謝過主子。”
“是,額娘放心。下面就給三弟說說主子託你代賣的商品?”
“好啊,就請二嫂說說。”
“這是一份清單,是表格形式的,三弟你認字應該能看懂。上面是貨物名稱、材料和價格。這個是叫燒賣包的香包,這個叫麻袋包……”
“等一等!水兒你方纔是照着單子唸的嗎?”納蘭老太太看出一點門道了。
“是啊,不照着念,水兒也記不住這麼多樣的東西啊。”
“你原來是不識字的,怎麼……”
“是這樣,主子出門了,水兒就沒有多少事可做,就跟着魚兒姐姐學認字,一年下來也學了一些眼面前兒的字了。”
“咱們水兒認字了?有學問了?呵呵呵……你得好好謝謝魚兒姑娘呢。”納蘭老太太開心地笑起來。
雲兒給納蘭東貴挑選的貨物品種比較多,還都是重量比較輕的,適合貨郎擔挑着走。雖然價格低廉,很多都是大清沒有的商品。比方說,給老太太用來紉針的“老太太樂”、穿繩用的“穿繩器”,還有異域的小剪子、髮卡子、絹花、紗花、小鏡子、木製耳挖勺、鬆緊帶、拉鍊、毛巾、花手帕、擦手油、面脂和小袋的洗髮水,還有成盤的蚊香等等,把個納蘭老太太看得木口瞪呆,納蘭東貴高興得連嘴都閉不上了。幾乎所有的人都有獵奇心理,商家更是希望自己手裡有別人沒有的商品。我有的你沒有,賺錢是必然,重要的是有面子,能在人前炫耀。
他們把需要代賣的貨物的價格單交給東貴,當着東貴的面,清點、覈對,數量、品種、錢數都符合之後,東貴就開始對照貨物熟悉價格。用異域材料做出來的香囊、荷包和大清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風格,一個是材料新奇,一個是做法有異,都是讓人感到金光閃閃的,顯得很喜慶。比起大清的古樸風格,肯定會引人注意。東貴是個做事認真的人,一再覈對名稱、價格,就怕明天客人一問什麼都答不上來。
納蘭在額娘耳邊小聲說:“您知道嗎,咱們水兒很快就當教習嬤嬤了。府上一共要抽調七八位教習嬤嬤,都是主子身邊貼身服侍的人。”納蘭的消息還是王爺透露給他的,一點不會摻假。
“是嗎?咱們水兒要當教習嬤嬤了?這可是好事啊。額娘聽說宮裡的教習嬤嬤可神氣了,進宮選秀的那些姑娘都是大戶人家的女孩,誰進宮都得先聽教習嬤嬤的訓導,還給孝敬呢。”
水兒紅了臉:“額娘您別聽東德吹呼,主子在外邊學了幾樣技藝,想回來教給府上的姑娘嬤嬤們,她一個人忙不開,就準備用幾位教習幫忙,我們是幫主子分擔擔子的。”
“那不也是主子對你信任嗎?怎麼沒叫那些新進府的小丫頭們去教呢?好生幹,別辜負了主子對你的恩典。”
“是,水兒記住了。”
納蘭侍衛夫妻是早上回家的,用過膳、覈對了貨物,東貴就迫不及待地把哥哥嫂子帶回來的香包、紙葫蘆、小笤帚、五彩線和雲兒幾個做的髮卡、手鍊、紅頭繩、絹花、紗花、絨花、小鏡子、毛巾、花手帕等能掛在架子上的都掛在貨郎擔上。哇,好鮮豔、好醒目啊。首飾、頭飾一類的放在抽屜裡,應節商品放在貨架的最上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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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包數量不多,加上燒麥包也只有五六十個,大部分香包都是工藝美術廠的成品香包。燒麥包是魚兒水兒、凌娟、月兒、蓮兒、蘭兒、蕙兒、靜兒這八個人趕做的,連飛雲樓的其他丫鬟嬤嬤都沒參與到。就是想試試,馬上看效果的。當然做工相當不錯,原材料很鮮豔奪目。還有異域的那些粘好的紙葫蘆,層層疊疊的非常好看,是大清沒有的新鮮物件。
其它諸如頭飾一類的商品放在擔子上的匣子裡。然後把主子賞給的羊肚子一樣的毛巾圍在脖子上,拿着貨郎鼓,挑着貨郎擔出了家門。
這幾年,納蘭家已經不貧困了,納蘭侍衛的年俸是八十兩,完全可以養家了。但是納蘭老夫人很曉得事理,就是生活好一點也沒有必要張揚,還是原來的住處,還是斑駁的大門,一點都不扎眼。從他家門前走過的人,看不到一點特殊。和前幾年一樣,一副城市貧民的架勢。她從來沒和任何一家鄰居透露二兒子是王府侍衛。
納蘭老太太是識字的,是正兒八經的八旗大家閨秀,嫁給納蘭侍衛父親的時候,家裡是百般的不同意。可是她就認準了當時只是一個衙門裡的捕頭的普通男子,這個男子只是在她買布的時候被掌櫃訛上,硬說她沒交錢就拿布。這種事情是可管可不管的,納蘭捕頭不過是從這裡路過,就認定那個掌櫃訛人。錢多錢少是小事,對人家姑娘的名聲損害太大,就進來作證。打官司告狀的時候也出面當人證。
就這件事納蘭老太太認定了納蘭捕頭是個有正義感的人,不是納蘭捕頭看上了她的姿色才幫忙的。因爲這個原因,老太太的孃家人都不怎麼跟她走動了。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正經是有幾分姿色,家裡準備把她當高攀的籌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