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亮和納蘭是不敢睡午覺的,自從竊花大盜進過王府,讓他們格外小心謹慎,兩個人就在幾條過道穿行,看着有沒有人進出。
這天中午的時候,一個高個子親兵從園子方向跑過來,立正站好,向田亮、納蘭報告:“田總管、納蘭總管,屬下在園子東北角那裡,發現角門外有一個人躺着,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的還是活的,沒敢過去。”
“納蘭我們看看去。”
三個人一起來到東北角的角門,難怪親兵能看見外面,他是在樹上栓了一個布單子,在單子裡面晃悠着休息,這裡樹多,又是在室外,就有風,涼快。悠到角門發現牆外躺了一個人,怕是死人,萬一是有人故意放在這裡準備訛人的就糟了,就沒敢出去。
田亮試了試這人的呼吸,還有氣兒,但是已經深度昏迷,中暑了。
“把水給我。”田亮把親兵手裡的一個瓷瓶拿過來,一滴一滴地滴到中暑人的嘴角里,還不錯都滴進去了。
“把這塊門板卸下來,把人擡進府,放在陰涼的地方,然後趕快找朱先生。你在這裡看門千萬別離開。回頭就叫人把門板擡回來再安上。”
“嗻!”
昏迷的這個人是個年輕人,二十來歲,長的眉清目秀的,身上有傷,肯定是被人打了。天氣還這麼熱,就中暑了,很危險。
本來天就熱,倆人還擡了一個人,怎麼也得有一百二三十斤吧,覺得特別沉,就把人擡到一棵大樹下面暫時小憩,吩咐一個路過的小太監:“趕快去找朱醫官,有個人昏倒了,可能是中暑。”
不一會朱醫官就連跑帶顛兒地來了,把了一下脈搏,翻了翻病人的眼睛,趕緊施以銀針。良久,這個年輕人終於睜開眼睛,一看眼前三個人圍着自己,就抱住了腦袋:“別打、別打了!我身上已經沒錢了!”
好嘛,原來這個人不但捱打還遭了搶。
“哎,你是哪兒的?怎麼會跑到府上的角門那裡去了?那裡經常沒有人。”納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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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年輕人竟哭了起來:“我是從杭州來趕考的學子,進京以後就住在客棧裡。在下有個本家叔叔,原本是宮裡的太醫,現在在瑞王府當差,在下就到這裡來找。大門那邊沒敢靠前,有四個站崗的,還拿着長槍,就想找個旁門問問,碰見三個年輕人,把我好一頓盤問,叫什麼名家在哪裡父親名字、來做什麼。杭州雖然是大地方,我卻從來沒出過門,生怕他們把我當壞人,就問什麼答什麼,答完了他們還說我可疑,說我身上的銀子是偷來的,我就分辨,那三個人不許我分辨,不分青紅皁白就開打,我哪能打過三個人,結果就被他們給打暈了。醒過來一看盤纏銀子都沒了。考試考不成了,回家也沒盤纏了,渾身的傷,就又暈了。多虧幾位救了我,可是我怎麼回家呢?嗚嗚……”
“先別哭,我且問你,你說你是從杭州來的學子,到府上找叔叔,你叔叔叫什麼名字?”朱先生聽這個年輕人說他叔叔原本是太醫就注意他了。
“我叔叔叫朱明安,是長房的老三,我該叫他三叔。”
“你是哪一房的孩子?”
“學生是朱家二房最小的,大號叫朱塹,小名叫豐收。”
“你家是哪一房當家?”
“這位先生,您問這些做什麼?和您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這裡是王府,豈是隨便進出的地方?”
“可是我說了您也不知道是真假嘛。”
“這你別管,我說你答。你見過你叔叔嗎?”
“沒有,我出生的時候,叔叔早就離開家鄉了。”
“你不認識你叔叔,你叔叔也沒見過你,怎麼相認呢?”
“這個好辦,我小的時候叔叔見過我,也看見過我左腳六個腳趾頭,可是您是誰呢?”
“這個你先別問,把左腳的鞋脫下來,我看看。”
“您就是明安叔叔?”
“脫鞋!”
“可是……可是……”
“怎麼着?有七個腳趾頭?”朱醫官的臉好像結了冰一樣的冷峻。”
“不是啊,我的腳好幾天沒洗了,臭不可聞。”
“你脫吧,我們會捏着鼻子。”
小夥子把白布襪子脫了下來。納蘭和田亮立刻捂住鼻子,臭豆腐也沒有這麼衝啊。
果然是在小拇趾的外側有一個很類似腳趾的一塊多餘的肉,說是肉,還帶着一個很薄的腳指甲。
接着朱醫官又問了好多的事情,都是家族裡的親屬關係和所做營生以及年齡、愛好、其實多年沒回家的朱醫官也不是很清楚,他就是要問出破綻來。俗話說,話多有失。
最後終於確認這個年輕人是自己的侄子。因爲去年來送茶葉的本家侄子說了明年二房的老幺要進京趕考,朱醫官還問了詳細情況,就是怕認錯。
“你爹叫……”
“我爹叫朱明鏡,小名水娃子。我娘姓尤,在孃家叫七姑。”
“你小子,今天是碰上好人了,這二位是府上的兩位總管,喝口水,和我回家吧,我就是你三叔朱明安。”
“三叔!豐收可找到您了,我長這麼大一直沒見過叔叔!侄兒給您磕頭!”
“先給救命恩人磕頭。”
當朱醫官把侄兒領回家的時候,全家都非常高興,給豐收準備換洗的衣服和洗澡水,這個書生樣的小夥子身上都餿了。尤其高興的是鄭嬤嬤,她已經沒有親人了,丈夫的親人就是自己的親人。她把給大兒子做的新衣服都給這個侄兒拿出來了,還和福晉說了,由小廚房的許師傅出面,在冷飲車間買了十根冰棒、雪糕、冰淇淋。
家宴剛剛擺上,一位引領太監就進來通傳說大門口有個年輕人來府上找朱醫官,來認親的,說是朱醫官的侄兒叫朱塹。
又出來一個侄兒,這可有意思了,不用說肯定是假的。朱醫官很奇怪,自己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幹嘛要冒名頂替給自己當侄子呢?於是朱醫官趕緊和陳先生商量辦法,陳先生是審案高手,一定會弄明白這個冒名頂替的進府是什麼目的。
陳先生說:“醫官大人別急,我們何不這樣……”
府門口,一個穿戴得像模像樣的年輕人等在那裡,見到陳先生,趕緊上來請安:“侄兒朱塹給叔叔請安。”一見面就認錯了,他把陳先生當朱醫官。他聽真朱塹說他叔叔四十多歲,陳先生也是這個年齡,不用問就是朱醫官。
先生將錯就錯。笑呵呵地問道:“你這是何時從家裡出來的?”
“侄兒已經出來三個多月了。一天走八十里路,中間沒斷過。”先生差一點笑噴了。三個多月就是一百天左右。一天走八十路,一百天就走八千里,從京城到杭州大約是兩千六百多裡。不知道多餘的路程是從那裡接上的,騙子!
“你最後一次是何時見到叔叔的?”
“應該是在我小的時候三四歲的時候。”
“那你記性還真不錯,進來吧。”
“侄兒在客棧的時候就聽說瑞王府做的冰果特別好吃,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一句話就把進府的目的說出來了
“這個嘛,我也不大清楚,得空給你問問。天兒太熱,你洗把臉,回頭咱們再聊。”
“是,叔叔,您和王爺熟悉嗎?能說上話嗎?侄兒對考試把握不是太大,能不能請王爺給找個認識監考官的人通融通融?”還有一個目的:科場舞弊。
“這個倒不是很難,王爺不在府上,等他回來再說。你從杭州到京城,一路上就是單身一人沒有就伴兒的?家裡你五叔身體如何?老大房裡的老六娶媳婦了嗎?”
“五叔的身子板兒好着呢,老六已經娶媳婦了。”先生又差一點笑噴:漏洞百出啊。就這麼一句話就出了兩個漏洞:先生和朱醫官也算談得來,有時候互相請教,也說些家長裡短的,知道朱醫官就兄弟三個,哪裡來的五叔?是先生套這位的漏洞。老大隻有兩個兒子,哪裡有老六?這個騙子很可能是把朱醫官侄子打昏了的那三個人之一。而且,這個人一口的京片子,一點南方口音都沒有。
田亮和納蘭來問騙子:“天兒挺熱的,我們先領你去做冰果的作坊給你點冰果嚐嚐。”
這傢伙一聽高興壞了,趕忙就跟着田亮和納蘭走了,正想着看看瑞王府是怎麼做冰果的,機會就來了,想都沒想就跟着田亮、納蘭走了,三叔也不認了。而且他一看田亮和納蘭穿的衣服就是倆侍衛,凡是當侍衛多少都是有功夫的,不敢不聽話。
倆人把騙子領到一個地方,打開門鎖,就推了進去,然後鎖上門,揚長而去。騙子一進門就“激靈”一下:太涼快了。他哪裡知道這裡是府上的小冰窖,就是府上原來的那個。存了一冰窖的冰,是各個府上送來的,雪糕什麼的隨時做出來隨時就賣了。所以這裡有冰可沒什麼冰果。田亮納蘭倆人把騙子關進小冰窖,鎖上門就不管他了。王爺是仁善,但是對於騙子這種人也是有辦法懲治的。不打、不罵也不審訊,就讓他涼快涼快。這下騙子可真涼快了,夏天穿的少,不一會就渾身凍哆嗦了,擠在門縫處取暖,可是冰窖裡又黑又冷的,這傢伙打了三四十個噴嚏,高喊來人。他是嚇壞了,要是送他進來的人把他忘了,明天都不到自己就得放挺。求生的**使他拼命大喊:“放我出去吧,我招了!”
既然告饒了,納蘭和田亮就把凍得渾身要僵硬的騙子拎了出來。不用嚇唬就都說了。他京城人士,爲了冷飲配方來的。看到“玉龍冷飲店”那麼紅火,賺錢肯定會很多,就到處打聽,最後知道這家冷飲店是瑞王府的生意,雪糕什麼的也都是在府上做出來的。趕巧碰上朱醫官的侄子進京趕考,人生地不熟,向他一行三人打聽路徑,這些騙子一副俠義心腸的樣子,套問了一些豐收家裡的事情,就夥同另外兩個騙子在王府後園子角門這個沒人的地方把他打暈,然後冒充朱醫官的侄子進王府。誰知道豐收還能醒過來,還被兩位總管和叔叔救進了府裡,這個騙子也沒想到和他說話的根本不是豐收的叔叔。
沒別的,把搶豐收的錢拿回來,並且告訴他如果再招搖撞騙逮着就是送刑部大牢。可把這傢伙嚇壞了,給朱塹磕了無數個頭,不住地討饒。知道朱塹已經找到叔叔,他叔叔還是太醫院出來的,有官品,
以後出門也不會他一個人,就再也不敢打朱塹的主意了。朱醫官和朱塹爲人很善良,不想追究了。於是騙子就被王府的侍衛給轟了出來。王爺不想把他送進刑部,如果皇上知道他的存在,他的小命就玩完。冒名頂替的目的就是套配方,雖然不一定會被砍頭,進刑部大牢吃牢飯是肯定的。
王爺笑着對先生和朱醫官說:“咱們做的事根本就不會礙着別人,可就是老有干擾,不是這個事就是那個事兒。還有騙子上門,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