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謙的玉龍布莊自從掛上御賜金匾,營業額就直線上升,來買布匹的、布藝品的人摩肩接踵。不是大家圖熱鬧,這裡的貨物是真好。
布藝品的品種越來越多,光是香囊、荷包和手袋這幾樣布藝品就不下百種。還有不少是生活用品,坐墊、抱枕、圍裙等等。這家的繡花荷包上的花樣很奇特,畫面簡潔、色彩豔麗,繡法多樣,和大清的有很大區別。大清的繡花布如果不是綢緞就大多都是白布的。這裡的繡布什麼顏色的都有,還有很深顏色的單色綢緞,上面的繡花都是很豔麗的淺色調,所以顯得特別的突出,有立體感,象活的一樣。淺色綢緞上面的繡花就是很深顏色的繡線,也是畫面突出,立體感極強。還有生肖動物,非常可愛。每個動物都是穿着衣服的,有的只繡了動物的腦袋。其它的還有花朵、魚類、水果等等,繡線晶亮,突出布面,針法細密,栩栩如生。不知道繡花可以這樣繡,比大清的種類多多了。
這些產品還只是出自魚兒水兒的手,是雲兒託付田亮拿到瑞謙這裡投石問路的。如果喜歡的人多,就大量加工。雲兒想看看她倆到底能達到什麼程度。數量非常有限,就是縫紉機做的。這是留下樣品以後的產品,隨時送來隨時被買空。納蘭在玉龍布莊守候了一整天,就發現來買這類產品的都是年輕女孩,也有少量的中年女人。只要一到貨就有不知等在什麼地方的人就出現了,很快買走數量極少的卡通香包。雲兒就心裡有數了:可以大批加工。那就是說,使用縫紉機的人可以擴大範圍。
林嬤嬤已經和索清成親一些日子了,很幸福,索清對她很好,關心、體貼着她,林嬤嬤對索清也是一樣好。索琳兒對這個後孃也相當滿意,每天早上醒來都按滿人的習慣給額娘請安,小嘴巴甜得和抹了蜜一樣。原來還以爲在索琳兒這裡會發生不快的事,結果琳兒對新額娘已經產生戀母情結,經常和竹兒說:“竹兒姐姐你知道嗎?琳兒有額娘了,非常好非常好的額娘。”
竹兒就逗她:“這是多會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呢?”
“姐姐你好壞,連自己的額娘都不認識了?”
林嬤嬤本人對王爺、福晉和陳老爺、陳夫人、四估量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了。當年嫁給胡師爺完全是爲了報恩,而且倆人的年歲相差太多,雖然算是同鄉,也沒有恩愛夫妻的感覺。林嬤嬤盡心盡力地服侍胡師爺和胡夫人,就是爲了一個道義和良心。胡夫人去世之後,胡師爺的兩個兒子對林嬤嬤很不好,當她的面兒就說他們的母親是林嬤嬤給剋死的。明明是他們的母親已經臥牀多年,熬到油盡燈枯,跟林嬤嬤一點瓜葛都沒有,但是他們對比自己年紀還小的繼母有一種本能的反感和敵意。明明知道老爹沒有多少積蓄,卻認定了林嬤嬤是來謀奪財產的。到了後來連老爹生病在牀都不管了,拂袖而去回了紹興老家。胡師爺的身後之事都是林嬤嬤料理的。
林嬤嬤在婚姻上是另一種不幸:雖然是沒有在青樓那種骯髒的地方做不情願做的事,但是嫁給胡師爺也沒有享受什麼幸福。每當和瘦的胸脯都凹下去、瘦的幾乎和骷髏差不多的胡師爺睡在一起的時候,她只能是認命!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和將近五十歲的男人怎麼能夫妻和諧?但是林嬤嬤這個人非常善良,認定了這個救她出火坑的男人,受多大的委屈都不埋怨。人還不到二十歲就沒了男人,連件花衣服都不能穿。而且師爺的兒子跟她的敵對情緒相當大,師爺有病臥牀,他們連一天都不肯在牀前服侍,還賭氣回了紹興老家。林清的心未老先衰,如同枯井一般沒有一點陽光。中間十多年的孀居生活都是在陳老爺、陳夫人的照拂之下過來的。她對陳老爺產生過情愫,知道這個男人是個難得的正人君子。但是她從來都沒有過一絲表示,她認爲那樣做是對恩人的褻瀆。
嫁給索清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也是經過好長一段時間的猶豫不決。最後纔在索清對待葉嬤嬤的態度上知道了這個男人是個可以依賴的。
索清的人品真的是突出的好,吃苦耐勞,堅忍不拔,遭受那麼大的冤屈也不抱怨任何人。林嬤嬤和索清睡在一起的時候,才覺得這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才象個男人。對她的愛戀和關懷是那麼真切、自然,沒有一點矯揉造作,而林嬤嬤付出的同樣是一份真摯的情感。
林嬤嬤經常到陳夫人的住處去看她,看“四估量”的一對兒女。心裡很希望自己再得懷胎,給索清生個兒子。林嬤嬤並不怎麼在雲兒身邊出現,她是覺得自己的資歷太淺,和雲兒接觸不多,生怕說話辦事不符合雲兒的意願。但是對雲兒的關心那是打心裡發出的。
雲兒每天回孃家給孩子餵奶的時候就經常碰見過林嬤嬤抱着寶寶貝貝喜歡的不得了的樣子,便很真誠地對林嬤嬤說:“您和索大人的身體都不錯,想是明年就會有個胖兒子的。”
一句話把林嬤嬤說得面紅耳赤:“主子估量真是的,奴婢哪裡有那麼好的命。”
“你們能在一起就是緣分,也不是七老八十的,生個孩子很正常。如果您有這個意思,我告訴您一個可能很快受孕的方法。於是雲兒把告訴魚兒的那個‘秘密’告訴了林嬤嬤。林嬤嬤萬分感激,起誓發願的保證不對任何人講。
在雲兒給兒子、閨女送奶的時候,陳夫人“投訴”起外孫和外孫女了:“你大兒子迷上了異域的書,每天下午一下課就和蕊兒兩個扎進裡間去看書,沒人叫就想不起出來,直到天黑看不見,看書看得咕咕地笑。還有你二閨女、二兒子洗澡上癮了,洗完澡兩隻胖手抓着盆沿兒不放,又不敢使勁拎,再放回盆裡就撒歡兒地拍水,我和你爹也和洗澡差不多了,滿頭滿身的水……”
陳夫人一邊說一邊比劃,逗得雲兒笑個不停。對娘說:“煊兒愛看書是好事,可能看了異域那邊的笑話,您放心,雲兒買的書沒有對孩子不好的,都是益智的,就是啓發智慧的。象腦筋急轉彎、數學趣題什麼的。都是適合小孩子看的。也不能讓他們自己拿書,萬一把箱子弄翻了砸着不是好玩的,得讓哥哥幫他們拿書。再就是別看太晚,光線不好容易傷了眼睛。還有敏琪他們洗澡的事,我和王爺說說看能不能給幾個孩子建造一個大一點的游泳池。”
“可別介,萬一嗆了水可不是好玩的。”
“您放心,不是那麼就把人扔進池子,還有救生圈呢。再說了還有兩位精奇嬤嬤看着。池子也不會太深,能飄起來就可以了。”
“知道這樣不和你說了,那麼大點的孩子擱在池子裡……”
“娘!您看見就知道了。”
“雲兒你知道嗎?你娘越活越回去了,現在頂多也就兩三歲的樣子。”雲兒沒想到老爹也投訴了一把,被投訴的人竟是他的老伴。
雲兒新奇得不得了,老爹多會有這種舉動啊?忙說:“我娘怎麼了?您快說說。”
“你娘成了老萊子,四十幾歲的人了說起話來和兩歲的孩子一樣。”
“您舉個例子嘛。”
“你娘抱孩子的時候會說:‘姥姥的寶貝該睡覺覺了,姥姥給你們蓋被被,先脫了褲褲,睡醒了姥姥給你們吃乾乾兒,要是不聽話,姥姥要打你們的屁屁。……’”
老爹還沒說完,雲兒就笑得不行了。老孃說:“我是那麼和孩子說話了,就因爲他們是孩子,能說一些老氣橫秋的話嗎?”
雲兒笑得前呼後仰了。這時田亮進了屋,對雲兒說:“什麼事啊笑成這樣?”
“咱娘滿口的兒童用語,老爹說她成了老萊子。”
田亮很奇怪地問:“老萊子是誰?”
“要說老萊子還是道家人物呢。好像是孔子時代的人。是歷史上著名的孝子。孝養二老雙親,自己七十二歲時,爲了使老父母快樂,經常穿着綵衣,做嬰兒的動作,以取悅雙親。後來人就以老萊子比喻對老人的孝順,不過咱爹的意思是咱娘返老還童,說話都回到童年時代了。”
“娘說什麼了?”
雲兒就把爹告狀的話學給了哥哥,田亮也大笑起來,說:“難得老孃童心未泯,你是從出生就在爹孃身邊,感覺他們的感情……”
“他們的感情好着呢!你不知道爹有多疼娘,娘有多關心爹呢,倆人明面上經常有拌嘴的時候,其實說過馬上就忘了,主要是孃的性格特別坦直,爹又特別內向,不過他們倆人一直感情特別好,幾歲的時候就認識、定親了。”
“是嗎,典型的娃娃親,叫那個什麼來着?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對吧?你說爹很疼娘,舉個例子。”
“例子多了,就說我小的時候,咱們老爹在族學裡當先生,娘卻很忙。咱們老宅的那些吃穿用度差不多都是女人用紡線織布、繡花裁衣等女工維持。男人只管讀書,也有做官的、經商的,娘自然是沒時間照顧雲兒,老爹就把照顧雲兒的事承擔起來了。用揹帶把雲兒揹着做飯、洗衣服、給雲兒餵飯。”
“你說咱們老爹還做過飯、洗衣服?簡直不可思議。”
“這有什麼?咱們那個大家族的男人大多是這樣,他們不忍心妻子太過勞累,悄悄地承擔着力所能及的家務事。只不過誰也不和別人說罷了。老爹特別有耐心,喂雲兒吃飯的時候,雲兒不好好吃,一邊吃一邊玩,圍着桌子轉,老爹就圍着飯桌一圈一圈地攆着喂。對不起,雲兒惹起你的回憶了吧?”看着田亮呆呆的樣子,雲兒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向沒有得到父愛母愛的哥哥在炫耀。
“不是啊,我就是想象着你和老爹吃飯的情景,挺有意思的,攆着喂。”
“雲兒稍稍大了一點的時候,老爹就開始教給雲兒書畫了。雲兒坐在爹的腿上,看他手裡那些五顏六色的畫面,還要背誦唐詩宋詞和漢賦,日子就開始苦哈哈了。你不知道啊,咱娘在開封老宅是被公認的‘心靈手巧一枝花’呢。”
這話給老孃聽見了:“雲兒你說什麼呢?沒的貶低老孃。”
“我這是貶低您哪?是給您兒子介紹您的光輝歷史,燦爛人生。”
“貧嘴,亮子你別信她,娘可不是什麼一枝花。”
雲兒和田亮就偷笑,書房裡的先生也偷笑了。
陳夫人自己嘀嘀咕咕地說:“也不知道兒子是多大會爬的、會走的、會說話的,小的時候是個什麼模樣。”
田亮說:“應該都是別人什麼樣兒子就什麼樣唄。娘,亮子很想知道妹妹小的時候什麼樣兒。比方說一歲的時候。”
“你妹妹一歲的時候咱們還在開封老家過日子,那個時候家裡的女人活計多,多半是針黹上的,咱們府上自己有繡坊,女人們的繡品都拿到那兒去賣。你妹妹小的時候就生得討人喜歡,家裡的老輩人也多、小孩子也多,大家幫娘看着她。這個背一會那個抱一會的,頭上梳個朝天錐的小辮,不知誰給綁了一朵大牡丹。”
雲兒說:“那也太豔麗了吧?人家可是素雅型的。”
田亮想着雲兒那個形象覺得太可愛了,就笑。雲兒說:“我怎麼覺得好像一個麻雷子似的,很有醬爆的風格。”
田亮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先生問道:“什麼是醬爆啊?”
“醬爆就是很土氣的、很扎眼的那麼個形象。”
“你們兄妹說話,有的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先生說道。
“我覺得挺好聽。”陳夫人驕傲地說,慈愛地看着一雙出色的兒女,滿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