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蕭然派人將整個酒樓都搜查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對方下手不但狠辣,還很謹慎,小胖子阿毛的情緒很不穩定,何夢錦只得先讓大夫給他開了一劑安神催眠的藥,並逼迫他服下。
昕兒的毒性也被季漢雲用銀針暫時控制在了心脈之外,但也只是暫時,據他所言,維持不過一天,正當何夢錦急的恨不得將整個恆陽城都翻過來找兇手的時候,有人送了一個錦囊來。
送錦囊的人是這一條街的一個街坊,何夢錦有印象,他道是有人給了銀兩委託他要將之交付到她手上,而那人卻是眨眼功夫就不見了,他連他的長相都還沒來得及看清。
擡手有些不安的接過錦囊,何夢錦迫不及待的拆開看,裡面裝有一封淡金色有梅花印記封皮的信函。
在看到那標記的瞬間,何夢錦的心跟着沉了沉。
天底下用金色梅花做標記的,她只記得有那麼一個人,江陵王,李澤宸。
早年,*貴妃寵冠後宮,而她最喜歡的梅花也作爲皇宮裡種植的最多最好的花引得京都百姓紛紛效仿種植,一時間,冬日最寒時節,就是整個京都籠罩在梅影暗香的時候絕世邪神。
*貴妃喜歡梅花,她唯一的兒子亦對梅花有着特別的喜歡,在獲封江陵王之後,將江陵封地的標誌都改爲了淡金色梅印,他所住江陵王府,更是處處畫梅,處處種梅。
何夢錦將信封拆開。裡面短短的一句話,幾個字,如同臘月天當頭給她淋了一盆冷水,刺骨的冷。
銀環毒,平城王府設宴待君來。
寫信之人似是個很慵懶嫌麻煩的性子。連多說半個字的耐心和閒情都沒有,只一句話,但其中的含義卻已經準確無誤的對何夢錦表達了出來。
銀環毒,雖不是毒性最厲害的毒藥,但卻是最陰狠的藥,因爲該藥物是以十種毒物按一定的順序配出來的,毒素在人體內一邊相生相剋,一邊蠶食人的心脈直至最後毒入肺腑,再無回天之力,從中毒到身亡也不過十日時間。所以也叫十日封喉散。
配製解藥也容易,但問題的關鍵就是順序,知道毒物搭配的順序,就能輕鬆的配製,一旦錯了其中任何一個環節。中毒之人當即就會斃命。連十日都堅持不過。
也就是說,即便司徒靜現在在這裡,對這毒也只能束手無策,除非賭一賭運氣,但是,那是昕兒的性命,何夢錦決計不允許有任何閃失,她賭不起。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如這信中所說,去平城。赴宴,會會李澤宸。
在蒼山賀蘭珏設計將李澤宸拉進混戰圈的時候,何夢錦還有那麼一點爲這個無辜者抱不平,那麼現在則是完完全全的覺得自己錯了。
她不曾算計別人,別人卻仍舊能找到自己頭上,現在她也才終於清醒的認識到,人在這亂世生存,就不可以心慈手軟,亦不能只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
因爲,你不去犯人,別人同樣不會放過你。
如今的天下,因爲李嫣然同李穆傑的死而引發的戰火已經蔓延到了江陵王封地的淮江,廣平封地的漢陽。
廣平北面要同昌邑王交戰,南面要同江陵王交鋒,兩線作戰,長期下去,情勢不容樂觀。
如今放在賀蘭珏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一則將主力放到同昌邑王這面,但保不齊南面的李澤宸突破了廣平的防線一路北下直指廣平的腹地恆陽,二則是將重心放到同皇上五萬兵馬的聯手上,先蕩平江陵,再揮師北上迎戰昌邑,但昌邑王李洛此時已經對廣平恨之入骨,不顧一切將所有兵力都壓到了漢陽,漢陽駐紮的廣平守軍能堅持到主力部隊滅了江陵前來支援嗎?
左也難,右也難,雖然明知道這把火是賀蘭珏自己燒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何夢錦仍舊替他捏了一把汗,此時再看到江陵王李澤宸的相邀,更是讓她忐忑。
在廣平,她雖作爲廣平王賀蘭瑞的謀臣,身份不低,但並沒有兵權,對於江陵王一線的作戰也沒有決策方面的權利,但李澤宸這一次相邀是爲什麼?
而且,他又是如何在自己前腳剛抵達恆陽,就能掐準了時間的給昕兒下了毒?要知道自己回恆陽一事還是秘密,對於宛月宮大火知情的人曉得,她已經死在了那場大火中,不知情的人也誤以爲她失蹤,李澤昭是這樣對外宣稱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身邊出了內奸。
可是,且不說她相信李蕭然相信冷香以及茗記的幾個主力部下,再者自己頂着李嫣然的身份回恆陽本就是很突然的事情,茗記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也沒來得及通知,這一路隨着賀蘭珏的車輦回來,她身邊更是沒有半個茗記的人。
消息自然不可能從茗記泄露出去。
想到此,何夢錦一怔,賀蘭珏呢?莫非他身邊有奸細?
她當即收好了信函,將銀環毒的事情託人當即帶信給司徒靜,同時也知會了季漢雲,看看有沒有什麼頭緒,吩咐完之後,她又同李蕭然商量了一番,李蕭然當下也不耽擱,放下手中的事情就帶了幾名茗記的屬下連夜奔往平城,先做準備劍尊問道。
既然知道了解藥在李澤宸手上,不管是鴻門宴還是一個陷阱,她都要去走一遭,平城到恆陽快馬加鞭的話,往返也要四天,時間是夠了,李蕭然先去聯繫城中茗記的部下,並做些相應的準備。
何夢錦則將昕兒和小胖子託付給冷香照顧,自己打算先去找了賀蘭珏,再奔赴平城。
眼下廣平危機時候,若是賀蘭珏身邊出了內奸而他不知道的話,情況當真會很糟糕。作爲同他這一條戰線上的,一損俱損,何夢錦自然要第一時間通知他,同時,她也想去找蕭冷。看看他能不能幫忙給她再弄兩張面具,便如同上次在宛月宮救下她那般,到江陵王府危機時候還能來個金蟬脫殼。
她纔出了兩生花的大門,正想着要找屬下來問問賀蘭珏此時是在廣平王府還是他自己的別院,卻正見着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自己面前,車簾掀開,正正露出自己要找的那人的容顏。
一襲墨色錦袍,沒有紛繁複雜的花樣,最簡單的樣式最簡單的紋路,穿在他身上。卻已經是彙集了這世間所有的繁華。
一根束髮的碧玉簪,就已經將這人落落從容與雍容高雅寫意了完全。
沒有月色,街上燈火卻輝煌,照着那人驚豔了時光韶華的容顏,何夢錦本有幾分焦灼的心也跟着平靜了幾分。
她也不廢話。迎着賀蘭珏的目光。當即就跳上了馬車。
才坐下,何夢錦忍不住開口道:“你怎的知道我要去找你?”
話音剛落,賀蘭珏尚未答話,車伕已經猛的一揚馬鞭,快速的飛奔起來。
“我們這是去哪裡?”何夢錦趕忙扶了窗戶的圍欄,並掀開一角車簾朝外看去,見此時馬車的方向居然是朝着城門口。
看着何夢錦有些焦急的樣子,賀蘭珏的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道:“去平城。”
平城。
何夢錦聽的心一驚,難道他知道了消息?
昕兒中毒是今天傍晚十分的事情。他得到消息不足爲奇,可是她也是剛纔收了李澤宸的信函知道要去平城,他又是如何得知的?而且,還要帶着她去平城。
賀蘭珏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迎着何夢錦詢問的目光,賀蘭珏動了動嘴角,有一絲不自在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道:“其實,陳林是李澤宸安排在我身邊的一顆棋子,我一早就知道。”
陳林,何夢錦垂眸想了想,好像是賀蘭珏身邊的一名護衛,應該跟在他身邊的年份不短,因爲在京都時候,她聽到過賀蘭詩偶然提及,當時好像賀蘭詩說起要陪着賀蘭齊留在京都一段時間,要賀蘭珏迎娶公主先回恆陽,她點名要陳林留下來護衛她的安全。
連賀蘭詩都知道的人,自然也算的上是賀蘭珏的親信,當時何夢錦是這樣認爲的,可是如今聽賀蘭珏如此說來,其中卻還另有隱情。
“本是打算好好的反用這枚棋子,卻沒想到,李澤宸會將殺招放到昕兒的身上。”
他沒想到的是他們會對付何夢錦,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獨到了她這裡,卻讓他覺得一再挫敗只做不愛,總裁,滾出去!。
想到此,賀蘭珏神色不免有些不自在,他又道:“陳林的行動我都有派人嚴密注意,等到今日發現他有所動作的事情,卻已經晚了。”
何夢錦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聽着他淡淡的語氣,卻像是在同她道歉與解釋,但隨即想到賀蘭珏這麼驕傲的人,怎麼會同人道歉,當即就否定了自己這個荒唐的感覺。
雖然這人是他身邊的,但到底怪不得他大意,誰能想到李澤宸會從自己身邊下手,會對昕兒下手呢,所以何夢錦不怪他,她眼下最擔心的是昕兒的安危,以及李澤宸的邀宴又該如何面對,她想到了蕭冷的面具,遂問道:“你可不可以請蕭冷再幫我做副面具?”
賀蘭珏當即明白了她所想,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提議,他道:“你當蕭冷的面具就這般容易製作?”
“這門技藝是他家祖傳,莫說旁人仿照不來,就是有那個天分,也沒有那個材料,因爲所需要的東西都格外的珍貴,要用到銀川上千年雪峰頂上生長的一味叫做冰蓮的花蕊,才能讓做出的面具透氣性好且戴起來薄如蟬翼,而這冰蓮三年纔開一次花,他這十餘年跟隨在我身邊,也才收集到了能做五張的分量。”
聞言,何夢錦本有兩分希冀的心也隨之落空了,五張的話,自己之前戴的李嫣然的一張,再算上賀蘭珏最初爲掩蓋身份帶的那張,已經用去了兩張。
剩下的三張不說並不知道蕭冷有沒有用掉,就是沒有用掉,這麼珍貴,他又肯不肯再給自己一張?
何夢錦也就不在此上多花費精神,隨即將腦筋放到了對李澤宸的問題上。
李澤宸如今同廣平正在交戰,這個時候,卻叫自己這個敵對陣營的去赴宴,什麼用意?剛想到這裡,何夢錦又反應過來一件事情,她有些驚訝道:“公子,你這……也是要去平城?”
自己去平城是被迫,是無奈。
賀蘭珏跟着一道去平城做什麼?身入敵方腹地,難道不知道一旦李澤宸知道他必死無疑嗎?
見何夢錦一張小臉擰成了皺巴巴的一團,賀蘭珏淡淡的瞥了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同時,從容道:“誰說我要同你一道去平城的,如今廣平同江陵交戰,我不過是前線督軍並視察罷了。”
何夢錦接過小冊子,翻開來一看,居然是關於一個女子從頭到腳從出生到眼下的所有資料。
她不解的擡頭向賀蘭珏看去,只見他一邊從袖子裡摸出兩張面具,一邊漫不經心道:“江陵王李澤宸在五日後的王府設宴,旭陽總督林昌永與其夫人趙綰綰就在被邀請的行列。”
後面的話賀蘭珏並沒有多說,何夢錦卻已經眼前一亮,有什麼比藉着李澤宸親信的身份混進江陵王府找解藥來的更爲方便呢?
她低頭,藉着馬車內有些昏暗的燈光,看向冊子上,趙綰綰的資料,一抹笑意旋即綻放在嘴角,“公子,這上面是說,林昌永是個怕老婆的軟性子,趙綰綰是個悍婦河東獅?”
賀蘭珏一邊遞給何夢錦那張趙綰綰的面具,一邊給自己帶上另外一個面具,答道:“嗯。”
語氣淡淡,卻掩蓋不住他臉上那明顯的笑意。
看着他帶着面具,掩蓋了氣場,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趙綰綰的夫君,旭陽總督林昌永的模樣,何夢錦笑了:“公子,你確定要扮演林昌永?”
她笑的好不得意,帶着很是不懷好意的算計。
賀蘭珏卻是渾然不覺,他目光看着何夢錦笑意盈盈的眸子,亦是流露出和何夢錦相似的算計笑容道:“嗯,趙綰綰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