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火光沖天,空氣瀰漫着黑煙,味道相當刺鼻。
對於一行人來說,最難辦的並不是着火,而是搖搖欲墜要翻的船。
黑衣人見此,桀桀地笑了兩聲,趁着混亂,發起新一輪的猛攻。
“怎麼辦,船要翻了!”
有人撒了燈油,火勢迅猛,一層的最高的火焰有一米多高,一直向上竄着。
侍衛們一部分留下應付黑衣人,剩下的到底部救火。
馬匹受驚,四處亂竄,大吳的下人貪生怕死,躲在空曠的艙室內,被馬蹄子踩到腦袋,當場斃命。
“即便是船不翻,照這個火勢,底部被燒開個大窟窿,水漫進來,怕是要沉船了。”
祝神醫蹲下身子,從袖兜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把藥丸喂到於菲兒的口中。
奇毒罕有而珍貴,這次蠻族下了血本,但是並非每個黑衣人都的刀劍上都淬了奇毒。
莫顏神色凝重,剛纔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在翻船後,黑衣人不撤退,勢必要進行一場水中的廝殺。
黑衣人之前在水裡不知道潛伏了多久,顯然頗識水性,這樣下去,己方竟然沒有一點勝算。
在水中,怎麼能保護兩個小包子?
“顏顏,別怕,船不會翻。”
打鬥中,万俟玉翎一個漂亮的翻身,刺中黑衣人的胸口,他拔劍後退,握住莫顏的手。
她的手,冒着冷汗,冰涼溼潤。
這次夜襲,蠻族人提前做好計劃,用引火來分散注意力。
大吳那邊,除馮牡丹的師父,定是還有蠻族的奸細,與其合力,裡應外合。
“別擔心,在一層還有一艘小船。”
血滲透到大紅的衣襬,更加深了顏色,入眼是奪目的紅。
洛祁一個躍起,順着三層的護欄躍到了二層。
那艘小船以備不時之需,看來要到派上用場的時候。
“砍掉一層的護欄,把馬沉到河中。”
洛祁話音剛落,又是一陣晃動,莫顏勉強扶着万俟玉翎才能穩住身形。
拉車的馬日行千里,固然珍貴,可若是船翻了,就並不是幾匹馬的事。
有舍纔有得。
無論如何,都不可讓船翻在河面上。
於菲兒還在昏迷中,莫顏不能眼睜睜地丟下人不管,還有那麼多受傷仍舊掙扎的侍衛們。
兩方廝殺,時間過得很快,天天隱隱泛出了魚肚白。
河面上吹着溼潤的風,雜糅着船體被燒焦的煙火氣和血腥味,讓人嗆得不住地咳嗽。
還不等馬匹被丟下船,有人用力大喊,“不好了,水下有人!船底漏了,進水了!”
突來的喊聲,讓衆人心裡一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只有一艘備用的小船,能裝下十個人,誰上船?
莫顏真切地感覺到船在逐漸地下墜,照這個速度,他們是等不到救援的人了。
黑衣人沒有撤退,他們打的如意算盤,把衆人逼入河中,然後逐一擊殺。
“顏顏,別猶豫了,沒有時間了!”
一向吊兒郎當的洛祁難掩焦急之色,千鈞一髮,沉船也是好事,至少水能滅火,下面的貨物保住了。
會鳧水的人尚且有一線生機,旱鴨子,只怪自己時運不濟,一切都是命。
人生中,本來就有那麼多意外。
大吳和大越兩國,各出五人上船。
按照洛祁的考量,万俟玉翎,莫顏,兩個小包子算一人,加上祝神醫和胖丫,剩下的官員們,自求多福吧。
“墨冰,寶貝和寶寶交給你,一定要護住了!”
莫顏心下一橫,她會水,找個漂浮的木板就可以,而於菲兒中了劇毒,若是泡在水裡,凶多吉少。
大吳那邊五人,必定有洛祁,洛祁和墨冰一同看護兩個小的,還有皇叔大人助陣,莫顏安心。
從刺殺開始,葉相和禮部幾個官員,一直躲在廚房的水缸裡。
黑衣人忙着殺人,沒顧得上去廚房查探。
聽到船下的喊聲,葉相第一個抱着腦袋跑下去,他是大越的中流砥柱,必須先上船。
幾位官員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放棄了,他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苦着臉想自救的法子。
“顏顏,你上船護着寶貝和寶寶。”
大吳方有五個名額,他不上,那麼多出來一個,正好讓給莫顏。
洛祁怕被拒絕,還不等莫顏說話,急切地道,“小爺我是外人,看護兩個小的,你放心嗎?”
這一句話,說到點子上,莫顏確實有片刻的猶豫。
猶豫只有短暫的一瞬間,她晶亮的眸子涌上笑意,輕聲道,“若是你,我當然相信。”
如果連朋友和夥伴都不信任的話,那還有什麼意思?
相交幾年,洛祁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再說,還有墨冰貼身保護。
洛祁一愣,莫顏的話讓他心頭一暖。
他的那份愛殘留在心底,他不敢對任何人說。如若被万俟玉翎知道,萬一誤會怎麼辦?
他所有的出發點,都是爲她考慮,寧可苦了自己。
“洛祁,別廢話,你快上船,幫我照顧兩個小的。”
莫顏把寶貝往洛祁懷中一塞,催促着墨冰一起上船。
再拖延下去,就來不及了。
黑衣人眼睛一亮,從零散的狀態湊到一處,
零散的狀態湊到一處,不住地對着洛祁和墨冰懷裡的小娃扔暗器。
“都他媽的給老孃去死!”
心肝寶貝被黑衣人當成襲擊對象,莫顏徹底地發飆,一把短刃迅速接近一人,近身肉搏。
當年万俟玉翎交給她的招式,只有在近身的時候才能先發制人。
因爲距離近,還要躲避對方進攻,風險相對大。
當前,她考慮不了那麼多了,腦海中只有幾個大字在不住地閃爍着。
這些蠻族人,全滅,一個也不能跑了!
烏雲遮頂,天邊的白光被掩蓋,越發溼潤的腥風,吹得万俟玉翎烏髮飛揚。
他站在欄杆邊上,白色的衣角帶着血跡,迎風紛飛。
黑衣人們被突來的強大氣場震懾,有一瞬間的停滯,就這麼短暫的時間,足夠洛祁和墨冰鑽空子。
兩個人一前一後,墨紫和墨粉做掩護,把二人安全地送到小船上。
胖丫頓了頓,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她不會鳧水,掉下去肯定沒命。
胖丫揹着於菲兒,祝神醫在後方,幾個人平安登船。
“都愣着幹什麼,殺了万俟玉翎!”
黑衣人首領壓下突來的恐懼感,高聲喝道,現在是己方佔據優勢,很快,就能將這羣人一網打盡。
“別喊了,你們沒這個本事。”
万俟玉翎聲音平靜,沒有什麼起伏,他的眼神幽暗卻讓人止不住地心底發寒。
風肆意地吹着,甲板上的被血跡染得猩紅,其中夾雜着碎裂的瓷片。
橫七豎八的屍體,失去了生命氣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水上一戰,己方損失慘重。
莫顏沒有上船,而是將機會留給墨粉,她陪着万俟玉翎一起,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
蠻族人既然來了,就把命留下。
船身的下沉速度越來越快,水漫進來,讓熊熊燃燒的火焰變成了零星的小火苗。
胖丫剛到小船上,再次折回,這艘船,遲早要下沉的,那麼庫房裡的東西怎麼辦?
聽莫顏說,購置兩箱子的小玩意,花了幾萬兩銀子。
要是掉進河裡,怎麼才能打撈出來,關鍵是行程緊,時間不夠充裕。
胖丫心裡抽疼,硬是逼着祝神醫,再次回到船上。
不會水的下人都往二層跑,留下空曠的庫房。
“在這裡,這是王妃的箱子!”
胖丫力氣大,一邊肩頭扛着一個箱子,祝神醫揉着眉心,無奈地打掩護,再次回到小船上。
墨冰眼皮跳了跳,對胖丫豎起大拇指,真是好樣的!
自家王妃一直對胖丫另眼相看,關鍵時刻,胖丫是如此地機智,可見王妃沒看錯人。
“錢財如糞土,乃身外之物……”
因爲胖丫臨時折回,這邊只能等待,葉相第一個唱反調。
生死攸關,還惦記着箱子,要錢不要命了!
反正他銀票都隨身帶着,馬車裡只有幾件衣物,損失不大。
“閉嘴,再廢話就踹你下船!”
胖丫很不耐煩,瞪了葉相一眼。
這老匹夫還擺着官腔,若不是王爺和王妃沒上船,有他的地方嗎?
“你……”
被公開打臉,葉相的臉漲成豬肝色,氣了個內傷。
他可是大越的丞相,一個粗鄙的婦人就能這麼和他說話,反了!
“快開船,水下有人!”
洛祁懶得廢話,默默地看着大船的方向,祈禱一切平安。
他用身體護住寶貝,和墨冰一起,把兩個小的緊緊抱在懷中,這是莫顏對他的信任。
“啊!”
葉相嚇得站起身,又被祝神醫按下去,這種時候廢話少說,水底的黑衣人,正在用工具鑿着船底。
“快,快划船!”
必須火速前進,擺脫這羣人,不然船漏水,他們也有危險。
這邊,一劍刺穿黑衣人的胸膛,莫顏用腳一踢,使大力氣把人踹下去,她看着小船劃出一段距離,放下心來。
兩個小的只要安全,她就沒有任何顧慮。
“顏顏,別怕。”
万俟玉翎早已想好逃脫的法子,他揮手,利落地刺了一劍,三個黑衣人如被串糖葫蘆,一箭穿心。
拔劍的剎那,血形成一個曲線,噴濺而出。
撲通,三人氣絕身亡,如此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莫顏和万俟玉翎相對而立,眼神愈發堅定。
以前,她解剖死者,是爲尋找證據,而現在,她卻開始殺人了。
殺人又如何?就算要下地獄,她也要讓這些蠻人趕在她前面。
每個人身上都有逆鱗,敢打寶貝和寶寶的主意,屠了滿門又能如何?
“王爺,救救牡丹,牡丹是丞相千金,能成爲您的助力!”
馮牡丹醒過來,旁邊想要捂住她嘴的金小格慢了一步。
這下徹底玩完,金小格的爹是禮部尚書,成功坐在船上逃離,她爲了照顧馮牡丹,放棄逃跑的機會。
並非她和馮牡丹的交情好,只是馮牡丹死了,她卻活着,她擔心以後爹爹會吃馮相的掛落。
馮牡丹上跳下竄,金小格無力地垂下頭,這種時候還在炫耀身份,身份越高,死的越快!
馮牡丹四肢無力,但是求生的渴望讓
生的渴望讓她一瞬間站起身,推開一旁的金小格,快速地向着万俟玉翎和莫顏的中間衝去。
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面是南平王,後面是王妃,等於把她保護在中間。
真沒想到,看起來柔弱的南平王妃會武,而且武功不低。
這給馮牡丹提了個醒,以後算計莫顏,必須一百二十倍小心。
“兄弟們,先殺南平王妃!”
黑衣人們打破以往的沉默,用生硬的大越語喊了一嗓子。
還不等馮牡丹衝過來,莫顏身法靈活地移動一個位置。
船板上都是血水,滑膩膩的,慣性作用,馮牡丹無法停止住腳步,一個跟頭栽過去,掉到二層。
黑衣人們說是攻擊莫顏,實則全部站到万俟玉翎的方向,用盡全力,發動最後一次強攻。
聲東擊西,無恥,簡直太無恥了!
護衛們大多趕過來保護莫顏,万俟玉翎的身邊,被打開一個缺口。
蠻人手裡的暗器有劇毒,就好像於菲兒所中的毒,師父祝神醫連連搖頭,太過倉促,目前爲止還沒有解毒的法子。
一瞬間,莫顏的心都快停止跳動了,她用最快的速度進入到艙室內,搬出一架木製的屏風。
就在這一刻,黑衣人們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暗器,對着万俟玉翎齊齊地發送。
帶着綠光的鐵片,形成一道詭異的弧度,如果中暗器,後果不堪設想。
万俟玉翎面容平靜,處變不驚,他躍起幾米高,腳尖快若閃電的靈敏一勾,再往自己的前方一帶,屏風完好無損遮擋住他的身體。
砰砰砰,暗器嵌入木製的屏風,屏風後的万俟玉翎安然無恙。
所有的動作,恍若行雲流水,完美的一氣呵成。
莫顏捂着胸口處,好半天才平息瘋狂跳動的心臟,剛剛那一幕,真是太驚險了!
万俟玉翎的眸子淡漠似水,在眸底深處還有着淡淡的不屑,一羣下三濫的雜碎,真以爲能殺了他?
到了太陽升起的時辰,天空卻還是陰沉沉的。
雨天毫無預兆地從空中落下,碩大的雨點,如冰雹,敲打在船板上,發出啪啪地響聲。
血水混雜着雨水,這腥氣更加濃重了。
昏暗的燈光不再有溫暖的黃色,更顯得幽暗,火苗發出飄忽的藍色,在風中搖曳。
打鬥了一個半時辰,對於體力來講,是巨大的消耗,那艘小船去搬救兵,可己方等不到那個時候。
船體在漸漸地下沉,儘管有人不住地往外運水,一層還是淹沒在滾滾的河水中,碩大的漏洞,毫無修補的可能。
不能再拖延,想到此,万俟玉翎從袖兜中拿出一個黑色的牛角狀物,放在口中一吹。
侍衛們聽到響動,很快地撤離到一個方向。
與此同時,万俟玉翎一手扣住屏風,借力躍起。
下一刻,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黑衣人們,在一道橫掃千鈞的迅猛內力之下,如秋風中凌亂的樹葉,向四面八方飛了出去。
黑衣人撞到欄杆上,將本來就搖搖欲墜的護欄撞斷,全部口吐鮮血,跌落到二層。
“啊啊啊,你壓到本小姐的腿了,你個蠻子!”
馮牡丹運氣好,掉落的地方有一個軟墊,她沒受重傷,卻一時半會的爬不起來。
努力多次,好不容易纔爬起,上面掉落不明物體,正好壓在她的小腿上。
清脆的響聲,馮牡丹好像聽到自己骨骼斷裂的聲音,她疼的直冒冷汗,再次暈了過去。
大越侍衛和大吳侍衛合夥對黑衣人補刀,沒有受重傷的跳到河水裡逃脫。
“對水面放箭,放箭,射!”
大吳侍衛統領忙着收拾殘局,準備幾塊木板,放在河中漂浮。
雨越來越大,天地間一片混沌。
莫顏抹着臉上冰涼的雨水,模糊的視線逐漸地清晰。
在沉船之前,他們要到借用木板到河水裡,只是前方水流湍急,木板很有可能側翻。
“顏顏。”
万俟玉翎緊緊地擁住莫顏,他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怕。
如果他死了,她該如何?
從前兩個人的約定,一起生,一起死,儘管有寶貝和寶寶,万俟玉翎心裡清楚,她不會獨自活着。
他其實很想說,如果他不在了,希望她好好的,他怎麼忍心讓她跟着一同赴死?
一起生很好,攜手相伴,千萬不要一起死,他後悔了。
一次刺殺,衆人已用去全部的力氣,而未來的路更兇險。
與之不同的是,莫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轉身進入到船艙中,抱着一個精緻的小匣子。
“這些都要帶走,剛剛忘記交給墨冰了。”
匣子裡的首飾,件件精品,莫顏要帶走,並不是因爲這些首飾值錢,而是皇叔大人精挑細選送給她的。
其中包括宮宴上,他給她親自佩戴的紫寶石項鍊。
她很喜歡。
莫顏的愉悅,感染的万俟玉翎,夫妻二人站在雨中相擁,默默地站在船頭。
大吳的運河河道很寬,雨中賞景,隱約可見兩岸的綠樹和羣山。
“放了我們,不然,我們就殺了她!”
隱藏在暗處的兩個黑衣人見跑不掉,抓起暈倒在地的馮牡丹,挾持她到三層,與衆人對峙。
被人掐着脖
被人掐着脖子,馮牡丹迷濛地睜開眼睛,腿上的痛楚提醒她剛剛發生的一切。
馮牡丹張了張嘴,想要發聲求救,雨水落入她的口中,有澀澀的鹹味。
“救我,你們不能丟下我不管!”
說不出話,求生的**,讓馮牡丹做了個口型。
她是大吳的丞相千金,說不準將來和親到大越,至少也是個貴妃,這麼尊貴的身份,南平王會丟下她不管?
“臭婊子,再亂動就殺了你!”
蠻族人暫時不想殺馮牡丹,兩個大耳刮子上去,馮牡丹立刻老實了。
她的臉頰高高腫起,這次是徹底說不出話來。
万俟玉翎沒有動作,低下頭,用白色的布擦着滴血的劍。
莫顏打了個呵欠,只有兩個人,不足爲懼。
“讓你們的手下住手!”
護衛們越靠越近,兩個大越蠻人禁不住抖了抖身體,他們是培養的死士,任務不成功,若是被抓,難逃一死。
誰都願意活着,有求生的機會,不可放過。
“聽說,馮相千金是大吳第一美人,你們看看手中的人,是不是抓了冒牌貨?”
莫顏語氣揶揄,恨不得馮牡丹立刻死了,但周圍有大吳的人盯着,有些話不能說得那麼直接。
冒牌?馮牡丹差點嘔出一口血來,沒有利用價值,等於死。
莫顏這個賤人,竟然明目張膽地害她!
“她就是馮牡丹。”
蠻人沒受挑撥,說得極其肯定。
“你們怎麼知道,莫不是馮牡丹和你們勾結?”
莫顏步步緊逼,這下,大吳侍衛的變了面色。
這些蠻人如何得知的?馮牡丹一直蒙着面紗,從不曾對外露過真容,只有少數人見過。
這個問題,倒是把蠻人問住了,二人對視一眼,心一橫,既然逃脫不掉,索性殺死馮牡丹。讓這個小妞給他們陪葬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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