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熱鬧,莫顏剛走進人羣中,就感覺被人推了一下。
她側身躲避,身後的人向前,剛好撞在準備離開的高壯女人的人上。
瘦小的男子顫顫巍巍,想站穩,雙手毫無意識地上前,剛好抓到高壯女人的胸脯,似乎察覺手感不錯,他捏了兩下。
“啊!”
莫顏後退兩步,動作迅速地捂住耳朵,緊接着,就是男子如殺豬一般的嚎叫聲響起。
“登徒子,本姑娘冰清玉潔,守身如玉二十五載,今兒被你摸了,總得給個說法!”
被襲胸的女子還是個姑娘家,五大三粗,又黑又壯實,論身量,不比旁邊的漢子們遜色多少。
她一手擰着瘦小男子的是手腕,一手抓着他的衣領,就如提溜着一隻公雞般輕鬆。
周圍人一見有人鬧,牆壁上張貼的內容立刻被忽略,轉過身又對着女子指指點點。
光天化日之下,摸了人家姑娘的私密部位,衆目睽睽,總得有個交代。
瘦小男子面色漲紅,支支吾吾,不知道是羞愧還是沮喪,莫顏推測他也是遭受波及,被身後人推了一下的倒黴蛋。
大越女子幾乎沒有過二十歲成親的,年過二十五,未成親,可謂奇葩,偏生這高壯姑娘說得理直氣壯。
“哎呦,這不是咱們縣衙醫館的劉小郎中嗎?”
有人眼尖,立刻認出瘦小男子的身份,並且告知衆人。
上丘縣衙門開設醫館在幾天之前,所以百姓們有些人還沒有去看病,並不清楚情況。
醫館內有兩個郎中姓劉,他們是父子關係,劉小郎中是兒子,據說醫術不錯。
被人當衆揭開身份,劉蘇木只覺得頭昏腦漲,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停地告訴自己他在做夢,一切都是幻覺。
劉蘇木今年也二十有五,沉迷醫術,幾歲的時候跟着他爹爹學醫,一直到十五歲,繼承他爹的衣鉢後,就開始當赤腳大夫的行醫歷程。
到大越各地爲百姓們診治,積累行醫經驗,遇見大度的郎中,他還能偷學幾招。
他今日休沐,聽說胡小姐的病情後,很感興趣,不爲一百兩金子,他想試試,萬一能醫好,治病救人的同時也可讓他打響名聲。
抱着這個心態,劉蘇木來揭榜,他個頭不高,混入人羣不起眼,被身後人一個大力,結果前方的莫顏閃躲開,他就成了女子口中的登徒子。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人羣炸開鍋,有百姓不忍心劉小郎中被此等女子賴上,開口幫着說話。
正常女子被摸也會不聲不響地離開,一是爲保名節,而是人多雜亂,沒準人家也是無心之失。
“誤會?周圍那麼多人看到,還能睜着眼說瞎話?”
高壯女子眼睛紅了,用要殺人的表情瞪視說話人,她高梨花苦守這麼多年,守株待兔,才抓到這麼只送上門的傻兔子,誰阻止她,她就和誰拼了!
人羣中再次喧鬧起來,莫顏很快被高梨花點名,“就是這位小娘子正好閃身,他才撞上來的。”
有人證明這一點,衆人哀嘆,齊齊地看着劉蘇木的反應。
“我聽說,劉小郎中未曾婚配呢。”
“不是吧,這傻大個兒走了狗屎運嗎?”
人羣后站着幾位未出嫁的姑娘,劉小郎中脾氣好,劉家幾代行醫,在百姓中很有聲望,若是娶了那人,真真是好白菜被豬拱了。
“喂,你說劉小郎中是登徒子,還要負責,賠銀子嗎?”
有人不樂意了,意外就是意外,爲什麼非得把事情擴大化。
大娘大嬸們繼續沉默,被摸那裡,對未成親的姑娘家打擊有點大,這得理解。
“銀子?我要銀子幹啥?”
高梨花伸出手指頭,搖了搖,“我娘說了,若是被男子看到身體或者摸到,就要嫁給那個人。”
“這……”
想要勸說的百姓們都不說話了,後進來的大漢好不容易擠到前排,看到高梨花拉着個男子,叫道,“梨花啊,你一定能嫁出去,等哥哥做完工,就攢夠二十多兩銀子了,咱們可以在人牙子那買一個。”
大漢生得高大威武,和高梨花長的有幾分相似,應該是她的親哥哥。
“對不住,對不住。”
從高梨花手中解救劉小郎中,大漢一直不停地賠不是。
嫁不出去,買相公,人牙子,幾個關鍵詞在莫顏腦海中穿成一條主線,她從不知道,還可以這麼玩。
“大哥,你幹啥啊!”
高梨花很不耐煩,眉頭擰成結,怒道,“爲那二十多兩銀子,你攢了七八年,現在還是老光棍,你留着娶媳婦,有免費的爲啥要花錢呢?”
大喊抓抓頭,給高梨花使眼色,示意她跟着他回家。
一向聽話的高梨花很執拗,她能做活兒,洗涮,縫補都好,力氣也大,不輸給漢子,有一次她哥染上風寒,她替着去頂了兩天,除去長相不好看,這點她也知道,沒有男子喜歡比自己更高大的。
女子應該小鳥依人,高梨花穿着長裙嫋娜的在街上走,被罵東施效顰,她很委屈。
爹孃走的早,兄妹倆一直相依爲命,早年有女子願意嫁進門,覺得她將來嫁不出去是個拖油瓶。
大哥捨不得她被人侮辱嘲笑,才起早貪黑的拼命幹活攢錢。
家中沒有田地,吃食都要用銀錢買,高梨花的大哥咬牙到山中打獵,正好下了大雨,他迷失方向,從山上跌落,摔斷腿,養了足足兩年纔好。
那次看病把兄妹倆攢的銀錢花得所剩無幾,大哥心中愧疚,比以前更努力。
眼瞅着,銀子攢夠了,相公要進家門,高梨花卻不願意,她嫁人了,他哥沒有銀子,怎麼娶媳婦?
周圍有好心人把經過說一遍,沒有偏袒誰,如實描述,高梨花的哥哥聽後,沉思片刻,對劉小郎中道,“意外而已,此事就當沒發生過,還望鄉親們幫個忙,不要傳出去。”
最好的辦法,賴上劉小郎中,就算不能進門,也可撈一筆銀子,可大漢根本沒想過,足見爲人敦厚。
“放心吧,咱們誰都不會說的,意外而已,亂嚼舌根害死人。”
周圍人紛紛表態,並且勸說高梨花別多想。
高梨花見大哥很嚴肅,也有點害怕,她對男女之間的情愫不瞭解,懵懵懂懂,只是娘生前說,未出嫁的女子不能被碰,否則只能嫁給那人。
娘死後,她跟着大哥生活,生活中除了隔壁的老頭,接觸不到男子,還是一張白紙。
大漢走在前,高梨花跟在身後,準備離開人羣,一直愣神的劉小郎中突然反應過來,“壯士請留步。”
百姓們剛要把注意力轉移在佈告上,再次被拉回,都好奇劉小郎中要說什麼。
“你們家在哪裡?等小生和爹孃……和爹孃商議一番,就去府上提親。”
劉小郎中咬了咬嘴脣,目光清明,裡面沒有一點勉強的意思。
娶誰他都要成親,既然壞了高梨花的名節,他就要負擔起這個責任來。
周圍人保證不外傳,但是以後有人到醫館看診,肯定會想起今時今日之事。
“你不必……”
大漢擺手,剛要說拒絕的話,周圍有人嘴快,上丘縣不大,都是周圍住的百姓們,有人認識兄妹倆的主動提起二人住處。
“劉小郎中,你醫術高明,要爲胡小姐看診?”
劉蘇木目送兄妹二人遠去,他轉過身,人羣已經讓出一條通道來。
一隻素手抓住懸賞佈告,莫顏受不了刺眼的光線,眯着眼打量劉蘇木,“你也要揭榜?”
兩個人一同撕下榜單,事情變得更有意思了,百姓們靜默,他們不認識莫顏,對臉生的更有興趣。
“沒準是從哪裡來的神醫呢!”
人羣中有人興奮地吹起口哨,而有百姓則不屑地道,“神醫能來咱們上丘這樣的小地方?”
“切,神醫行蹤不定……”
“說不定是想撿便宜碰運氣的,肯定是不瞭解胡家,胡家的性子,哪肯吃虧?”
吵吵嚷嚷,周圍一片混亂,劉小郎中靜默,擡眼道,“懸賞讓與夫人,小可只求能看看胡小姐的症狀。”
上丘縣很小,有點什麼風吹草動,立即傳得人盡皆知。
胡家算是有名氣的商戶,橫行鄉里,但是人家財大氣粗,被刁難被欺負,百姓們敢怒不敢言。
胡小姐去歲七月十五上香爲祖輩燒紙,回來之後受到驚嚇,一病不起。
鄉親們的說法是,胡老爺子在未發達的時候是一名盜墓賊,挖了人家的祖墳,取出其中財物,幹了損陰德的勾當。
至於爲什麼等若干年後報應到胡小姐身上,衆人自圓其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胡小姐撞邪後,昏昏沉沉,常常在半夜裡發出尖叫聲,光着腳瘋狂地在府內亂竄,喝了各種神婆,術士的符水後,有效果,安靜一些,人卻越來越消瘦,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胡老爺人到中年,無子,只有一個寶貝女兒,爲此很上心,在周圍城池都貼出懸賞。
莫顏不知道的是,禮州城內出價更高,懸賞五百兩黃金救人。
和劉小郎中達成一致,二人約定一同前往胡家。
胡家的祖宅在上丘縣的縣郊,距離此地行馬車約莫有一個時辰。
劉小郎中出銀子僱一輛馬車,万俟玉翎無話,陪着莫顏坐到一側。
似乎還沒從剛纔的意外中走出來,劉蘇木低下頭攪動手指,坐立難安。
一個時辰後,馬車剛進入胡家村的村口,身後的一隊人騎着快馬趕到,正是上丘縣衙的官差。
“請問前方大宅可是胡家?”
劉蘇木看到官差們也停留在門口,神色肅穆,似乎有什麼大事發生。
“你不是劉小郎中嗎?回去吧,胡家不用來了。”
大門虛掩着,也沒個通傳的人,官差們匆匆向裡走,對劉蘇木擺手。
就算再遲鈍,劉蘇木也發覺事情不對勁,他猶豫下,開口,“是我帶着身後這位夫人給胡小姐診治,不知胡府發生何事?”
“所以說,你不用來了。”
那官差詫異地看一眼莫顏和身邊的万俟玉翎,總覺得這二人不簡單,但是此刻不是他亂想的時候,“胡小姐已死,剛有胡府的丫鬟到衙門報案,大人讓我等先行一步。”
仵作還在後面,取器材,坐馬車,約莫要晚到一會兒。
一百兩金子飛了,莫顏摸摸鼻子,回頭看自家皇叔大人一眼。
最開始和陳英相識,陳英神神叨叨,京都有南平王出現的地方,準沒好事,現在看來,還是有點道理,她出現的地方,同樣沒好事。
出門爲人診病,正主已死,一百兩金子,着實不好賺啊!
走到胡府大門前,這麼離開莫顏不甘心,她假裝不信,跟隨在官差身後。
胡府主宅的院子有足足五進,假山流水,富麗堂皇,色彩繁複看得人眼花繚亂,一看就是沒有底蘊暴發戶最喜歡的裝扮。
胡小姐的院子在最後一進,前面有個小花園,丫鬟婆子正站在迴廊下,哭哭啼啼,地上有一連串的血腳印。
胡小姐胸口處插着一把刀,她呈右手握刀的姿勢,雙目圓睜,地下的血流着一大灘,旁邊有被人踩過的痕跡,應該是門外的下人。
傳言至少有一半爲真,胡小姐的狀態很差,身材瘦弱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仰面躺在地上。
“這……這……”
劉小郎中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發現早已經氣絕。
從丫鬟報案,往返縣衙,至少有兩個多時辰,屍體開始僵硬,出現早期屍斑,右手握刀的姿勢生硬而怪異,光是看一眼,就能推測出胡小姐被殺害,僞裝成自殺現場。
發生案件,莫顏不準備插手,她不能每次都出手,搶了官差和仵作們的飯碗。
內室血腥味濃重,夏日悶熱不通風,莫顏退出去,站在万俟玉翎身側,觀察迴廊內下人們的一舉一動。
兇手應該是第一次行兇,手法稚嫩,胡小姐身上沒有反抗的痕跡,可見是熟人作案。
據說她在病後幾乎不出門,有時候把自己關起來,一關就是一天,所以丫鬟婆子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官差暫時封鎖了胡小姐的內室,等候仵作驗屍,而出乎意料的是,知縣鮑大人在隨行人中,還跟着幾名捕快。
“大人,您來了?”
“恩。”
鮑知縣是個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撇小鬍子,冷冷地應一聲,進門轉一圈後,立刻道,“讓胡府管家拿來下人的名單,仵作推算出死亡時間,逐一比對。”
“啊?”
官差一愣,沒反應過過來,弱弱地道,“胡小姐不是自殺嗎?”
“不是。”
鮑知縣話畢,抿着嘴,蹲在地上,用樹枝寫着什麼,不再言語。
仵作驗屍要脫掉胡小姐的衣衫,需人幫忙,而廊下的丫鬟婆子嚇的手哆嗦,最後是莫顏毛遂自薦,她是郎中,因此不怕死者。
脫掉衣衫之後,莫顏才發現,胡小姐的身上不是一處刀口,胸口是致命傷,而肋下等地,還有三四處被刀刺的痕跡。
“嗚嗚,今兒是府裡發月銀的日子,早上小姐洗漱後想自己呆一會兒,管家讓我們去前院領銀子,院中沒有留人。”
最先回來的丫鬟也是報案人,叫春紅,她發現門虛掩着,以爲小姐犯病又跑出去,趕緊推門,結果就看到那一幕。
“這麼說,當時院中一個人都沒有?”
鮑知縣坐在一塊假山石上,寫寫畫畫,最後擡起頭看幾個丫鬟,衆人神色猶豫地點頭。
胡小姐活不長,她們這些下人自然心思活泛,想到禮州城去,誰也不願意守着窮鄉僻壤的地兒。
聽府上管事說夫人想在老宅調動人手,她們削尖了腦袋擠,努力表現,巴結管事。
胡府夫人不是胡老爺的正妻,是後來娶進門的富戶女,手裡有銀子,大方,做了她的貼身丫鬟,以後嫁出去都送嫁妝,風風光光。
人往高處走,誰願意跟着一個瘋癲的小姐,連一點油水都混不到。
胡小姐未得病之前住在禮州的胡府上,丫鬟們見識過富貴,不願意被埋沒。
万俟玉翎站在樹後觀察,鮑知縣問話有理有據,一介父母官能親自到胡府上查案,可見他的態度。當然,其中不排除鮑知縣是爲了巴結胡老爺這個大鄉紳。
“鮑知縣不錯。”
万俟玉翎冷眼觀察片刻,鮑知縣出現在兇案現場,官差們沒有很驚訝,說明他以前曾經做過類似的事。
官差和捕快配合默契,可以看出鮑知府把屬下管理的不錯。
“夫君,我們好像把張大人忘了。”
莫顏囧了囧,她是帶着墨紫,墨粉還有張舉一起出來的,在集市上聽說懸賞一百兩金子,她就鑽到錢眼裡。
胡府有鮑知縣坐鎮,說不定可以查出什麼,莫顏沒追究這些細節,此行還有更要緊的事。
“兇手有兩個,其中一個爲男子,但是殺人的應該是女子。”
莫顏幫助仵作給胡小姐脫衣,看到刀口得出結論,胸口處的傷血肉模糊,說明殺人的時候兇手掙扎過。
而後來幾刀的力道,深淺一般無二,應該是男子所爲,正常男子要更有力,膽子也大些。
二人合作,定是要給彼此做虛假的不在場證明,就是不知道鮑知縣能不能撥開雲霧,找出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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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更新了
文文到了收尾階段,自我感覺有點卡文,並不理想,我苦思冥想去,希望能有點思路。
小蓮之前寫了好幾本免費文,沒棄坑,一直被很多作者朋友們誇獎說有毅力,每次被誇我都很心虛,如果沒有人一直鼓勵我,我也走不到今天。謝謝大家一直以來那麼的支持小蓮,謝謝老讀者和新讀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