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內,衆位小姐們沒有了賞景的心情,三五成羣,小聲地討論着,話題的中心是從北地而來的於菲兒,無論容貌和氣度皆不凡,皇上被吸引去目光,帶着於菲兒賞花,二人眉來眼去,暗含情意。
準備參加選秀的小姐們心頓時一涼,爲未來的日子擔憂,而這一切,全與前天晚上袁煥之所說一般無二,夏若雪不動聲色,坐在一旁品茶,這種時候最好沉默,以免引火燒身。
“夏小姐,你一個人坐在這裡不寂寞嗎?”
李月娥被莫顏算計丟了個大臉,她心中憋屈,來找夏若雪訴苦,二人都是一條船的,應當互幫互助纔是。
“置身事外沒什麼不好,總比沒腦子讓人嘲笑強。”
夏若雪端起茶杯,嘴脣貼着杯壁,輕輕地吹着熱茶,她脣角邊露出一抹譏諷之色。幾次交鋒,之所以沒討到便宜,是她們總是習慣性把莫顏做作當初的草包,輕敵,不能正視對手,所以才屢戰屢敗。
“哼,你也沒好哪去吧,世子通房有身孕的事,傳遍京都了,人人都在背後議論永平侯府沒規矩呢。”
李月娥哼了兩聲,夏若雪已經是不潔之身,到處裝端莊,而袁小將軍知曉,二人的結合,不過是因爲利益罷了,李月娥內心冷笑,她固執地認爲自己纔是袁煥之心中所愛。
兩個人彼此嘲諷了幾句,都覺得這個時候不能窩裡鬥,有一致的敵人,必須要聯合在一起。
“說起來也是奇怪,趙府給桂花設立個衣冠冢,可我相信她沒有死。”
趙桂花消失之後,李月娥感到了孤軍奮戰的滋味,雖然二人屬於狐朋狗友,在一起總是設計陷害別人,但是時常結伴,難免有些感情。趙桂花被山匪所劫,無任何音信,李月娥在養病的時間,一直惦記這事。
“是嗎?”
夏若雪眼神閃爍,只能說趙桂花運氣不好,當了替死鬼,李月娥提起,她就敷衍地接了一句。
於菲兒和万俟御風一同賞花談心,約莫一個時辰後才歸來,衆位小姐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裡面多了謹慎之色,生怕一言不和得罪人,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倒黴。
眼瞅着快到午時,宮女們安排各位小姐在夏園內的房間休息,衆位小姐們的丫鬟被叫到其中服侍。
於菲兒見夏若雪和李月娥要離開,她挽着手臂上的紗,蓮步輕移,擋住二人的去路。
“夏小姐,李小姐。”
於菲兒不似剛纔高冷,表現得相當有禮,她眉眼彎彎,一顰一笑風情萬種,夏若雪是女子,都承受不住了,面上通紅。
李月娥還禮,對於菲兒沒什麼好印象,剛纔明着是幫她說話,實則挑撥離間地看熱鬧,她又不參加選秀,沒必要熱臉貼冷屁股。
“李小姐,剛剛真是抱歉。”
於菲兒解釋,她剛進宮,要學很多規矩,因此爲了怕出錯,不敢說太多,就怕被太后跟着的嬤嬤打小報告,於菲兒說完,俏皮地衝着李月娥眨眨眼,如閨蜜之間的小動作。
“菲兒,可以這麼稱呼你吧。”
於菲兒主動套關係,夏若雪自然是願意的,實際她一直等着對方上鉤。李月娥耍了耍小性子,被於菲兒三言兩語哄得開懷大笑,三人坐在一處閒聊。
“菲兒,玉瑤郡主最近很忙嗎?”
玉瑤郡主把於菲兒送到御花園之後,待了不到一刻鐘便離開了,來去匆匆,結合玉瑤這段的冷淡,夏若雪覺得其中另有隱情,或許不是衝着她來的。
“恩。”
於菲兒四處看了一眼,見周圍無人,神秘地道,“其實也不算是大秘密,你們早晚要知曉的,玉瑤可能要去大吳和親。”
太后對玉瑤是真心疼寵,不過目前的形勢,大越和大吳必須保持友邦的關係,之前大皇子洛暘被刺殺死在大越,兩國戰事一觸即發,邊境做好了準備,因大吳皇上突然病重而得到緩解。
洛荷已經不在了,那麼大越可以派出一名女子去大吳和親,此人要身份尊貴,最好是皇家人,只有玉瑤郡主符合條件。
得到消息以後,太后請了大吳的琴師,刺繡師傅教授玉瑤郡主,而大越的目標是三皇子洛祁,因其母是皇貴妃,身份高貴,洛祁是最有希望成爲大吳新帝的人選。
“什麼?”
夏若雪驚叫出聲,片刻後,她用手捂住嘴,覺得自己反應過度。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難怪玉瑤沒有寫信給她,也未邀請她入宮。
“聽聞大吳的女子多才多藝。”
大吳人生活得很講究,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畢生都在追求美。打個比方,窮苦人家穿着帶補丁的衣裳,這補丁怎麼配色,怎麼補上去協調,都要研究一番。
因此,幾乎有名氣的匠人,都來自大吳,他們的態度認真,絕對不會糊弄,口碑良好。
“的確如此。”
於菲兒點頭,邀請夏若雪和李月娥到前面的空房間休息,裡面已經準備了歇晌用了小榻,還有茶水點心。
正午的太陽刺眼,莫顏打了一個呵欠,和陳英在亭子裡小坐,等到衆位小姐差不多都進入房間了,二人才站起身。
“莫小姐,奴婢奉太皇太后之命給您傳個口信,她老人家想見您,讓您陪着說說話。”
一個看起來目光呆滯的宮女恭敬地行禮,而一旁的陳英擠眉弄眼,這還沒成親呢,未來婆婆就要找着說話,看來未來的婆媳關係差不了。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太皇太后的面呢。
“恩,你是她老人家身邊服侍的嗎?”
莫顏放下茶杯,站起身,暗中做了一個深呼吸,讓自己精神一些。
“是的,莫小姐。本來這個時辰太皇太后要歇晌,不過聽說您來參加賞花會,得知您進宮一趟不容易,就想趁着這個機會見一面。”
宮女面上看不出喜怒,比較刻板地解釋其中的原因。下午各位小姐都在一處,也不好單獨叫莫顏說話。
“好吧,前面帶路。”
莫顏拉着陳英,小聲地在陳英耳邊說了幾句,她的丫鬟墨冰還在房內。莫顏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她可以肯定,此宮女絕對不是太皇太后的人。太皇太后常年禮佛,作爲身邊服侍的宮女,身上怎麼可能沒有任何香火的味道?很不巧地是,莫顏嗅覺靈敏,腦子靈活,通過蛛絲馬跡已經得出結論。
她同意讓宮女帶路,好奇對方出什麼幺蛾子,背後的指使人是誰,若是沒猜錯的話,定是害她的,所以提前告知墨冰。
在宮宴之時,万俟玉翎曾經給過她一張後宮分佈圖,要是她沒記錯,她們現在正走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
正當午時,很少人有頂着日頭出門,一路上只看到幾個青綠色衣衫步履匆匆的小太監。
“莫小姐,太皇太后喜歡安靜,寢宮就在前面不遠處。”
宮女停下腳步,見莫顏還在身後,安心繼續向前。這哪裡是太皇太后的寢宮!道路旁邊的花草有些破敗,應當是很久無人打理,按照地圖上的標記,前面硃紅色宮牆之內,是後宮的禁地,冷宮!
到底是誰,假借着太皇太后的口諭騙人?莫顏很懷疑,首先,這個人需要在後宮收買人手,光是這一點,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應該不是太后和皇上,這二人想要收拾她簡單的很,畢竟是皇權至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她一個小女子。
既然不是後宮兩大巨頭,會是誰呢?玉瑤郡主和莫顏幾乎沒有交集,彼此泛泛之交,而於菲兒剛剛到京都,手不會神這麼長,難不成是夏若雪?
莫顏不認爲夏若雪有能力在後宮中收買人,若是夏家還有點可能,可夏家沒必要和她一般見識,這個宮女算是暴露了,只有一死了之。
袁煥之或者隱藏頗深的第三隻手?莫顏腦子亂糟糟地,她低下頭,裝作扭着腳,正在揉着,餘光剛好看到身後不遠處一抹米白色的裙角。
“李月娥?她怎麼跟上來了?”
莫顏心下好奇,計上心來,既然這麼着急送上門,不算計下太說不過了,有好機會不能浪費。
午時,李月娥本和於菲兒在房中談笑,她在窗邊站着,正好見莫顏跟着宮女離開。直覺告訴她,只要能遠遠地跟着,定能窺破某些秘密,李月娥編了個藉口,快步出門。
“莫小姐,前面就是太皇太后寢宮的後門。”
冷宮的硃紅色大門看起來相當厚重,有些地方掉了漆。上面的鎏金門環經過風吹雨打,已經呈現出鏽跡,看着有一種頹廢蕭索的味道,門前幾顆參天古樹,遮擋住陽光,春日裡,牆頭上竟然有乾枯的雜草。
莫顏在門前站定,冷宮的大門開了一個小縫隙,身後的那個木訥的宮女出手如電,一個健步上前,把莫顏推了進去,連身後跟着的李月娥不能倖免,同樣被丟進冷宮之內,接着,是一聲沉悶的關門聲。
“李月娥,有你陪着我解悶,我就不寂寞了。”
莫顏之所以大膽,是在蹲下身子的時候接到了墨冰的信號,墨冰正在不遠處衝着她打手勢,既如此,那麼她就放心大膽地遊覽冷宮。這個歷朝歷代後宮裡最神秘的地方,到底有怎樣的故事?
“莫顏,這是怎麼回事?”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李月娥懵了,怎麼她跟過來看熱鬧,熱鬧沒看成,反倒被波及了呢?被人丟進來,李月娥才瞬間明白,原來那個宮女是爲了陷害莫顏。
“我怎麼知道!”
莫顏攤了攤手,不再搭理李月娥,在大門外面是幾間破敗的房屋,有老嬤嬤正在摘菜,見到二人進門,搖頭嘆了一口氣,沉默不語。冷宮這種地方,只進不出,她們做下人的,被分配到冷宮,擡頭只有腦袋頂上的一片天,將來會老死在這個地方。
進了冷宮的妃子就別想着還能出去,早已經被皇上遺忘在角落中。沒了寵愛的女子們自怨自艾,很多人都是被人陷害,帶着極大的怨氣自盡,進來的妃子們,沒幾年被折磨得瘋瘋癲癲,用極端的方式解決自己。
服毒,咬舌,自縊,凡是能想到的死法,總有人嘗試,冷宮的晚上不能出門,這裡陰氣重,常年不見光,夜晚總能看到白色的鬼影。
莫顏看到活人,淡定多了,她是法醫,對這些不懼怕。冷宮確實如其名,溫度比外面要低一些,顯得陰森。
幾排紅磚的瓦房,前面有一片小菜地,菜地種着一些時令菜蔬,聽說冷宮都是獲罪的妃子們,平日自給自足,在窗臺下晾曬的衣裳,白色的裡衣發黃,而顏色鮮豔的綢緞衣衫磨毛了邊兒,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死人了,又死人了!哈哈,後院的枯井又多了一具屍身,等天熱了,就會被蟲子啃咬,哈哈哈哈!”
一聲癲狂的笑聲,讓人背後冒着涼氣,這笑聲尖銳又詭異,還有一種沙啞感,就好像指甲划着玻璃的聲音,讓人聽着像一把剪刀刺在心頭一般。
李月娥打了一個哆嗦,真正認識了問題的嚴重性,她帶着哭腔,弱弱地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鬼地方?這個說詞好!這裡確實是人鬼混住,後院枯井不知道埋葬多少冤魂,哈哈!”
剛纔狂笑之人,走出院子,莫顏看不出她的年歲,因爲此人真的很美,美得明豔,只是常年在此處,膚色蒼白透明,頭髮上隱隱有銀絲,她的臉上沒有皺紋,可莫顏看到她身上的明蘭色衣裙,應該是大越十幾年流行款,記得孃親陪嫁有這麼幾件壓箱底,若是以此推測,此人至少有三十多歲了。
“不過,你們兩個小丫頭怎麼來了這種地方?”
女子皺眉,眼神如探照燈一般,在李月娥和莫顏的身上掃射,片刻之後,臉上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罷了,有新人陪着本宮更好,哈哈,本宮已經有二十多年沒出去過了,快告訴我,大越的皇上是誰?是那個野種?”
“娘娘……這是哪裡?”
李月娥用手摸着自己的胳膊,她心中猜測出來卻不敢相信,得到確認之後,一口氣上不來,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什麼啊,這麼廢物。”
女子踢了李月娥幾腳,見她沒反應,索性不再理會,招呼莫顏道,“進來坐吧。”
万俟御風後宮嬪妃稀少,也沒有冷宮之人,冷宮裡只有幾個先帝在位時的嬪妃,衆人大多都被折磨死了,能活下來的,只有幾個瘋子,整日糊塗着。
既來之則安之,莫顏覺得這女子是個有故事的人,她跟在身後,進入女子的房間。
入了冷宮,沒有翻身的機會,平日這裡荒無人煙,宮女太監都不會來,外面永遠是安靜的,連一隻鳥都沒有。
妃子們被打入冷宮,好的能帶進來一些物件,用錢財買通小太監,換取一些需要的東西。一切都要靠嬪妃們自己掏銀子,屋頂上瓦片都需要買。
“怎麼進來的?”
女子狂笑之後,眼中恢復平靜,或許是很久沒見到新面孔,上下打量莫顏不停,“你這麼小,不會是被人暗算了吧?京都的小姐們,一個個的心思多着呢。”
似乎是有所感觸,女子的眼中閃過一抹傷感,她拉着莫顏坐下,有很多問題要問。
莫顏趁機打量一下,進門先是偏廳,桌椅板凳,一應俱全,從擺設上並不算很差,內室乾淨整潔,有梳妝檯,衣櫃,牀鋪上方是樸素的青色紗帳。
“進了冷宮,你就別想出去,門鎖在外面。”
女子倒了一杯茶水給莫顏,裡面是苦澀的茶葉沫子,就這些,在冷宮之內已經非常不易了。
“於紅嬌那個賤人,做了太后?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有一天,於紅嬌要被凌遲處死,哈哈哈!”
於紅嬌是當今太后的閨名,可惜沒人敢這麼叫,莫顏從側面打聽出,女子是先帝的妃子,是頗爲受寵愛的淑妃娘娘,當年,淑妃和太后於氏是非常要好的姐妹,在後宮中無所不談,淑妃爲了讓於紅嬌承寵,曾經主動把先帝推過去。
淑妃以爲,雖然在後宮中沒有自由,得了一個好姐妹,偶爾說說知心話,日子還是不錯的。二人共侍一夫,誰讓對方是當今天子,並沒有什麼不妥。
淑妃是個直性子,經常找於紅嬌說一些家事,她沒想到,卻因此害了家人獲罪,落得個抄家的下場,而於紅嬌裝好人,假意安慰,背後卻在先帝耳邊吹枕邊風,說她對家人被處置分外不滿,以至於失去聖心,被打入冷宮。
開始,淑妃一直不曉得是被於紅嬌的出賣,直到多年以後,真相大白。她本想一死了之,卻無意中發現一個驚天秘密,因此,她在等,等重見天日那麼一天,等親自揭發於紅嬌水性楊花的本性,揭發做皇上的野種!
在後宮中,不裝癡傻無法生存,這些年裝瘋賣傻,才躲過於紅嬌的暗害。
“可是,我是被陷害的啊。若是叫看門人,應該能放我出去吧。”
莫顏轉了轉眼睛,故作懵懂。這位淑妃娘娘能破口大罵,可見知道太后的底細,太后能把有威脅的人留到現在,可以說全靠淑妃娘娘賣力的表演。
“放出去?別天真了,你以爲你是怎麼進來的!”
定是有人勾結了宮女和大內侍衛還有冷宮的守門人,三方配合默契,於是莫顏跟着倒黴了。對方的陰損之處在於,不打罵,不算計,找個清淨的地方,讓你一輩子出不去,如進了牢籠的麻雀。
“可是我爹孃還等着我回府呢,還有王爺。”
莫顏扁了扁嘴,初步分析,既然是太后的仇家,應該可以站在万俟玉翎一派,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不爲了尋求淑妃的幫助,只爲看能不能挖掘隱私。
“万俟玉翎嗎?”
淑妃笑了笑,“當年本宮進來的時候,他還是穿着開襠褲的小屁孩呢!”
“咳咳。”
若是按照輩分,淑妃應是万俟玉翎的皇嫂,也難怪敢這麼說。不過万俟玉翎小時候穿開襠褲是什麼樣?會不會繃着小臉兒,尿牀後一聲不吭?
“恩,皇上賜婚。”
莫顏簡單回答幾句,淑妃立刻放心一些,問李月娥是怎麼被丟進來的,莫顏說了實話,等她出去,讓李月娥留在冷宮,還要拜託淑妃好好“照顧”這位嬌滴滴的小姐。
“想要出冷宮,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淑妃眯着眼睛,盤算一番,莫顏不是被皇上丟進來的妃子,而是被人陷害,只要躲過外面的侍衛出去就好。
在冷宮後院一角,有一個狗洞,外面隱藏着雜草,那位置隱秘,讓人看不出來,偶爾有嬤嬤混出去找小太監辦事,回來能帶點葷腥。
“但是本宮不能白幫忙,你需要留下幾樣值錢的物件。”
淑妃被打入冷宮近二十年,能打點的首飾都用完了,她身上沒錢,想添個肉菜都要等御膳房剩下的。
莫顏不靠淑妃也能出去,但是她還是聽了對方的安排,這樣能隱秘一些,不驚動他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冷宮。
這次進宮,莫顏所戴的首飾只有簡單兩三樣,都擺在明面上,她身上沒有首飾,不過有幾張百兩的銀票。
“回去告訴万俟玉翎,本宮還記得他。”
淑妃的話藏着深意,卻沒有說得很直白,她此行算是冒險,也在賭一把,若是莫顏是太后的人,她想自己活不過去今天。
雖然在冷宮之中,淑妃卻全然不是與世隔絕,京都一些小道新聞,每隔一段時間還是能傳進來。
她對當年服侍她的小太監有恩情,那個太監如今已經是小總管,偶爾來看看她,送一些東西,說點京都秘聞,曾經提過這位莫家小姐莫顏。
能被他帶着上觀景臺,如此維護的,應該是自己人。莫顏眼神清澈,神色清明,一看就是個內心正直之人,淑妃在後宮多年,自認還有點看人的本事。
“在這冷宮裡,每隔一段日子都要死人,後院的枯井裡,白骨森森。”
淑妃帶着莫顏參觀冷宮,一排排的屋子,很多年久失修更顯得破敗不堪,曾經住過先帝妃子的房間,裡面還有發黃的紙張,上面娟秀的小字,全是一個女子血淚的控訴,莫顏彷彿透過這些東西,看到一個女子在最美的年華默默地蒼老,一直到死去。
“你放心吧,這裡幾乎沒人能活着出去,也不必擔心有人告密。”
冷宮的妃子們自給自足,被髮配來的嬤嬤也是犯了錯誤的,在這裡沒有主子下人之分,衆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終年都被困在一個角落。
在房屋的前面有一個碩大的水缸,裡面接着雨水,冷宮很大,一共沒有十幾個活人,先帝的妃子還能活着的,不是瘋子就是瞎子。
“喏,前面是個小佛堂,當年的靜妃也是同本宮一起被於紅嬌陷害,但是她本來是個安靜的人,一心禮佛。”
莫顏摸摸鼻子,或許信佛是一種精神上的寄託,不然怎麼面對漫長而寂寥的歲月。
在冷宮的另一側宮門,是一個菜園子,還有一顆桃樹,一顆蘋果樹,如淑妃所說,這些足夠她們吃用。
其餘的真的沒什麼好看的,雜草瘋長,有一人多高,聽說已經很多年無人清理,還有幾座孤零零的墳頭。
“看到了嗎。那裡有一個鞦韆,悠到最高點也看不到外面。”
冷宮的宮牆太高,防止妃子們跳牆而出,早年曾經跑過一個大吳的妃子,那個妃子扮作宮女成功出宮之後,再無蹤跡,因爲此,於太后特地讓工匠把圍牆加高一米。
“不過本宮相信,早晚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淑妃長出了一口氣,接過莫顏孝敬的銀票,滿足地揣到懷中,把她送到狗洞的方向,“等你出去,記得,你沒有來過這裡。”
“離開冷宮之後,注意儀容,頭上千萬不要留下草葉子,引人懷疑。再者,要在心裡給自己留條退路,不要像本宮一樣,錯信了賤人,落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莫顏點點頭,有些事情是秘密,就不能讓任何人知曉,也是爲了保護他人。她對着淑妃行了一禮,拜別,然後低着頭,鑽狗洞。
“小姐,您出來了!”
墨冰用帕子擦了擦鼻尖的汗,她等了些許也不見莫顏傳出來的消息,以爲有什麼變故,正想進去查探。
“恩。快,咱們快點回御花園,回去再和你解釋!”
莫顏快速地整理衣裙,抖了抖身上的塵土,見妥當了,才和墨冰抄着小路的方向匆匆離開。
正當午時,御花園內空無一人,衆位小姐們都在房內歇晌。莫顏和陳英的房間相鄰,她先過去打了個招呼。
“小姐,奴婢一直在外面等候,還沒來得及追查那個宮女是誰的人。”
墨冰一臉歉意,當時的情況,她必須把莫顏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只能焦急地在外面等待接應。
“怕是不好查,那個宮女應該死了。”
宮女來到御花園找莫顏,當時有很多小姐發現,算是熟面孔,可被人辨認出來,宮女完成任務,就沒必要活着落人口實。
太陽火辣辣地,透過白色的紗帳照進內室,在地上投下一個明亮的影子。莫顏坐在暗影裡,喝着茶水,剛纔在冷宮的一切,讓她很精神,絲毫沒有睡意。
想不到於太后也是個人才,踩着自己的好姐妹上位,人品可見一斑,和這種人打交道,要更無恥才行。於家家學淵源,那個於菲兒沒準青出於藍,也是個不好對付的。
午時後,衆位小姐們再次活躍起來,有人提議到池塘裡泛舟,於菲兒興致很高,組織衆位小姐們,大家幾個人一組,坐在小船上賞荷。
莫顏對泛舟沒興趣,她拉着陳英坐在涼亭裡,不遠處,夏若雪左顧右盼,正在尋找消失的李月娥。
“怎麼樣,見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了?對你如何?”
陳英靠在莫顏的耳側,小聲地八卦,“她老人家對你是不是很滿意,有沒有賞賜什麼物件?”
“說來真是奇怪。”
莫顏當然不可能說實話,她怕陳英會嚇到。思慮片刻,還是決定說謊,“那個宮女似乎有點問題,我不過是扭了腳,低頭揉腳的工夫,她就不見蹤影了。”
“咦?”
陳英瞪着眼睛,突然想到什麼,內心一凜,幸好莫顏沒有跟着去,萬一是別有用心的人派來的,後宮這麼大,根本不能保證安全。
賞花會一直熱鬧到結束,衆位小姐們玩得很高興,李月娥從下晌開始就沒露面,但是沒人提起,有人是沒注意,有人是根本不在乎。
回府之後,莫顏身心俱疲,和這些玲瓏心肝的小姐們說話,每一句每一字都要深思熟慮,否則很容易被對方算計。
李嬤嬤得知了情況,嘆息一聲,先帝的淑妃娘娘,真性情,十分仗義,爲了於太后曾經跪在雪地幾個時辰,給於太后求情,可惜啊,卻瞎了眼錯信人。
永平侯府上,夏若雪剛回來,就得到個晴天霹靂,府上請了幾個德高望重的大夫,在正院裡候着,丫鬟秋意帶着哭腔,夫人大呂氏昏迷不醒。
“這是怎麼回事!”
夏若雪又驚又怒,她孃的身體一直不錯,雖然前幾天因爲柳葉的事情氣得昏過去,但是沒幾天調整過來了。
“嗚嗚,聽夫人身邊的嬤嬤說,下晌的時候吳氏來過一次,然後夫人就氣得暈過去。”
往常情況,丫鬟婆子們錘錘打打,按按穴位,大呂氏一會便能明白過來,可這次時間長,等了一個時辰還沒醒,丫鬟婆子這才慌了,趕緊出門找郎中。
“爹爹呢?下衙了嗎?”
夏若雪帶着秋意進到內室,大呂氏面色青灰,躺在牀榻上一動不動,而幾位郎中小聲地交流意見,彼此皺眉,似乎有些棘手。
“小姐,侯爺下衙門了,但是剛回府,就被那位的人截了過去。”
大呂氏身邊的陳婆子期期艾艾,目光閃爍,吳氏把夫人氣得暈過去之後,哭得梨花帶雨,據說面色蒼白,暈過去好幾次,所以侯爺就先選擇過去看吳氏。
夏若雪的心中滴着血,孃親爲永平侯府操勞半輩子,陰溝裡翻船,被一個不知道其身份的狐狸精氣個半死,狐狸精此刻恐怕在爹爹的懷中得意吧!她想,娘之所以不得寵,恐怕就是因爲沒有好的容貌,而她隨孃親多一些,其貌不揚。
曾經,夏若雪以爲只要性子討喜,端正,就能得到男人的愛重,可惜是她錯了,若是女子沒有好相貌,不會撒嬌,總是端着正室的範兒,就只能作爲一個擺設。
“小姐,怎麼辦?”
秋意以爲,自家小姐是堂堂正正的永平侯府千金,應該去吳氏的院子鬧一場,爲夫人討回公道。
“還能怎麼辦?去給袁小將軍送信,就說我有事找他商議。”
袁煥之答應她收拾莫顏,結果呢,到最後衆人離開,也沒見莫顏有什麼損傷,她猜測,計劃失敗。
吳氏是突然間出現的,夏若雪總覺得其中藏着貓膩,但是她嘗試打探,卻一點消息沒傳回來。
大呂氏一直沒有醒過來,幾位郎中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夏明軒在花街柳巷喝得爛醉如泥,回府之後便呼呼大睡,任誰也叫不醒。
“爹爹呢?怎麼還不過來!”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永平侯這才披着外衫匆匆來看一眼,吳氏的丫鬟婆子炫耀,侯爺本不打算過來,是她們姨娘仁慈,勸說着,不過來就不讓親熱,永平侯這纔來了。
“若雪,近期你就留在正院照顧你娘吧。”
永平侯進去匆匆看了一眼,美人在懷,好不快活,來正院看一眼真是晦氣,他巴不得大呂氏一命嗚呼呢,他好擡舉吳氏做正房。
“對了,你娘現在這樣,也不能勞累了,讓院中的管事婆子明日到吳氏近前去,讓吳氏幫着分擔一些吧。”
趁着孃親重病,一手奪權,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夏若雪張了張嘴巴,突然發現自己一句話說不出,只能流着淚看着爹爹急匆匆的背影,初夏,夜晚的風是溫和的,可夏若雪如置身冰窟窿,從頭到腳冷意襲來,永平侯府,這是要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