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煥之得到消息之後,根本沒把夏若雪當回事。今日是他的心肝阿蘇的生辰,二人在一起在院中賞月,對酒當歌,好不快活,一直拖着到了子時前後,阿蘇面上有了倦意,袁煥之這才換了一套夜行衣,來到夏若雪的院子。
“袁小將軍,您來了!”
秋意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裡值夜,她在等候袁煥之出現,然後去正院送信。大呂氏一直未醒過來,幾位郎中商議之後,一致認爲大呂氏受了刺激,五志過極,心火暴甚,引動內風而發卒,俗稱中風。這種情況,會導致半身不遂,嘴歪眼斜,偏身麻木等等,需要醫術精湛的郎中施針,能徹底康復的機率並不高。
“恩,你們小姐呢?”
院中的屋子黑着,並且異常安靜,袁煥之皺眉,心中暗道:莫不是因爲這次又讓莫顏躲過去,所以夏若雪耍了小性子?這次的安排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爲此折損的三個人手,手下親眼看着莫顏進入冷宮,怎麼可能完好無損的出來呢?真是見鬼了!
“小姐她在正院等着您。”
秋意用帕子擦了擦額角上的細汗,她遍體生寒,很難想象,如果夫人不能主持大局,永平侯府會成爲什麼樣子。自家小姐若是過的不好,她這個做丫鬟的也跟着遭罪。
“正院?”
袁煥之聲音柔和,他眼中多了一抹關心,轉頭看了秋意,“若雪是不是有什麼事?這個時辰……”
月光下,袁煥之一襲黑衣,身材高大,他的身上帶着淡淡的酒氣,讓人迷醉。
秋意只覺得臉頰滾燙,希望自家小姐早日嫁過去,她沒準還能得個恩典,開臉做個通房丫鬟,光是袁小將軍這讓俊顏,就讓她的內心如小鹿撞,心也跟着砰砰跳不停。
“今日下晌,我們小姐從宮裡回府,就聽說夫人昏迷過去,一直到現在未醒。”
秋意的眼中適時地表現出一抹憂慮,她給袁煥之倒了一杯溫茶水,解釋道,“小姐不放心,到正院去盯着,讓奴婢在此等您。”
秋意讓袁煥之等候片刻,她去正院找夏若雪。正院的人比較多,樹上掛着一排排燈籠,郎中們無人休息,正在商討着,而丫鬟婆子更是不敢發出一點動靜,臉色凝重地站在遊廊下。
下晌,吳氏來了一趟正院,夫人就成了這般模樣,而侯爺不過是匆匆看了一眼,不但沒有說任何請太醫進府的話,還奪了管家權,就算夫人好起來,侯爺也會用個靜養的藉口將管家權交給吳氏,府上要變天了。問題是,她們都是夫人院子的人,平日經常針對吳氏,若是現在投奔過去,能不能得個好臉?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並非是她們想背叛夫人,世子爺夏明軒夜夜笙歌,醉夢紅塵,日子過得頹廢,哪有原來半點意氣風發的模樣?她們小姐夏若雪更不用說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後孃家事插不上手,算來算去,吳氏更有優勢。
一羣人心思各異,也有人存在不同的想法,吳氏再受寵,還是個無子的,看她那病病歪歪的模樣,能不能生出來還難說,夫人雖然倒下了,但是還有世子,只要世子不被罷了封號,吳氏就別想着做大。
夏若雪默默地流着眼淚,腦海總不停地閃現爹爹離開時候絕情的背影。娘嫁入侯府快二十年了,爲夏家生兒育女,打理生意,主持中饋,做了這麼多,得不到爹爹一個憐惜的眼神,而那吳氏,也纔出現半年多的時間,就成功上位,成了爹爹的心頭肉,她爲娘不值,聯想到自己未來的命運,越發絕望。
“小姐,袁小將軍來了,正在院中等您。”
秋意步履匆匆,看了一眼窗邊的沙漏,剛好子時正。夫人還是老樣子,全然失去知覺,只有勻稱地呼吸讓衆人知道她還活着。
“恩,你在這裡守着,我自己過去就好。”
夏若雪站起身,頓時覺得頭腦眩暈了一下,她勉強扶着桌子才能站穩,秋意很不放心,“小姐,不如奴婢送您回去再折返回來吧。”
“也好。”
初夏的夜晚,涼風陣陣,院子裡傳來花的香氣,偶爾有蟲鳴的聲響。夏若雪靠在秋意身上,邁着小步,她大病初癒,因爲孃親之事憂傷過度,腦子也混沌着。
“小姐,您還是早點休息吧,這府上有些事情還要您拿主意呢。”
目前這樣的情況,夏若雪更是不能倒下了,要拿出章程,總不能看着夫人苦心經營的一切,落到吳氏手上。再說了,還沒聽說過哪個高門大戶是小妾管家的,自家小姐纔是堂堂正正侯門千金,輪不到那個妖嬈的吳氏。
“恩。”
丫鬟秋意說的很有道理,可夏若雪體力不支,腦子已經不會轉動了,她輕輕點頭,是了,管家權沒那麼容易交出去。這吳氏身體虛弱,三天兩頭不來請安,現在跳出來要管家,簡直就是打自己的臉。
“若雪,看你臉色不好,太疲累了。”
袁煥之揹着手,站在月光的投影下,見夏若雪風吹就倒的模樣,趕忙邁着大步上前,他壓下眼底那抹厭惡,柔聲道,“就算爲了伯母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
“袁郎。”
幾句安慰的話,就好比冬日裡的暖陽,夏若雪的委屈好像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嚶嚶地哭出聲來。
“好了,若雪不哭。”
袁煥之把她擁在懷中,用手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宮中有位李太醫,醫術不錯,和家父有些交情,不若明日派人到府上看看,若是李太醫不當值,請他到永平侯府來一趟。”
“真的啊?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夏若雪用帕子擦擦眼淚。永平侯府是頂級勳貴人家,可請太醫並不是那麼容易的,除非是私交甚好,或者皇上發話,才能請到。夏若雪知曉,爹爹是絕對不會爲了娘找皇上請旨。
因爲大呂氏突來了急病,夏若雪六神無主,根本不記得要陷害莫顏之事,袁煥之耐心地開導安慰,一直等到夏若雪流着眼淚睡着了,他這才離開。
今夜,永平侯府上並不安靜,柳葉迷迷糊糊地倒在牀上,等待正院送來的消息,到目前爲止,還是很安靜,這麼看,夫人仍舊昏迷不醒,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至少吳氏管家,她肚子裡的胎兒能暫時的保住。
下晌的時候,柳葉已經派人到御史府送信,說了永平侯府的情況,莫顏聽聞之後,大大鬆口氣,這段時間可以自由出入,不用擔心大呂氏從哪裡突然冒出找麻煩了,不過根據描述,莫顏很懷疑大呂氏顱內出血,若是想徹底恢復,最好能做一次開顱手術,不過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又是一個晴天,微風拂面,帶來陣陣清涼,夏荷伏在水面上,搖曳在絲絲縷縷的輕風中。
莫顏託着腮,正坐在遊廊下賞景,她在窗前種了綠色的藤蔓,夜晚掌燈時分,壁虎的影子映在窗櫺上,擾人清夢的蚊子急劇減少,她睡的越發踏實。
已經五月了,爹孃還沒有從湖州歸來,莫顏寫過幾次家書,報告御史府上的情況,爹爹一聽說他走後,府上下人頓頓大魚大肉,頓足捶胸,每日都要算計花費,計算出來的數字,竟然和府上花銷沒有什麼誤差,莫顏膜拜,誰說讀書人不通俗事,他爹就是個例外!
湖州的形勢不好,莫中臣抓到了幾個貪墨的官兒,都是一些小魚小蝦,他認爲背後還有一條大魚,查來查去,繞了一個圈子回到原點,毫無進展。
左都御史不在,京都的百官過上了瀟灑日子,平日裡不敢去花樓包粉頭的,養外室的,都變得肆無忌憚起來。也因如此,永平侯很放心地將管家權交給了吳氏打理。
吳氏走馬上任,一改往日柔弱的做派,雷厲風行,手腳太長的丫鬟婆子不是攆出去就是發配到偏遠的莊子,廚房,庫房等重要的地方,短時間內,全部換上自己的人。
大呂氏在幾天以後醒過來一次,嘴歪眼斜,說話流着口水,但是她腦子清醒着,對吳氏痛恨上升到極點,若是能起身,定要殺過去宰殺了吳氏以解心頭之恨。
世子夏明軒見孃親這般,痛哭一場,又被妹妹夏若雪教訓,他痛定思痛,改頭換面,每日認真去衙門口當差,他心裡明白,娘和妹妹能倚靠的只有他一人。
京都官員們頻頻出現醜聞,這個嫖妓忘記帶銀子,那個養外室被知曉,正室帶着人去哭鬧,莫顏在府上走不出戶,天天都有八卦聽,精彩紛呈,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也難怪人們都習慣八卦,真能滿足人窺視別人以及看熱鬧的心裡。
李月娥那天之後就沒有回府,和趙桂花一樣失蹤,不同的是,李月娥消失在皇宮內,京兆尹李大人心急如焚,又不好直接和皇上說明,只得買通了幾個宮女太監,在私下裡悄悄找人。
冷宮常年無人在附近轉悠,於是,幾乎尋遍了也沒線索,李月娥的孃親整日哭天抹淚,可女兒是在宮內走失的,怎好去和皇上要人?
也就在這時,京都又有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轟轟烈烈地選秀開始了。
“小姐,剛纔柳葉派人送了消息,永平侯府花重金從江南請了個精通此道的神醫,說是要爲他們夫人診治呢。”
大呂氏被奪管家權,昏昏沉沉地躺了二十來天,吃穿用度明顯下降,院中的丫鬟婆子有多半成了吳氏的人,在照顧上很不盡心。
大呂氏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在牀上,若是尿了牀,被褥換的慢一點,又是夏日,那屋子裡的味道可想而知。
夏若雪來探望幾次,勃然大怒,收拾了幾個婆子,吳氏裝模作樣地換了人,可惜還是如此,差別不大。
最後還是夏明軒看不過去了,讓自己院中的婆子來服侍,這才能盡心一些。
“神醫?那倒是好,讓大呂氏快點好起來吧,不然夏若雪出嫁,那麼大的場面,她不看一眼,豈不是可惜了?”
世上皆有因果,大呂氏作惡多端,自己得了報應。當年費盡心思謀劃的姻緣,很可能將她送上斷頭臺。
永平侯自從那夜後再也沒登過正院的門,對髮妻的病症漠不關心,只交代下人別在藥材上短缺,大體上過得去,省得被京都這些看熱鬧的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私下裡,莫顏直呼其名,她實在對永平侯府的一干人等無任何好感。夏明軒以前還對她還不錯,經常讓人送些小物件,可這人腦子有些問題,是個拎不清的,自作多情,莫顏必須和他劃清界限,以免傳出謠言。
“小姐,今兒都五月初三了,還有幾天就是您的生辰。”
墨香從托盤裡拈了個青蘋果,坐在一旁打皮,手腳麻利地切成了四瓣,莫顏咬了一口,又脆又甜,她喜歡這個味道。
“是啊,小姐,府上的下人都在說呢,不如讓廚上做點好吃的,咱們也跟着樂呵樂呵。”
小丫鬟墨棗在房門口,聽見響動,探進來個腦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小姐。
莫顏抽了抽嘴角,從來沒發現御史府的下人還有吃貨的屬性,是個節日就攛掇着做好吃的慶祝,當然,除了清明節。
“對啊,張廚娘研究了藕盒,那味道頂好的。”
墨香嚥了咽口水,上次去大廚房給自家小姐端豬腳湯,正好趕上張廚娘在琢磨新菜,她在蓮藕的空心之內注入拌好的肉餡切片,兩片沾到一起裹上一層薄薄的麪粉,放在油鍋中用大火煎炸,蓮藕的清香混合着肉的香氣,墨香嚐了一個,那滋味就再也忘不掉了。
“是嗎?不用等我生辰,端午咱們就上這道菜。”
莫顏盤算下日子,後天就是端午節。大越和前世的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不曉得歷史在哪裡分叉,同樣有孔孟之道,有端午,中秋等各種年節,一年到頭,百姓們忙碌着,平時捨不得吃穿,就等着過節好好補補油水。
“王爺是不是該回來了?今年皇上在西園設立了龍舟競渡,小姐您去嗎?”
往年,都有龍舟競渡,多半是民間自發組織,而皇上萬俟御風很少會參加,今年趕上選秀,可能是與於菲兒偶然提了一句,皇上立刻應允,但上次觀景臺驚變,万俟御風心有餘悸,於是徵用了葉家的西園。而參加競渡的都是各位朝中的大人,公子等等。
“不去。”
莫顏很快搖頭,爹孃不在,大哥肯定是趁着休沐讀書的,二哥不在府上,她一個人湊熱鬧很沒意思,再說在皇上面前,衆人都很拘謹,去了也是做一塊佈景板,還要給自己找不自在。
“咱們府上的糯米都準備好了,端午那天做上幾個大菜慶祝,沒幾天就是小姐的生辰,這個月的好日子真多!”
小丫鬟墨棗笑得眼睛都迷在了一起,美滋滋地,連外面灑掃的聾啞婆子都露出一抹安靜的笑,其實幸福就是如此簡單,做好自己的差事,偶爾能吃點好吃的,只要內心滿足就好。
御史府的下人很好管理,在爹爹摳門的高壓之下,每個下人都不意外地成爲吃貨,吃的好,幹勁也足,衆人很少生事,提起這個莫顏就眼淚汪汪,和李嬤嬤學了一身本領,感嘆英雄無用武之地。
在府上下人的期盼中,農曆五月初五如約而至,下人們難得起大早,餵馬的餵馬,灑掃的灑掃,在門邊掛着菖蒲,艾葉等物。每個人都神采奕奕,走路帶風。
莫顏也被墨香碎碎念,天不亮就起身洗漱,沐浴特地用了蘭草湯,又換了一身新衣裙,墨冰不動聲色,給莫顏掛了一個五毒靈符組成的香包。
“墨冰,你手藝不錯啊!”
莫顏誇讚幾句,她一向對這種民間的飾品情有獨鍾,愛不釋手,接到墨冰這個小禮物,顯得很興奮。
“恩。”
墨冰眨眨眼,這個香包可不是她送的,而是自家主子特地買來,據說是在路上休息,看到香包外面繡着的是靈符,很有創意,買下送給自家小姐的。
万俟玉翎昨日晚上進城,並沒有來御史府,他是想今日出現,給莫顏一個驚喜,爲了趕上五月五這天歸來,着實費了一番力氣。
辰時正,御史府來了一輛高大的馬車,莫顏在垂花門處張望,剛想問問情況,被從馬車中飛出的万俟玉翎一夾,直接劫入馬車內。
“呀?小姐,小姐!”
墨香嚇了一條,剛纔那人太快,只看到一個影子,自家小姐就被劫着進到馬車裡,到底是誰,光天化日到府上劫人!門房是不是光想着好吃的,沒帶腦子?
“回來,激動個什麼勁兒。”
墨冰一把抓住衝動的墨香,瞪了她一眼,“還有誰進府不需要通報的?”
“莫不是王爺?”
墨香見馬車離開,自家小姐也沒有發出任何求救聲,她摸不着頭腦,嘀咕道,“可是我明明看到那影子是銀色的!”
“咳咳咳,你以爲王爺只有白色衣衫?”
墨冰一臉尷尬,她似乎猜到了原因,自家小姐送出的褲頭,有一條是明豔豔的綠色,夏天的白衫輕薄,很容易走光啊!還是小姐有本事,就這麼把萬年都是白衫的王爺逼迫得換了衣衫。
馬車上,莫顏四處打量一番,內置奢華,底下的毛毯軟軟的,車內清涼,她不見外地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對万俟玉翎的出場方式很疑惑。
“王爺,您比我想象的要提前呢!”
莫顏喝了一杯涼茶水,吃了幾個甜甜的荔枝,等到解饞之後,這才用帕子擦了擦手。
“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剛剛二人沉默,万俟玉翎以爲莫顏不知道車內的人是他,畢竟,換了馬車,沒有南平王府的標誌,而他不但換了衣衫,而且戴了一張新的人皮面具。
這個餿主意,是遠在湖州的李德出的,李德寫的書信中表示,女子都喜歡新鮮刺激,讓万俟玉翎給莫顏一個驚嚇,裝作打劫,看看莫顏的反應。
本來這是一個好主意,可惜万俟玉翎沒做過這樣事,打劫當然是在路上逼真,哪有直接去人家府上的?後來,知道真相的李德眼淚掉下來,這怪他沒說清楚嗎?
万俟玉翎想嘗試,找馮管事置辦,於是有了今日的打劫。可惜莫顏的眼中只有驚喜,沒有任何驚嚇之色,而且輕輕鬆鬆地認出他。
“當然靠味道。”
莫顏的鼻子嗅嗅,如小狗一般坐在万俟玉翎的身側,一上馬車,溫度不自覺地降低,而且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還有一點,莫顏前世可是法醫,對人體的每個部位瞭解相當透徹,光是看一眼身材,就猜測八九不離十。
“王爺的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
莫顏見万俟玉翎不解,好心地解釋。這塊面具還是挺不錯的,面具很生動,嘴角輕輕勾起,好像此人在微笑,可是仔細觀察,還是万俟玉翎那雙清冷的眸子,如冰涼的雪水,甘澈直達心底。
“當真是屬狗的。”
万俟玉翎拿莫顏絲毫沒有辦法,從見到他那一刻,他的心情就不自覺地好轉,最近寒毒頻發,他快控制不住要殺人了。
或許有一天,他真的成了一個魔鬼,見人就殺,或許有很多無辜被連累,那時候的她,會怎樣?万俟玉翎不曾想,他也有掌控不到的東西,甚至對未來表現出隱隱地擔憂。
“我是屬豬的,纔不是小狗。”
莫顏只是單純表達自己不屬狗,說完之後,立刻察覺到不對,她耷拉腦袋,垂頭喪氣。
“好了,屬什麼都是本王未來的王妃。”
馬車內的托盤上擺着很多點心瓜果,都是莫顏平時喜歡吃的幾樣,万俟玉翎就是見不得她垂頭喪氣,趕忙好言好語地哄着,有時候他自己都不相信,可說出去的話收不回去。
突然,不曉得前面有什麼狀況,馬車瞬間驟停,而因爲慣性作用,莫顏順勢倒在万俟玉翎的懷中。
他的懷抱,不溫暖,甚至還有些涼意,在夏日裡,最舒服不過了,淡淡的梅花香氣在鼻尖縈繞,莫顏的內心變得很平靜,她死死地抱着万俟玉翎不撒手。
“你今日穿的是銀色的衣衫?”
車窗關閉,車內的光線昏暗,距離近了,莫顏才發現,皇叔大人竟然換了銀衫,傳揚出去,定是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恩,今日帶你去昌平坊轉轉,那邊有集市,還有賽龍舟。”
万俟玉翎點點頭,從一側找出帷帽,爲了怕莫顏露出容貌,馮管事已經準備妥當。
出來之時,莫顏就想應該路過鋪子買一頂帷帽,不然她陪着戴着面具的南平王在街上轉悠,若是遇見相熟的人,以爲她給南平王戴綠帽子,那誤會可就大了。
“真的嗎?”
莫顏分外欣喜,她想坐起身歡欣鼓舞,此刻,馬車正好向前移動,她被顛簸了一下,屁股從車凳上擡起,身體前傾,紅豔豔的小嘴,直接奔着万俟玉翎的脣而去。
兩脣相接,万俟玉翎的脣冰涼的,他正處於震驚之中,沒料到未來的王妃會如此“主動”,而莫顏也被這突來的狀況弄懵了,莫名其妙的,前世今生的初吻沒了。
万俟玉翎的脣柔軟,涼涼的,就好像一塊果凍,莫顏情不自禁地伸出粉紅的小舌,在上面舔了一圈。
“老實點。”
万俟玉翎聲音沙啞,帶着磁性,他頭腦突然變成空白,身體跟着燥熱起來,這感覺太陌生,他只能摟抱住莫顏,讓她不要亂動,如冰山一般冷凝的雙眸之下,是跳動的火焰。
“好。”
莫顏捂臉,她在做什麼啊?難道有成爲女流氓的潛質?就這麼非禮了南平王,雖然二人已經定親,但這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親密舉動,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馬車上氣氛詭異,莫顏把頭埋在万俟玉翎的懷中,羞澀地不敢見人,卻忽視了万俟玉翎我發紅的耳根,和麪具蒼白的顏色極其不符。
賽龍舟要在午時後,時間還早,百姓們手裡拿着小籃子正在趕集,集市上很多賣糉葉的,還有一個個大盆,裡面有新煮出來的糉子。
“黃燜雞,好吃的黃燜雞啊,買上一隻,端午解解饞!”
“烤鴨腿,買鴨腿送花生嘍!”
集市上的小攤販使了渾身解數招攬生意,不停地吆喝,有人手中拿着棉布做的大旗,搖旗吶喊,吸引百姓們的注意。
莫顏已經很久沒逛過集市,看什麼都新鮮,偶爾駐足停留,觀看百姓們的討價還價,其中自有一番學問。
“這個梳子雕刻的還不錯,就一口價,十個銅板,你若是不賣,我走了你也別喊我!”
買主很是強硬,而攤販的老闆觀察一下,一般這麼說話的都是有很大購買慾望,十個銅板不算賺錢,所以他聲音更高,“十三個銅板,不能再少,你放心,我肯定不喊你!”
二人嘀咕一會兒,沒有達成一致,買家很是決絕,轉頭就走,而賣家尋思片刻,終究不想失去生意,心一橫,站在身後揮手吆喝,“好吧,賣你了賣你了!”
雙方終於成交。莫顏看得饒有興致,而万俟玉翎只能在旁邊耐心等待,爲了不被人流擠散,他從頭到尾都牽着她的手。
“這位公子,咱們這梳子有正宗犀牛角做的,請的是大吳匠人,不如給你家小娘子買上一塊吧?”
攤位的老闆沒有賺到銀子,唉聲嘆氣,如今一個個都猴精的啊,根本賺不到什麼銀錢,他的眼睛如探照燈一般,很快發現兩隻肥羊。
從二人的衣衫看,至少是大戶人家的,不然能有錢穿那麼好的綢緞面料?大戶人家也有小姐夫人偷偷出來逛街的,只因爲百姓們的集市更熱鬧,所以運氣好,絕對能抓到兩隻肥羊。
“咱們做小本生意的,不說謊話。這幾塊犀牛角真是大吳匠人所致,您看看着做工,就是鋪子裡都沒這麼好的。是我婆娘的侄兒媳婦的爹孃的同村,偶然救了一個大吳的匠人,不然的話,大吳匠人哪那麼好請?”
“聽醫館的郎中說了,這犀牛角的梳子,通經絡,防止脫髮,咱們京都最有名氣的染髮坊,就是朱雀南街那家,就用此給客人梳髮呢!”
老闆舉着自己的梳子,說得唾沫橫飛,滿臉激動,好像這梳子是天下難尋的寶貝一般,若是莫顏不買,那就是太沒眼光了!
“多少錢?”
有路過的百姓們很心動,但是這犀牛難尋,又是大吳匠人所制,應該不會便宜。
“哎呀,吐血價了,一兩銀子一塊,就這麼多,誰搶到誰佔便宜嘍!”
一聽說一兩銀子,百姓們嘆息一聲,太貴了!普通的梳子一兩文就能買到,那些木頭山裡多的是,就給匠人一個手工錢,一個梳子,實用就好,不講究精緻,是不是大吳匠人所制不重要。
“哎呀,一兩銀子能換多少豬肉啊!”
百姓們聽到價格後,一鬨而散,還有部分人留下,略帶好奇地看着莫顏和万俟玉翎二人。
“我說哥們兒。”
三十來歲的老闆換了一個說詞,眼睛泛着精光,和万俟玉翎稱兄道弟地套近乎,“你這種剛成親娶了美嬌娘的,就應該心疼媳婦,這點銀子捨不得花,還算男人?咱們大丈夫,就是媳婦說啥就是啥,要啥給買啥,你說是吧?”
莫顏無語望天,默默爲老闆點了一根蠟,竟然和大越的南平王稱兄道弟,這世界上,真的沒誰了。
媳婦兒,雖然是民間百姓們用的稱呼,卻讓人覺得很溫暖,似乎有些親近。莫顏的個子比同齡人高一些,又帶着帷帽,二人親密的舉動,難免被人誤會。
大越民風相對比較開放,但是夫妻之間上街也很少有人牽手,一般都是新婚燕爾的夫婦,感情正是甜蜜的時刻,偶爾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柔出水來,這些人正是老闆宰的肥羊,不然的話,以後成了黃臉婆,誰還肯做冤大頭花銀子啊!
莫顏被打劫出門,根本沒有荷包,她用小手輕輕地拉着万俟玉翎的衣袖,裡面是空的,她猜測,不是沒帶錢,就是帶着銀票。
“喜歡嗎?”
万俟玉翎有些不確定,他想買下,又覺得此物太賤,怕莫顏覺得被看低,所以猶豫下,還是問出口。
“這位公子,女子哪有不喜歡這些小物件的,你娘子肯定喜歡的緊呢!”
“就是就是,女子面皮薄,喜歡了也不好意思說。”
圍觀的百姓七嘴八舌,跟着一起忽悠,而万俟玉翎始終筆直地站着,無論這是一條多麼繁華喧鬧的大街,來來往往的行人,他的眼中,只有莫顏的影子。
“你帶了銀子沒?”
莫顏故作羞澀,往万俟玉翎身邊靠了靠,小聲地問道。今兒她不想街頭賣藝,而且老闆也說了,不買梳子就不算大丈夫。
“安心。”
万俟玉翎爲莫顏整理下帷帽前面的輕紗,不讓百姓們窺視莫顏的容貌,拿起犀牛角的梳子,直接丟了一錠銀子買下。
一錠銀子是十兩,老闆根本沒有零錢,只得跑到錢莊去換了一趟,他心裡美啊,今兒來個肥羊,這麼一倒手,就賺十幾倍去。
莫顏沒有阻止,她在琢磨着,剛纔看到犀牛角的梳子,聽到老闆的話,她豁然開朗,刮痧纔是最好的通經絡的辦法,而這個時候人們只會拔火罐,因操作不慎,經常被燒到,百姓們受了風,就到藥鋪買廉價的膏藥糊弄。
若是在京都開一家理療館,不爲賺錢,只爲讓人少一些病痛的折磨,點子是非常好的。
“想什麼呢?”
得了犀牛角的梳子,二人跟隨人流向前,中途有幾次,莫顏魂不守舍,被前面的人差點撞到,全靠万俟玉翎眼疾手快,一直不離左右地相護。
“還想開一家鋪子,但是這次不在朱雀南街,想在城西開。”
万俟玉翎得知莫顏有醫術在身,而且不同於傳統方法,另闢蹊徑,卻對外傷非常有用。縫針之術,可以有效避免流血過多而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暗三暗四都是其中的受益者。
“城西?”
万俟玉翎剛好在城西有一家雜貨鋪,那家鋪子生意一般,只是作爲收集消息的地點。
“那太好了。不過我要提前培養一部分人手。”
刮痧有專門的刮痧油,而且在穴位上的力度必須拿捏得當,而且其中還有幾項禁忌,爲了保持嚴謹的態度,最好找一些機靈的男女,年歲上沒有多大的限制。
万俟玉翎提供鋪子,掌櫃和賬房,那麼最好不過,反正她也不是爲了賺錢,而是把這種療法傳揚出去,目的是爲了讓百姓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