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確認地再次點了點頭,長安城的人口密度無法與現代西安相比,稍微有經濟實力的社會底層都擁有一座四合院,不能說四合院和單元樓的優劣性哪個更好,但在西安有能力獨住四合院的,都他孃的是大款。
“不錯。”
張魯笑着搓了搓手:“不錯就先住着,至於房租,什麼時侯給都可以。”
這只是客氣話,李嗣業豈能聽不出來,他主動從懷中把錢掏出,蹲在房檐下的條石上,把錢一個個地擺開清數,共計數了五百三十個銅錢。
“我先付一個月的房租,其它的,等我有了日後再續付,如何?”
“可以可以。”張魯伸手把地上的銅錢抄了起來,裝進了身上的褡褳中。
雙方交付過租金之後,還需要找新昌坊的坊正和里正進行入住登記,這也算是長安城對於外來人口的一種管理。不過這些事情張魯早已辦理好,無需李嗣業操心。
現在他的手中只剩下兩百七十錢,這個年景長安城的米價應當是鬥米二十錢,兩百錢夠他兄妹二人吃米半年,可過日子總不能僅吃白米飯吧,鹹菜疙瘩總該有的吧。如今東房業已收拾了出來,總不能家徒四壁,連草蓆都沒有一卷兒吧。要買氈子、被褥、還要買鐵鍋、籠屜、鏟子,這些花費下來還剩多少錢?
最關鍵的是,張小敬和他麾下的不良人幫他找到了住的地方,還幫他收拾了院子,總不能讓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人?這是不是就等於失禮?別說是在唐朝,就算放到現代,單位新員工是不是要請大家吃飯?同事幫忙搬家是不是要請大家吃飯?
若是到外面的酒樓去吃飯,肯定要花更多的錢財,在場有一、二、三……共計九個人,要請這九個人吃飯,兩百七十錢絕對不夠。
他想也許可以到西市去買些熟羊肉,買些酒,回到這兒來招待大家,應該花不了多少錢,就這樣決定了。
張小敬見李嗣業的住址已安頓好,便招呼手下的不良人準備離開,朝他拱手道別:“嗣業,你慢慢收拾,我們先走一步。”
李嗣業踏出院子,連忙說道:“且慢,敬頭,還有各位兄弟,嗣業特別感謝兄弟們的幫襯,你們先留下來,我到西市上置辦些家當和酒肉,請兄長和各位兄弟共飲一杯。”
張小敬訝異地看了看李嗣業,思慮片刻才擡起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日頭說:“行,現在纔是日跌,距離宵禁還有兩個時辰,倒是來得及喝它一場。這樣,嗣業,我跟你一起去,捎帶着我也替你拿點兒東西。”
他對身後的這些不良人揮了揮手:“兄弟們若有事情要辦,就趕快去,一個時辰後來嗣業家集合,若是沒有事情,就去找點兒事情做。”
不良人們嬉笑着各自散去,李嗣業看着這些人的背影,發現他們和張小敬在氣勢上相去太遠,這個距離就像是刑警與城管的差距。
李嗣業讓妹妹坐在他肩頭上,跟在張小敬的身後,穿過朱雀大街走出十幾個坊的行程,相當於橫穿了多半個長安城。這座城市的風情也如畫卷一般在他面前慢慢展開。
長興坊裡的畢羅店熱氣升騰,客人們排隊圍着竹籠屜,店老闆戴着尖頂胡帽,說着漢胡不清的和氣話,豐腴的婆娘站在案前收取銅錢,齊腰的襦裙上還覆蓋着一條圍裙,上面沾着食物的污漬。
興化坊高敞廣軒,多是大宅大院,裡面甚至還有一兩座哥特式建築,樓臺廊閣層次錯落,綠樹茂密點綴在房檐上,不少人的院子裡有荷塘。張小敬說住在這兒的人用的碗筷都是黃金做的,非富即貴讓人不敢想象。懷遠坊中大多住着胡人,從膚色也能分出許多國度。波斯與大食商人如候鳥一般兩地奔波,春夏時分常駐長安,等到秋冬便帶着駝隊前往西域回往故鄉。
最爲繁華的還是長安城的西市,這裡是東西方絲綢之路商品的集散地,店鋪倉庫林立,佔地頗廣,根據商品的種類進行統一劃分,酒肆一條街上全部都是各種酒樓客棧,酒幡如同一面面迎風招展的旗幟,從街口延伸到街道盡頭。各種絲綢店鋪格局大致相同,不同的是門外掛着的長幡與燈籠,綢緞莊老闆想盡辦法讓它們色澤鮮豔,姿態多樣,其用心程度不亞於現代的燈箱廣告。
街道上胡人與漢人摩肩擦踵,僅從衣着來看,便能區分十幾個種族,張小敬邊走邊給他講解:“頭頂纏白巾,喜穿白袍的是南詔人,頭上纏金銀,裹絲綢不做袖子的是天竺人,新羅人和日本人沒什麼特色,不好區分。喜以紗巾遮面的,頭髮捲曲的是大食人,戴圓頂小帽,穿翻領衣服的是安西都護府的龜茲人或於顛人,藍眼睛金色頭髮的是拂菻人。”
李嗣業放眼望去,倒沒有覺得有多好奇,他穿越之前參加各種自由搏擊賽,遇到的對手也都是外國人。只是讓他驚訝的是,歷史書裡說長安城是當時的國際化都市,今天見了才知果然是這樣,他在西市上碰到了十個人中,就有一個是胡人,
跟在主人身後負重的應當是傳說中的崑崙奴,皮膚棕黑,但不像非洲黑人那麼黑,可能類似於現在的菲傭。張小敬所說的拂菻人,應該是當時的拜占庭人,這些人頭髮泛黃,眼珠發藍,穿着唐人常穿的絲綢圓領袍,胸口上戴着十字架牌子。
魂穿應該是沒辦法回去的,如果是生活在唐朝,這個時代還算不錯。
西市的街道縱橫交錯,雖然店鋪門口都有招幡,但在這鋪子林立的街道中,想要找出賣被子的店鋪,若是沒有路人指引,非要找一個下午不可。
長安西市上大多數布料店都賣有衾被,店鋪均是木結構的上下層樓房,大的綢緞莊則有三到四層,頂層和二樓用來住人和充當倉庫,底層則是店面。店鋪爲了方便來客,均是敞軒大開,門板均可活動與拆卸,晚上店鋪打烊的時候,店員進行上板封閉入口。
張小敬帶李嗣業進去的,就是這樣一間店鋪,店裡經營的大多是絲綢,也有一部分葛布。店家認識張小敬,稱呼他爲敬郎,神情中帶着幾分恭敬,兩人之間或許有舊,這他就不得而知了。
“我這位兄弟剛到長安,才安頓下來,想在你這兒採購兩卷衾被和一塊布單。“
店家很有眼色,知道客人需要的是什麼,直接領他們到葛布架上,問道:“你們是要衾被面,還是連被芯一起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