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已浩浩蕩蕩地開至新店大營前,背靠着山峰列陣依次排開,這個位置位於唐軍的東北方向,李嗣業只好下令調整陣型方向,與大營的平面形成了夾角。
雙方都想要佔據有理地形,但雙方的地形看起來都不那麼有利。
這支叛軍的總體實力比起曾經盤踞關中的叛軍實力比較弱。五千曳落河在長安折損之後,安祿山不敢再把剩下的三千放在戰場上,這是他的保命王牌。還有跟隨安祿山反叛的同羅騎兵,在長安搶劫左藏庫後叛逃了一批,剩下的也全在長安戰役中折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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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乾佑這次所能帶的只有一萬名經略軍騎兵和五千奚部兵卒,其餘皆爲步卒。他的副將向潤客從馬上探起頭眺望敵軍大陣,見唐軍嚴陣以待氣勢如虹,心中不免膽寒,扭頭對主將問道:“我們的計策看來沒有奏效,如今還要打嗎?”
崔乾佑反問他:“箭已經在弦上,還能不發?此戰必力求擊潰唐軍佔領陝郡,如此洛陽還能苟延殘喘,若不能擊潰,陛下只能從洛陽敗退。”
他高聲對左右說道:“我們背靠山峰,不用擔心敵軍從後方得逞,現在所有人都給我提起膽氣來!洛陽的含嘉倉中存放着千萬石糧草,上陽宮內囤積着無窮的財物,這些都是聖武皇帝要賞賜你們的!斬一名唐軍首級,賞米一斗!斬十名唐軍首級,賞錢一貫!”
而在對面的唐軍陣營中,李嗣業也在馬上轉過身,對着軍陣中的士兵們喊道:“前面就是我大唐的東都洛陽,含嘉倉中有糧食千萬石,上陽宮裡有財寶無數,我已經請示過楚王殿下,進城後便以庫中糧草財物犒賞三軍,斬叛軍人頭一顆者,賞米糧一斗,斬殺叛軍人頭十顆者,賞錢一貫!”
“殺!殺!殺!”
向潤客親自上陣爲先鋒,騎着戰馬手提長槊朝唐軍陣營殺來,叛軍攜帶了大量的遠程殺傷伏遠弩,準備開進至唐軍三百步之外進行殺傷。但此時唐前軍陣列已經向兩邊分開,前方兵卒立起大盾爲盾牆進行防禦,正中央的炮陣暴露出來的百餘門玄武炮已經點燃了捻子,炮口隆隆聲次第冒出白煙,炮彈在行進中的叛軍陣列中炸開。
身披鐵甲的叛軍兵卒被炮彈的碎片衝擊東倒西歪,位於中軍的崔乾佑捂着耳朵瞪大眼睛,轉身對身後的安守忠喊道:“這就是你說的唐軍利器?有沒有什麼破法?”
“崔將軍!到現在爲止我們連它們爲什麼會發出驚雷火都不知道,如何可破?不過它們填充需要很長時間,將軍可利用空餘進行衝鋒,將炮陣沖垮便不足爲患!”
向潤客揮舞着手中的長槊喊道:“不過是炸雷而已,不要亂,給我貼近到三百步!”
當敵軍陣營壓至唐軍三百步距離時,唐軍中的伏遠弩也開始推出陣列進行發射。炮彈落入叛軍嚴密的盾牌陣中,即使孔武有力的漢子也被氣浪掀倒在地,伏遠弩從炮彈掀開的缺口攢射進去,許多兵卒被箭矢洞穿了胸膛。
安守忠在崔乾佑身後心驚肉跳,大聲喊道:“崔將軍,要不然暫時撤退!否則不等我們與敵軍短兵相接就要潰敗了!”
“不能退!現在進退都是挨炮轟!經略軍騎兵!從正面插過去突襲敵方炮營,只有將其炮營擊潰,我們纔有取勝的機會!”
他親自揮動着號旗下令,經略軍騎兵從叛軍步兵陣的側後方殺出,數千面青旗分爲三股勢如浪濤奔騰,又如犁頭翻耕,揚起洶涌的煙塵朝炮營殺來。
李嗣業果斷朝旗手下令道:“命封常清左右大陣閉合,將叛軍阻擋在炮陣前。”
封常清坐鎮在最前方,命令兩側方陣往中間奔跑,又將陌刀隊安置在前方。雙方甫一接觸,便是激烈的衝鋒砍殺,陌刀隊一字排開,上可斬馬首,下可掃馬腿,主副刀手相互依仗補刀砍殺,如牆推進,戰馬悲鳴沙山長鳴嘶叫聲不絕於耳,刀鋒斬殺蕩起的血霧沿着冷風向西飄蕩。
然而崔乾佑此舉不過是爲了給步兵陣接近唐軍爭取時間,只要雙方陷入短兵相接的廝殺中,他認爲唐軍的火炮自然沒有了用武之地。
安守忠又連忙探出頭來提醒道:“崔將軍要當心,唐軍的火炮也會往出噴刀片,鐵條!挨着即傷,碰着即死,非常恐怖!”
崔乾佑皺着眉頭罵道:“你說話聲音能不能低一些!只讓我聽見不行嗎!”
他毅然決然地下令道:“騎兵軍暫時撤退,步兵陣全軍壓上!成敗在此一舉!”
經略軍騎兵火速繞開已方的步兵陣準備撤出戰場,然而李嗣業認爲戰場的節奏已經落入他的掌控中,立刻命令中軍兩側的飛虎騎出擊,一路追擊敵軍撤退的經略軍騎兵,一路從戰陣的側方進攻叛軍的中軍所在,迫使叛軍步兵回援中軍。
這樣的軍令雖然繁瑣也不穩妥,但是他的目標是最大程度的殺傷敵人的同時,也要降低己方的傷亡,短兵相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有炮射殺傷破片加成,但鐵碎片填裝比炮彈更加繁瑣,一發入魂並不能完全拉開戰損比。
正面戰場上唐軍開始上演極限操作,敵軍的步兵陣壓至唐軍三十多步遠時,封常清與燕小四默契配合,迅速將左右軍向兩邊移動,像是拉開了一道巨大且關閉着巨獸的閘門,成排的玄武炮再次近距離地暴露在敵軍面前。
揮舞着馬槊的向潤客面對這突然的變化不知道該驚還是喜,敵軍故意暴露出核心所在,無異於是在面對未知的危險,他此刻都不知道是否該下令加緊衝鋒,還是迅速後退。
他看見唐軍的炮口已經放低至與地面平行,慌忙高聲喊道:“快!往後撤!”
然而進攻方陣的衝勢已經不能停滯,前方兵卒停住腳步後退,卻被後方的兵卒戧推了過去,隊伍在原地停頓了一瞬間,唐軍炮營的炮口已經噴出的灼熱的白氣,無形的碎片向前散射而出,衝在最前方的叛軍人仰馬翻。
向潤客又高喊出聲:“後面的向前衝!給我殺進炮營!”
於此同時李嗣業揮手高聲下令道:“全軍除炮營外,向前殺敵!”
中軍擂起了戰鼓,軍隊的儀仗也已經吹響了青銅的號角。
向潤客的喊聲已經淹沒在唐軍催戰的號角聲與鼓聲中,無論聽見的聽不見的都轉身向後撤退,潰敗已經在所難免。
在主戰場的後方,臧希液派出的飛虎騎追殺後退中的經略軍騎兵,叛軍且戰且退拋射箭矢,他們還在希望步兵陣獲得進展迫使飛虎騎回援。
飛虎騎的另一支已經撲向了崔乾佑的中軍,崔乾佑面色青白,緊緊攥着馬繮維持着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將風度,咬牙切齒地下令道:“快,奚部騎兵攔截敵軍飛虎騎!”
兩個奚人將領面面相覷對視一眼,硬着頭皮帶騎兵衝出陣去,騎兵陣型帶着滾滾的奔流化作了一條弧線。他們尚未接觸到唐軍,已經直接改變方向一溜煙地逃竄了。
崔乾佑氣憤地將馬鞭投在了地上大罵:“這幫胡狗!只會幫着打順風仗!”
安守忠慌忙喊道:“崔將軍,快撤退吧!”
崔乾佑自有決斷的魄力,立刻調轉馬頭對安守忠大聲道:“安將軍!你給我斷後!”
“啊!爲什麼是我!”安守忠快要哭出來了。
“當然得是你,聖武皇帝的敇命是讓你當馬前卒衝鋒,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不讓你衝鋒,留你帶人斷後難道也不肯嗎!”
安守忠狠狠地咬了咬牙,對着身後的兵卒們喊道:“兄弟們跟着我斷後殺敵!但凡能夠活下來的,老子舉薦你加入曳落河!”
他所謂的斷後不過是保證崔乾佑不被敵軍追到,至於那些跑的慢的兵卒,只能對不起了。要麼你們投降,要麼成爲唐軍腰上的那一串功勳頭顱。
李嗣業親率大軍追擊,多數叛軍步卒成爲了俘虜,崔乾佑率領着中軍慌忙逃竄,安守忠緊跟在他的身後。他們退到澠池縣附近,又遭受到段秀實率領的北庭軍的尾隨攻擊,最終敵軍從新安逃回洛陽時,已經只剩下幾千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