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一箭喝退十萬兵
深秋,空氣中已然帶着些許寒意。在花萼相輝樓的迴廊上裹着毛毯的基哥,又開始懷念除了夏季外四季如春的華清宮了。
在寒冷的季節裡,躺在溫泉裡假寐,那是何等的快意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老了,又或者是那神秘怪病的侵蝕,基哥感覺今年的深秋,格外的寒冷。
他感覺到一絲死亡的恐懼。
“聖人……”
看到高力士從樓下快步而來,然後碎步前進居然轉眼就到了眼前。基哥微微皺眉詢問道:“出事了麼?朔方那邊?朔方軍打不過回紇人?”
近期朝中並無大事,或者說基哥認爲沒什麼大事。那就只能是朔方那邊回紇人的事情了。
“是關於朔方那邊的事情,喜憂參半而已。”
高力士面色糾結,不知道該怎麼去說。畢竟,方重勇奏摺裡面的事情,太過於魔幻了。
“說吧,朕聽着呢。”
基哥看着迴廊下方庭院內的黃色落葉,面無表情說道。
“是。聖人,方國忠與顏真卿聯名上書,說銀槍孝節軍在豐安城重創回紇牙帳騎兵,並生擒敵酋,回紇葉護骨力裴羅。這算是喜事。”
高力士語氣平靜的說道。
“真的嗎?”
聽到這話,基哥一下子就來勁了!
高力士低眉順眼道:“確實如此。”
“哎呀,好久都沒去靈州了,朕要不要去一趟靈州呢?
回紇葉護桀驁不馴,這次吃了朕的老拳,也該消停了,朕要靈州,冊封一個新的回紇葉護,以儆效尤!”
基哥的權術頭腦咔咔運轉,立馬就想出了摘桃子的方法。
沒錯,就是聖駕巡幸河套,再揚大唐國威!
高力士馬上就露出苦笑道:
“聖人,奏摺裡面還提到一件事。便是骨力裴羅在衆目睽睽之下,居然突發惡疾當場暴斃,就這麼死了。
目擊的靈州軍民多達數千人之多,如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奴以爲,現在靈州面臨戰火威脅,聖人還是不要去那邊爲好。以免驚擾了聖駕。”
高力士苦勸基哥不要作死去靈州。
哈?
基哥一臉錯愣,他看着高力士詢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回紇葉護被俘後就死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居然還有這麼離譜的事情。
“奏摺在此,請聖人過目。”
高力士將奏摺遞給基哥,乖乖的退到一旁。
將手中的奏摺看了又看,一個字都沒放過。在感慨顏真卿文采斐然的同時,基哥同樣也是感慨世事無常。
本來是一件大好事,就因爲在關鍵時候出了一點“小瑕疵”,如今居然已經到了不好收拾的地步。
“這,回紇葉護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所以本來我們是打贏了又佔理的,現在反倒還理虧了?”
基哥一臉難以置信反問道。
高力士老老實實答道:“回聖人,確實如此,現在是我們理虧。”
基哥也顧不上寒冷了,直接站起身,在迴廊裡來回踱步。腦子裡盤算着應該如何處置這件事。
“依你之見如何?”
基哥沉聲問道。
這件事可大可小,關鍵要看回紇那邊的反應如何。如果回紇那邊不肯善罷甘休,那這件事便只好如當年大唐處理突騎施一般,痛下殺手了。
如此一來,大唐也失去了“高手風範”。
抓住回紇葉護,教訓過一頓後撤掉封號送還,再立一個新的,這叫“泱泱大國之風”。
但回紇葉護要是被俘後死在唐軍手裡,唐軍不得已跟回紇惡鬥,那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無論如何,終究是失了道義,失了大國之風。
“聖人,靈州那邊的盟誓碑,是您親自立下的,可謂是比肩當年太宗的功績。
回紇葉護無論死活,我們都不可能對回紇退讓。既然錯了,那便只能將錯就錯,別無他法。
按方國忠奏摺中的建議來辦就行了。
回紇既然要戰,那便只能跟他們一戰到底,打服爲止!”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建議道。
老實說,基哥是不太想打仗的。因爲中樞財政本身就困頓不堪,要是再起戰端,那豈不是更加入不敷出?
但很多時候,戰爭是不以帝王意志爲轉移的。國家需要打,那就必須打。
高力士的話,確實是老成持重之言。這也是高力士爲什麼能在基哥身邊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他是有些處理政務的真本事,不完全是靠着拍基哥馬屁混到今天的。
“這樣吧。
給方國忠下旨,讓他守好河套。
無論如何,切勿喪失國格,不要丟朕的顏面。”
基哥輕描淡寫說道。
“聖人,這樣說是沒問題。可邊鎮那些人粗鄙,會不會不明白聖意呢?”
高力士有些猶疑詢問道。
嘛,其實他也不懂基哥爲什麼要這麼說。
什麼叫國格?什麼又是丟聖人的顏面?這些似是而非的詞彙,其實解釋權就在基哥本人那裡。
到頭來,他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聽起來就讓人血壓衝頭頂。
不過高力士也沒有替邊鎮將士操心的義務,別說是真不懂,就算聽懂了也裝作茫然無知。
“擬旨吧,朕不想多說了。”
基哥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說道。
他的精力已經大不如前,處理政務便已經是耗費了極大耐心。更多的事情,就別指望他了。
高力士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於是躬身行禮告退。
一陣寒風吹來,基哥將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緊了。
這才深秋,何以寒冷至此?
……
秋風蕭瑟,草木枯敗;黃河滾滾,聲如雷鳴。
靈州城外黃河北岸,數不清的騎兵於浮橋前列陣。他們是回紇人集結的精銳,不僅如此,其中還包括了很多其他鐵勒九姓的部曲。 看起來聲勢浩大,十萬人都不止。
而黃河南岸,只有三千銀槍孝節軍列陣於浮橋,與之對峙。
明顯單薄了很多。
看起來,就像是回紇人馬上就要奪取靈州一樣!
不過,真的猛士,從來不需要靠人數給自己壯膽。此刻誰心裡更心虛,還真要兩說!
正在這時,一個回紇騎兵上前,想騎馬走過浮橋。
卻見河對岸射來勢大力沉的一箭,直接將其連人帶馬,釘在浮橋那頭的地上!
死狀極爲可怖!
這是牀子弩的專用箭矢,箭桿直接用長矛砍成兩段而成,前面再套上鐵製尖頭。
這玩意戰鬥力非常霸道強悍!管你穿什麼盔甲,都是一發帶走。
缺點就是牀弩有點不太方便挪動。
見此情形,蠢蠢欲動的回紇騎兵,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朝後方倒退了幾步。
隊伍裡面一陣陣騷動。
他們此前的囂張氣焰,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爲之窒息!
果然,朔方軍還是和以前一樣,能不講道理就會不講道理,而是喜歡用拳頭回答,懶得廢話。
他們壓根就不想跟回紇人談什麼是非對錯。
“我乃骨力裴羅之子,回紇葛勒可汗,請朔方軍方節帥出來一敘!”
回紇騎兵陣中有人策馬而出,穿過那根釘在地上的矛杆,來到浮橋上,對着黃河對岸喊話道。
他連喊了三聲,方重勇這才策馬上前,與之相隔一箭之地,跟新任的回紇可汗對峙。
“有話快說,本節帥很忙!”
方重勇騎在馬上,微微昂着頭,厲聲喊道。他身後只跟着兩個親衛。
“葉護”是大唐冊封回紇的官職,而“可汗”則是回紇人自封的,明面上並不被大唐所承認。
也就是說,這位新任回紇可汗,在後面還得接受大唐冊封,才能維持其部族內部的執政合法性。
要不然,他就不是大唐官方承認的領袖,隨時都有可能被下面的人做掉!
這是自開元以來就流行的玩法。
“朔方軍無故殺回紇葉護,此等大事,我們需要一個解釋。要不然,回紇鐵騎,便會踏平靈州!”
葛勒可汗拔出腰間佩刀,指着方重勇質問道。回紇人同樣不想廢話,哪怕他們知道骨力裴羅屍體上並無傷口,也不像是中毒死的,或許真就是急病洶涌而來,暴斃而亡。
類似情況,其實在草原部落並不少見。
只不過,事實如何是一回事,要如何利用這件事達到目的,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要解釋對吧?這便是本節帥的解釋!”
方重勇不由分說,從掛在馬鞍上的箭壺裡抽出一支箭,搭弓射箭。箭矢朝着葛勒可汗飛馳而去,快如流星。
他非常自信,以自己那不嫺熟的箭術,想射中葛勒可汗,可謂是難如登天!
此舉不爲別的,要的就是一個囂張跋扈,不把回紇人放在眼裡。
起碼,得讓外人看來是這樣!
回紇人可不會跟你講什麼禮義廉恥,唯有刀劍纔是辯論的工具!
然而方重勇哪裡知道,他這快如閃電,完全不期待準頭的一箭,居然直接爆頭了!
不過不是爆了葛勒可汗的頭,而是一箭射中對方坐騎的馬頭,爆了馬兒的頭。
那匹馬受了箭傷,疼痛難忍,然後發了瘋一般來回奔跑。葛勒可汗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甩下馬匹,在地上翻滾了好多圈。
等停下來的時候,居然倒在地上不動了。也不知道是摔死了呢,還是僅僅只是昏死過去了。
回紇人陣營中安靜得可怕,所有人都傻眼了,就連葛勒可汗的護衛,也沒料到方重勇來這麼一手。
哪有談着沒一會,你就直接搭弓射箭的啊!太不講武德了!
看到回紇人陷入驚愕之中,乃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方重勇立刻拔出疾風幻影刀,指着回紇人的馬隊大喊道:“衆將士,隨本節帥殺敵!”
他下令是夠果斷了,可回紇人的動作更果斷。
自家主帥落馬昏迷,又是拼湊起來的部落軍,這仗還打個屁啊!
回紇騎兵這次早有預案,如果唐軍戰意酣暢,那麼他們便會立刻退避三舍,然後繼續觀察戰局戰況!
原本就沒打算跟唐軍死拼!
牙帳親衛們七手八腳的上前,將死活不知的葛勒可汗固定在馬上,然後拔腿就跑!
聲勢浩大的興師問罪,就這樣如同小丑一般,逃之夭夭。
得虧過浮橋需要時間,要不然,這幫人總得留下一些抵擋住銀槍孝節軍的精騎,才能讓其他人脫身,搞不好就是一場慘敗了。
“節帥!剛剛那一箭射得好啊!節帥一箭退十萬回紇騎兵!
壯哉!壯哉!”
帶着親衛們衝過來的何昌期,對着方重勇豎起大拇指讚歎道。
方重勇足智多謀他們是知道的,但是表演箭術,那還是頭一回。
“呵呵,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呢!
傳令下去,不必追了,鳴金收兵!”
方重勇心有餘悸乾笑道,不敢說自己剛纔那一箭,只是僥倖射中。
馬額頭那裡其實並不是馬匹的最要害部位,有一塊很堅硬的骨頭保護着腦子,一般箭矢很難從這裡殺死馬匹。
反倒是射中馬頭側面,可以一擊必殺。
但這次壞就壞在,方重勇那一箭讓中了箭的馬匹發狂,把那位回紇可汗甩到馬下了。
很多人不知道其中奧秘,只覺得方重勇如有神助,強悍無敵!
“回去佈防,我們已經跟回紇人翻臉了,接下來就是你死我活。”
方重勇對衆將擺了擺手說道,眺望遠方的草原。他心中並不像表現出來那樣輕鬆。
河套地區,常常會給人一種錯覺,就是這裡大得離譜,草原部落通常會跑很遠,然後又跑回來鬧。
但實際上,河套以外,有的只是大片的劣質草場,長期缺乏可靠水源,純粹看天吃飯。
而且這些草場裡頭,還夾雜着衆多沙漠戈壁,那些地方几乎寸草不生。
草原人去那邊逃難可以,但長期生存真的不行。
所以包括回紇人在內的鐵勒九姓,哪怕他們分佈很廣。在河套地區,也多半是在黃河北岸附近活動。
離朔方軍的核心防區並不遠。
地盤大,方便預警,只是某些朝廷大臣的錯覺而已。
方重勇覺得,如今的河套地區的局面,已經比較危險了,回紇人實力尚在,麻痹大意不得。
“節帥,這回紇人膽小如鼠,不堪一擊,末將以爲不足爲慮。”
何昌期湊過來小聲說道。
“聽你這麼說,好像是那麼回事。”
方重勇嘆了口氣,卻是一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