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還沒開出個所以然來,就先被“幹掉”一個刺史!
當元結堂而皇之坐到原本郭納所在的位置時,在場明眼人都知道,方重勇已經是在給自己的計劃佈局了。
還不知道這個計劃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小到抵抗河北叛軍,大到裂土封王,都有可能。
在座的幾個刺史,臉上的表情都很謹慎。
或許十年後再來看,方重勇是何心思一目瞭然。只是當前人卻是如在迷霧中看人,能不能洞悉時局,全看個人手段了。
見場面冷了下來,方重勇連忙命親兵給大堂內的一衆刺史和軍中親信上了當季的果盤,都是些時令瓜果。
趁着這個當口,方重勇身後的封常清又站了出來,對他叉手行禮道:“節帥,亳州富庶,且有四條大河可以漕運,位於汴州南面大後方十分重要。
而現在亳州卻無刺史,只有司馬暫代,長此以往恐有不妥。還請節帥定奪。”
封常清把話說完,整個大堂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刺史任免權,是節度使手中一項巨大的權力。開元時期便是如此,“採訪使”便是做這個事情的。自從採訪使、節度使、營田使等職務三位一體到一個人身上以後,就是開元天寶十節度的終極形態了。
採訪使說哪個地方的刺史要換,能力不行,打個報告回長安,通常吏部就會批覆下來,換人去此地赴任。當然了,其中還有一系列複雜官場博弈。
可是當河北的皇甫惟明舉起反叛大旗後,這一套運轉順暢的規則,就出現了被人卡bug的缺陷。
擁兵自重的節度使,可以用武力鉗制採訪使,甚至他本人就是採訪使!那麼節度使就有了向“朝廷”打小報告的能力,“推薦”換掉某個刺史,換上另外一個人,並且因爲有武力支持,可以先斬後奏,驅趕自己看不順眼的刺史。
而朝廷權威,已經遠不如當初,沒有跟節度使討價還價的實力。沒有節度使的配合,刺史到了當地也無法將衙門運轉起來。
於是,節度使便近乎於有了任免地方主官的權力。
但是對於亳州刺史突然暴斃這樣的突發事件,那還是得看節度使和朝廷誰反應比較快。
權力不可能存在真空,亳州出現空缺官位,方重勇不去佔領,朝廷就會派人去佔領!
封常清之言,說的正是這個。
“諸位,你們以爲如何?”
方重勇環顧衆人詢問道,這個問題有些耐人尋味。
正常來說,一州刺史不得干涉另外一州軍政民政!
在場這些刺史,其實不管說不說,說什麼,都沒鳥用!
這是在朝廷還“健在”的情況下。
可是,如今朝廷雖然還在,但顯然已經是得了重病,無法壓制地方了。
這次刺史現在支持與反對,那就不僅僅是橡皮圖章了。
“節帥,亳州非同小可。一旦有變,整個河南防線有崩塌的危險。下官建議在軍中選一個文武兼備之人擔任亳州刺史,確保糧道,編練士卒,以達成練兵給糧之效。”
新任汴州刺史的元結,連忙對方重勇建議道。有意無意,還看了坐在末座的閻伯鈞一眼。
果不其然,一聽這話,亳州司馬閻伯鈞面色大變!
“節帥,此舉萬萬不可啊!”
閻伯鈞連忙起身行禮道。
此刻他在心中瘋狂罵娘,恨不得把元結祖宗十八代的祖墳都給刨了!
二人顯然是認識的,而且從各自的立場上看,根本尿不到一個壺。
閻伯鈞是蕭穎士的關門弟子,關係十分親密。
而蕭穎士被貶官,投閒置散,是因爲他嘴賤,被李林甫招攬後不屑於與之爲伍,私下裡吐槽李林甫不是東西,還寫了篇《伐櫻桃樹賦》文章,以物喻人,陰陽嘲諷。
結果反手就被當時權勢如日中天的右相李林甫,給貶出了京城,李林甫遇刺後纔回京。
別說李林甫本身就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人,哪怕他根本不在乎別人噴他,爲了維護權威,肯定也得把蕭穎士給辦了!樑子越結越深。
剛好,元結是科舉中被李林甫提拔的士子,能在河北當刺史還是後者給他鋪路的,視李林甫爲恩主。
蕭穎士也不是什麼手眼通天之人,可以把元結拉到自己這邊。
元結的所作所爲,都是“官場人設”,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說明他是吃水不忘挖井,講究身份立場的人。
而不是他真的對死去的李林甫都忠心耿耿。
所以現在元結見不得閻伯鈞好,視其爲政敵,後者也是類似立場。
這不是私仇的問題,而是人在官場便身不由己。
元結政治手腕一直都很成熟,不經意就擺了閻伯鈞一道。
“嗯,閻司馬你人在亳州,想來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本節帥現在就洗耳恭聽咯。”
方重勇面帶微笑,對閻伯鈞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從語氣和表情看不出喜怒來。軍中將領出任地方刺史,其實也未必是好的選擇。所以方重勇要如何決斷,還在兩可之間。
當然了,以現在的情況看,基本上就是方重勇想讓誰上,誰就能上,不存在權力渠道受阻的情況。
“節帥,您麾下猛將上了戰場,當然是無往不利,銳不可當。但是刺史多半要涉及案牘,紛繁複雜,這些事情他們就未必能勝任了。
下官建議,還是要在亳州府衙內找一個熟悉地方民情的人,暫時做一段時間,以觀後效爲好!”
閻伯鈞裝出一副淡然的模樣,對方重勇解釋道。
“如果亳州不能爲抗擊河北賊軍出力,那麼哪怕這地方再好,這地方的官員再好,也是無濟於事啊!”
方重勇長嘆一聲,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在場衆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方重勇話裡有話,暗藏不滿之意。
閻伯鈞訕訕坐下,知道自己這回是當了小丑,也暴露了他的小心思。
“這樣吧,某已經在開封城內的萬花樓包場,今夜不醉不歸,到時候邊喝邊聊。
現在本節帥可要去巡查運河咯,諸位且自便吧。”
說完,方重勇起身便走,大堂內的銀槍孝節軍衆將都跟着他魚貫而出。
留下的幾個刺史都面面相覷,各自寒暄了一番便都離開了。
唯有站如嘍囉的劉長卿,眼睛盯着閻伯鈞不放,似有深意。
閻伯鈞也感受到這道目光,於是有些疑惑的問道:“劉明府有事麼?”
他並不是認識劉長卿,但卻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敵意。
“季蘭子,確實是一個妙人。”
劉長卿慢悠悠的對閻伯鈞,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來,隨即轉身便走。
不得不說,閻伯鈞這小白臉確實比自己長得帥,長得高,也更有風度。
難怪李季蘭對他念念不忘。
劉長卿故意噁心了閻伯鈞一把,心中出了口惡氣。
他大步走出府衙,一股說不出的煩悶涌了上來,讓他想找個揍一頓出氣。
踏馬的,怎麼搞成這樣了!
若是此番無功,將來還怎麼在官場混?
劉長卿發現他現在面臨的狀況有點不妙。
……
在開封城外的運河邊轉了又轉,好好的冷靜了一番,劉長卿總算回過味來了。
方重勇不將汴州刺史的職務交給自己,其實原因只有一個:他這個文人,賣身賣得還不夠徹底,不能被方重勇當做是自己人!
但很顯然,元結明擺着就是方重勇棋子,二人很可能已經相識多年了。
跟元結爭,肯定沒辦法爭得過。汴州刺史之爭塵埃落定,只能再尋其他機會。
不過,這不是還剩一個亳州刺史的空缺麼?
劉長卿心思活絡起來,他聽聞方重勇是一個好色之人,便動了心思。
如果把李季蘭“獻給”方重勇玩一段時間,是不是亳州刺史就有機會了呢!
雖然劉長卿還是有點迷戀李季蘭那美豔的肉體,但他壓根沒有娶李季蘭回家的打算。
也是存着“不玩白不玩”的心思。
既然不用娶回家,那就無所謂了,怎麼快活怎麼來就行。
事實上,玩過李季蘭的男人很多,個個都很有才華,也個個都沒想娶她過門。
這種事情都是講究你情我願。
比如釋皎然、陸羽等人,雖然李季蘭恨不得往他們懷裡鑽,但他們並不想佔女人便宜,所以也不屑做褻玩之事,一直都保持着友人關係。
劉長卿認爲,方重勇肯定不缺女人,但是能作詩的“文化人”美女,那定然是別有一番風味,相信他很難抵擋李季蘭的魅力。
哪個男人,不想換個別的口味嚐嚐鮮呢?
推己及人,劉長卿認爲這件事有點搞頭!
送女求官,令人不齒。可是,給上司介紹一個美女,那就不關他的事了吧?
劉長卿想起李季蘭時不時就在自己面前提起閻伯鈞的好,就覺得用這個女人換一個刺史的官職,簡直血賺!
他醞釀好了情緒後,回到了驛館。卻發現李季蘭的房門外面上了鎖,裡面似乎沒有人。然後劉長卿找到陸羽,看到陸羽正一邊煮茶,一邊做記錄,似乎是在記錄煮茶過程和火候控制的相關事項。
“劉兄今日如何?是不是那方節帥點兵點將點到你後,提拔你爲汴州刺史啦?”
陸羽頭也詢問道,語氣中帶着揶揄之意。
劉長卿一屁股坐到軟墊上,整理了一下衣袍無奈嘆息道:“他任命元結爲汴州刺史,某啥也沒撈到。”
“噢,那就難怪了。元結在河北可是露了一把臉的,在賊軍那邊都掛了名號,要取他的項上人頭。
汴州刺史非同小可,讓元結擔任,也是意料之中了。”
陸羽一邊說一邊煮茶,很快將一個小茶碗遞給劉長卿。
“唉,是啊。”
劉長卿無奈點頭哀嘆,喝了一口茶,只覺得滿嘴苦澀味道。
“好苦!”
他將茶碗放下,然後疑惑問道:“季蘭子呢?”
聽到季蘭子三個字,陸羽本來穩當的手微微一抖,隨即強笑道:“她出去了,晚上的宴會就不參加了,某陪劉兄去萬花樓便是。”
剛說完,陸羽就發現自己說漏嘴了。
看到對方面色很快陰沉了下來,陸羽知道劉長卿這個人脾氣有點倔,官癮也比較大,於是安慰他道:“什麼都別問了,晚上某與你同去萬花樓便是。”
然而,此刻劉長卿的心情不是憤怒,而是萬念俱灰!
李季蘭不在,他還怎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說對方投懷送抱,好好陪方重勇玩幾天,把對方哄好點呢?
雖說是捨不得娘子套不住色狼,那也得娘子在手裡才行啊!
亡羊補牢,也得羊圈裡面有羊才行啊!
“完了完了,仕途全完了!”
劉長卿忍不住一陣陣長吁短嘆,雙手抱頭極爲痛苦。
陸羽放下手中的木勺,走過來一臉關切問道:“是出了什麼事?”
聽到這話,劉長卿便將今日在府衙大堂發生的事情,有選擇性的說了。
“文房是想讓季蘭子爲你求官?”
陸羽沉吟片刻詢問道。
這種事情,李季蘭以前做過麼?不好說。
但做過的可能性極大,至少在外人眼中,她做過很多次!
因爲陸羽作爲李季蘭的朋友,也僅僅是聽說對方從十幾歲開始,就以“道姑”身份出席權貴之家的家宴,每次都是“以文會友”,也留下了不少詩篇。
這既是文人層面的交流,那自然也是官場層面的利益捆綁,二者融合在一起,難以區分。詩詞之道,本就是大唐官場上聯絡感情的潤滑劑之一。
文人常常是文官,文官幾乎是文人,這在唐代也不是什麼秘密,都擺在明處了。
而表面上是切磋詩文,實際上是肉體纏綿;或者說寫詩寫到情濃,就順勢滾到了牀上,這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這種交際可以很純粹,大家只談文學;也可以很複雜,充滿利益與肉慾的交易。
李季蘭如何,陸羽是不敢妄自揣測的,但她擺脫不了那種嫌疑。
陸羽更是知道,李季蘭絕不會因爲要得到財帛就陪男人睡覺,但她的腰帶鬆鬆垮垮,戀愛腦的不管不顧,也是文人圈子裡的公開秘密。
“某以爲,這樣做不是太好。以文房之才,不應該執着於此。”
陸羽耐着性子勸說道。
“某等不下去了啊。”
劉長卿緊緊握住拳頭,眼裡充滿了不甘。
陸羽還想說什麼,想了想,最後還是選擇乖乖閉嘴。
其實,李季蘭現在就在這座驛館裡面,說不定就在那個男人的牀上。
陸羽決定還是不要將其告知劉長卿比較好。免得這三人尷尬碰面,搞不好要出人命!
……
多年未見,再見如故。
閻伯鈞躺在牀上,輕輕撫摸着李季蘭光滑的背脊。
世人皆以爲當初他是靠着自己的才華,才當上了亳州司馬。
只有閻伯鈞自己知道,他是靠着老師蕭穎士,以及兄長在朝中的關係,才攀上了一門權貴的親事,娶了博陵崔氏崔渙的女兒。
崔氏這一支,在亳州頗有勢力,內外操作,才讓他勉強當上了亳州司馬。
他岳父本是禮部郎中,前途無量。但河北皇甫惟明起兵後,朝廷中樞明擺着就對地方軍政民政說不上話了。
所以閻伯鈞很心急,他要當刺史!他要掌兵權!
至於李季蘭,除了牀上功夫不錯,會點無病呻吟的詩篇外,哪裡比得上崔渙的女兒?
這次在驛館偶遇,閻伯鈞就動了心思。
“季蘭?”
“嗯?”
李季蘭答應了一聲,身子軟得跟泥一樣。不得不說,身體素質欠缺的劉長卿,就是要比閻伯鈞差了很多,顏值也差了不少。
剛剛兩人在牀上魚水之歡,李季蘭發現她喜歡的終究還是閻伯鈞。
“我現在遇到很大一個麻煩,一定要解決了,才能繼續跟你在一起。不知道,季蘭能不能幫我一下呢?
只有伱可以幫我了。”
閻伯鈞咬住李季蘭的耳朵低聲詢問道。
“閻郎快說嘛,只要是你想要的,能給妾身都會給你的。”
李季蘭戀愛腦上頭,一邊吻着閻伯鈞的臉,一邊呻吟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