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外有陌生聲音傳來,蓋倫愣了愣,回眸轉睛一眼,便瞧見了一名書生,正滿面笑容,提酒端菜而來。
只不過,這書生的口腔,卻是帶着一股江南特有的韻調。
“兄臺……是從江南來的?”蓋倫疑惑出聲。
門口的書生王守亦,聞言稍稍一愣,隨後便點頭笑了笑:“兄臺也是江南來的老鄉?”
“非也。”蓋倫微微搖頭,“我從雪山走來。”
“???”王守亦不由一愣。
雪山?
難道此人……是從高山之巔來的人?
可是蓋倫臉上,也沒有高山特有的高原紅啊!
王守亦認真地看了看蓋倫,心中很是不解。
於是,他又看了看李逸。
目光最後在玥兒身上,多瞅了兩眼,頓時有一股驚爲天人的驚豔,幾乎下意識地眼眸一亮。
“好美的少女!”
不過很快,王守亦便回過了神來。
因爲一直注視着女子的容貌,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爲,甚至,還有失一個讀書人的斯文。
“兩位兄臺,咱們相遇即是緣分,要不要一起喝兩口?”王守亦儘量讓自己表現得翩翩有禮,風度高雅,笑着對李逸二人提議。
蓋倫笑了笑,沒有出聲迴應。
不過他心中卻是知道一點,那就是面前的這位書生,肯定是不認識李逸。
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說話了。
於是,蓋倫轉而望向身邊的李逸,讓李逸來做這個決定。
畢竟這些人,明日可是打算去書院,找李逸切磋的。
蓋倫忽然就有一種看戲的心情。
李逸一見王守亦端來酒菜,又先前從店小二那裡,聽說了這羣書生點菜太多而吃不完的窘境,頓時明瞭。
“多謝郎君好意。”李逸笑着拒絕,“我們已經點了特色酒菜。”
可王守亦一聽此言,臉上的笑容突然更甚。
此時,他已經決定留下來了。
“兄臺點了多少特色酒菜?一份還是幾份?”王守亦一股自來熟的架勢,毫不客氣地笑坐在空餘的座位上。
將手中酒菜放下,然後,他很嚴肅地提醒着,“二位兄臺,這醉仙樓的特色菜,可是很多的。”
此時的王守亦以爲,李逸也與他一樣,沒見過醉仙樓的世面,菜肯定會點多。
於是,王守亦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這醉仙樓的特色菜啊,不知道的人,肯定會多點,就好比我,剛來長安不瞭解,點了兩份過後才發現,一份竟有二十多道菜,這不是坑人嘛!”
“二位兄臺,你們可千萬不要點多了,吃不完的!”
王守亦好心好意地提醒着。
李逸見狀,微微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倒是旁邊的蓋倫,一聽王守亦此言,又想起剛纔店小二在李逸耳邊,說着神秘悄悄話,心中頓時瞭然一片。
感情……這些從江南來的書生,被李逸暗中坑慘了…
現在卻來到面前,與他們講這些話?
這特麼……有點尷尬啊!
一時之間,蓋倫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只有‘可憐’兩個詞送給他。
恰巧也在這個時候,店小二已經端着酒菜,來到了天‘字’一號房。
只不過,在李逸的房間內,看到王守亦的同時,店小二心中不由一愣。
“這位爺,您怎麼在這兒?”店小二納悶道。
王守亦一見店小二,渾身頓時就沒好氣:“我怎麼就不能來了?”
剛不舒服地罵完,看見店小二端來的,的確是醉仙樓的特色菜,王守亦不由一本正經地教訓道:“小二,這就是你們醉仙樓,做事不厚道了,這幾位仁兄,都是從雪山來的,你坑了我們也就算了,難道……你們現在還再想坑人?”
“什麼雪山來的?什麼坑人?”店小二是一臉的懵,愣了愣,他便不再去搭理王守亦,而是笑呵呵地講幾份酒菜放下,“公子,您慢用。”
“嗯,你先下去吧。”李逸頷首點頭。
“是。”店小二恭敬一笑,然後便退出了包間。
直到店小二離去,再也沒看見有人繼續上菜,桌上除了兩壺酒之外,也就三四碟的特色菜,王守亦仍舊是一臉的懵。
這情況很不對啊!
特色菜,他們怎麼就點了這麼幾碟?
一般人,不是應該點一份嘛?
還有‘公子’?
難道,此人是長安城的貴胄?
王守亦知道,在大唐,凡是能夠配得上‘公子’這一稱呼之人,在怎麼也是長安城的貴胄纔敢答應的。
一般人,就算你是富家子弟,也不敢應答,只能以‘郎君’相稱。
王守亦頓時有些失神。
而李逸與蓋倫,則是不管不問,給玥兒使了個眼色,玥兒便也坐了下來,開始給李逸斟酒,然後給她自己倒了一盞,便沒管蓋倫。
蓋倫頓時就不滿了:“玥兒,你也太偏心了吧,就管你家公子,不管我了?”
玥兒面無表情,甚至帶着鄙夷與嫌棄:“你自己有手有腳。”
“……”蓋倫被吃了一個乾癟,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過去,索性自己倒酒。
“來,兄臺,要不要一起喝兩口?”李逸笑着舉盞,對向王守亦。
蓋倫也同時舉盞而起。
此時,王守亦才恍然回神,幾乎是習慣性地舉盞。
四人一飲而盡。
放下了酒盞,王守亦才滿臉震驚,突然身子一凝,看向李逸,嚴肅道:“你……你是李伯安?”
“嗯,怎麼了?”李逸瞥了他一眼,然後就繼續自顧自地夾菜吃。
蓋倫也是一臉好奇地看向王守亦。
可王守亦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神色一片黯然。
甚至,嘴角還不停地抽搐着跳動,如同抽筋了那般。
他竟然是李伯安?
那我剛纔……還在他面前,說着醉仙樓的特色菜,到底是多少碟菜?
這特娘……
太丟人現眼了!
這不是在關公面前舞大刀嘛!
此時此刻,王守亦方纔愕然回神,認真地盯着李逸,但他卻渾然沒有發現,在李逸身上,有傳言的那般不羈與桀驁神色。
更沒有盛氣凌人的架勢。
反之,卻是平易近人。
“你真是李伯安?”王守亦不信地再道一聲。
不過,李逸並沒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倒是蓋倫,看了眼有些失神的王守亦,笑着大笑:“怎麼了兄臺,你不相信,他就是李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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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亦點了點頭,嘀咕着:“因爲與我聽到的傳言,不大一樣。”
李逸倒是好奇起來,一邊吃菜一邊笑着說:“那你聽到的傳言,說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王守亦愣了愣,便有些心虛地道:“我聽先生們說,公子是一個桀驁、擾亂文壇的人,對老祖宗的學問一點兒也不尊重,只知道胡亂搗鼓新學,不是一個讀書人該有的樣兒!”
李逸見狀,自嘲地笑了笑,“按你這麼說,那我李伯安,豈不是成了天下讀書人,口中的大惡人?”
“咳咳……”王守亦頓覺有些尷尬。
起先,他也只是聽先生們常說,李伯安的爲人,如何如何得不行,不尊重老祖宗的學問,可是今日一見,在李逸身上,並沒有那些痕跡。
相反而之,除了平易近人之外,李逸還待人一點兒也不桀驁。
甚至,對於其他人口中的鄙夷,李逸一點兒也不在乎。
因此,王守亦突然升起了一片好奇之心。
“公子。”沉默了半晌,王守亦突然心血來潮地問了一聲,“您能告訴我,您爲何要摒棄老祖宗的學問,而創造新學嗎?”
李逸笑了笑,看向王守亦道:“你這話不對。並非是我李伯安,摒棄了老祖宗的學問,而是在老祖宗的學問上,再來增添一些學課,爲大唐增磚添瓦。”
“這……”王守亦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因爲在他看來,這不是同一個道理嗎?
二者間,有什麼區別?
完全就沒有好吧…
可是,看着李逸如此鄭重模樣,王守亦先將內心的想法拋在一邊,認真地端坐着,抱拳出聲:“還請公子詳解。”
此刻,反倒是讓李逸微微一愣。
他沒有想到,面前自來熟的這書生,竟然時如此好學。
李逸也沒有吝嗇。
笑了笑,李逸放下筷子,問他:“那我且問你一句,你飽讀詩書,十年寒窗苦讀,是爲了什麼?”
這個問題,一下就讓王守亦爲難住了。
因爲他們這些人,讀書就是爲了當官。
可是這個答案,在先生那裡,卻沒有討到好處,但具體的答案,他們先生並沒有告知他們,而是讓他們認真思索一番。
因此,王守亦一下就沉默了。
深思了片刻之後,王守亦方纔擡頭,盯着李逸,認真道:“自古以來,讀書不都是爲了入朝當官嗎?”
李逸沒有否決王守亦之言,而是繼續問道:“那當官的初衷,是爲了什麼?”
“爲國效力,讓國家不受外敵欺負!”王守亦幾乎想都沒想,就一下脫口而出了來。
李逸點頭,“想要國家不受外敵欺負,前提是什麼?”
“前提?”王守亦愣了愣,方纔回答,“國家財富強大,軍隊實力強大!”
“這只是一方面。”李逸笑着搖頭,提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說道,“自古以來,國家財富強大、軍隊實力強大,都需要銀兩來支撐,而銀兩從何而來?賦稅!”
“賦稅從何而來?百姓!”
“所以,無論讀書的初衷,是入朝當官也好,爲國效力也罷,但首先最重要之事,便是能夠用自己的學問,讓百姓們安居樂業,讓商賈們有錢可掙,纔會有富裕的錢財上來賦稅,國家纔會富強!”
“所以。”李逸頓了頓,“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沒有你們這些讀書人那般高潔,只不過是想讓百姓富強,讓商賈富強而已。”
“所謂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獨立,則國獨立,便是說的這個道理。”
李逸笑看了王守亦一眼,便舉盞自飲一盞。
倒是邊上的蓋倫,聽到李逸這話,再想起書院的教學理念,以及今日教導學生所受益之事,心中頓時就明白了,李逸所言的重要性。
“公子,我敬您一杯!”蓋倫舉盞對向李逸。
“請。”李逸笑着再喝一盞。
倒是旁邊的座位上,一直在聽李逸陳述的王守亦,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少年強,則國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