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稷一把跳起來,一邊將那些睡眼惺鬆的傢伙踢醒,一邊嘴裡大聲說着話。
“蕃虜來送死了,都打起精神,刀槍無眼,箭矢無情,莫要做個糊塗鬼,就算是死,咱們也要拉上一個吐蕃人,你們說是不是?”
今天的城牆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唐軍軍士,而多了許多漢人,他們是被連夜武裝起來的,用的是吐蕃人庫存的甲冑,重甲自然不會多,都給了臨時任命的軍官,餘下的,至少也能分到一套輕甲,頭上戴個皮帽子,倒是與城下的吐蕃步卒,有着幾分相似。
爲了區別開,劉稷用上了最簡單的法子,在每個漢人的領口繫上一根紅帶子,眼前這些手執刀槍的漢人,讓他想起了後世電影裡的工農自衛軍。
漢人們的士氣很高,被挑選出來的人,都經歷了奪城時的那場生死之戰,能夠衝入城中,殺死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將他們的首級,懸掛在城牆上,已經是做夢都想像不到的結果,血海深仇已經報了,只剩了孤家寡人一個,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拼了,同他們拼了!”
不用再做什麼鼓動,這些漢人自覺自發地喊着口號,勇敢地站到了城頭上,因爲與他們並肩站在一塊兒的,是一面火紅色的旗幟。
楊預沒那麼多話,盯着城下漸漸逼近的吐蕃人,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一會兒千萬莫露頭,射出了箭,就避在一旁,他們上來了,莫要死拼,你是弓箭手,不是甲士。”
身後的少年同其他漢人一樣,穿着吐蕃人的輕皮甲,繫着一條紅帶子,手中拿着吐蕃人的木弓,他似懂非懂地聽着,眼睛裡閃着興奮的光芒。
“五百步。”提醒了一句之後,楊預不再搭理他,而是開始計數。
“四百步,拋車預備。”
隨着他的一聲大喊,城頭上的小型投器也好,城牆下的各種中、大型投石機都開始運轉起來,這樣的打擊沒有什麼準頭,靠的就是覆蓋面,一羣漢人吆喝着,將大小不一的石塊放到網兜裡,然後將粗大的繩索拽起來,等待着下一步的口令。
“三百步。”
“二百五十步,放!”
“放!”
“放!”
城上城下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在唐人的指揮下,所有的投器都被猛地拉起,木製的梢子被大力攪動着,以簡單的力學原理,帶動投臂,將尾端的網兜高高拋起,劃出一道弧線,飛向空中。
雨點般的石塊砸入了吐蕃人的大隊當中,淒厲的慘叫聲響徹了大地,密集的人羣中現出一塊塊空白,只是很快又被填滿了,那些吐蕃步卒跨過他們的同伴,眼都不眨地衝向遠處的城池。
“二百步,弓弩手。”
“上弦!”
劉稷看着城下的吐蕃人裝束,心裡鬆了一口氣,這裡頭明顯不像昨天一樣,全是黑衣黑甲的重騎,而是以輕步卒爲主,看來吐蕃人與唐人一樣,都不願意用精銳進行消耗戰。
城頭上,一排排箭頭伸出來,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攝人的光芒。
“一百五十步,速射。”
當人羣衝入箭矢的範圍時,城下的投器已經準備好了第二輪的石彈,這些漢人經過了許多天的操練和昨日的實戰,越來越顯得得心應手,發射的頻率和速度都在增加。
箭矢破空而去,石彈飛上高空,死傷慘重的吐蕃步卒在爲數不多的重甲武士帶領下,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城牆,他們的步伐同樣在加快,劉稷剛剛射出第三支弩箭,一架梯子就搭上了城頭。
“擂石、滾油。”
無數石塊從天而降,將一些粗製的木梯砸倒,一桶桶熱油淋下去,被火把點燃,形成一道火牆,那些躲避不及時的步卒,頓時成了火人,在痛苦地掙扎之後,無力地仆倒在地下。
然而,更多的吐蕃人衝上來,將梯子再度架上去,他們穿過火牆,悍不畏死地蟻附而上,眼中閃着犧牲者的狂熱。
楊預手中的大弓連續不斷地發射着,每一箭都是直取要害,當一個重甲武士跳上城頭時,他不得不棄弓拔刀,擋在了漢人的身前。
那個武士身上插滿了箭矢,就像一隻渾身是刺的豪豬,嘴裡怪叫着,手上的枷鏈急揮,將一個漢人弓箭手打得倒飛出去,在空中鮮血狂噴,眼見活不成了。
幾個漢人端着木槍一齊刺出,直取他的前胸,那人拖着枷鏈一個側轉,鐵鏈上繫着的刺球劃出一個圓圈,帶着“呼呼”的風聲,直擊楊預的頭部。
躲避不及之下,楊預的橫刀劈向他的鐵鏈,在空中將其擋住,刺球被鐵鏈帶着,在他的刀身上轉了幾圈,一時糾纏在了一起。
一槍刺空的漢人們趁勢再刺,被那人閃過之後,一把挾在肋下,猛地一揮,幾個漢人吃力不住,紛紛脫手跌倒,重甲武士扔掉木槍,看也不看那些漢人,大步上前,伸出手夾住楊預的頭頸,想要將這裡唯一的唐人,活活勒死。
楊預不得放開一隻手,試圖掰開對方的鎖喉,無奈力氣不夠,眼見那人的大手越收越緊,就快要喘不過氣來。
“啊。”得一聲,一個不大的身影撲了上來,狠狠地咬在對方的手上,重甲武士吃痛不過,只能放開勒住楊預喉嚨的手,隨手一揮,便將那人扔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城牆上。
正是之前,被他護在身後的少年。
不等重甲武士繼續有所動作,好幾個漢人赤手空拳地撲了上來,有的抱頭,有的抱腰,有的攀到背上,用拳頭,狠狠地砸下去,伸不開手的,也用頭或是牙齒,扯掉他的鐵盔,掀起他的面甲,毫不遲疑地咬下去。
武士迫不得已,只能將雙手全都鬆開,想要將身上的人抓下來,楊預抖掉纏繞在橫刀上的枷鏈,一刀砍在武士裸露的手腕上,將那隻粗大的手掌整個剁了下來。
武士發出一聲慘嚎,下意識地抱住斷手,人也跪倒在地上。
“放開他。”幾個漢人鬆手跳下去,楊預再度揮刀,準確地砍在他的後頸處,不料刀身竟然被頸骨夾住了,武士瞪着一雙牯牛般的眼睛,惡狠狠地望向他。
楊預一腳蹬在他的身上,借力將刀子拔出來,帶出一股激射的鮮血,武士龐大的身軀這才轟然倒下,依然睜着眼睛,死不瞑目。
他撿起掉在一旁的枷鏈,用力揮出,將一個隨之登上來的吐蕃步卒打得掉下了城頭。
“就這麼打,把他們趕下去。”
楊預讚許地說了一聲,走過幾個漢人的身邊,在那個少年的鼻下探了探,還有氣息。
城下的號角聲,急促地響起,又一波攻勢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