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兩個時辰之前,一隊萬年縣的差役在晉昌坊附近排查可疑人等,結果發現了一個行蹤詭異的男子,所謂行蹤詭異就是面目生,走偏門,於是這些差役一面派人回縣衙稟報,一面從各個巷子口摸了上去。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男子的蹤跡,那是一個身高六尺的大漢,身穿短衣,大冷的天露着胳膊,正是這種反常才被注意到,差役們加快了腳步,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在一條窄巷將大漢堵住。
“來者何人,留下招子可好?”
看到前後路被堵住,許光景皺了皺眉頭,慢慢停下腳步,像那些差役所說的,雙手平舉,以示身無長物,見他如此配合,差役們放心不少,一前一後各兩人拿着鐵尺,上前將他逼住。
“尊駕從哪裡來,在城中可有宿處?”
“隴右。”許光景冷冷地答道。
“你的過所呢?”
“客棧。”
“對不住了,我等奉明府之令探查奸邪,既然你沒有過所在身,現下須得撿搜一二。”
許光景毫不抗拒地站在那裡,兩個差役分別上前,一上一下拍打他的身體,沒有發現任何刀器,或許是對方合作的態度讓他們鬆了口氣,兩個差役離開他,背轉身走向原處,準備將他押回客棧,就在這時,許光景突然間動了。
“小心!”
他們的同伴看得真切,齊齊大聲叫道,可是已經晚了,只見大漢以一個與身材完全不相符的動作迅捷無比地跨前一步,一下子就到了其中一個差役的身後,一雙巨手分別摁住他的腦門,反手一扭,只聽着“咔嚓”一聲脆響,那個差役無聲無息地軟倒下來,沒等屍體落地,他一把抓過那人手上的鐵尺,飛快地轉身撲向了下一個。
那個差役聽到了同伴的提示,詫異地轉過頭,只看到一個巨大的陰影呼呼地撲過來,如同一朵黑雲壓頂,他下意識地伸出鐵尺,不料“嘣”得一聲,撞上了一股大力,手臂痠麻之下,鐵尺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嗬。”
許光景一招打掉他的兵器,鐵尺毫無阻滯地拍到了差役的頭上,將他重重地打倒,如同一灘爛泥般委頓於地,前後用時不過數息的功夫。
餘下的兩個同伴一驚之下,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叫着:“禍事了,禍事了,有刺客,快來抓刺客啊!”
許光景略略判斷了一下,選了一個與妙趣閣相反的方向,因爲自己已經露了行藏,那裡的背景不夠,護不住自己還會連累他人。
他追着其中的一個差役衝出小巷,好在外面的行人不多,而且許多人根本反應不過來,便被他衝進了人羣中,比地形,他佔不到優勢,只有混水摸魚一條路可走了。
“咚咚咚”
身後響起了鼓聲,他知道那是坊中的武侯輔被驚動時,作出的正常反應,平時這個鼓聲將會引來金吾衛,而如今,來得一定是羽林軍!
果然,剛剛跑出坊門,四面八方都起了動靜,雖然只是一些巡街的差役和普通的金吾衛軍士,可一旦被攔下來,被他們拖住,就會很難脫身了,許光景的腦子裡急速地轉動着,這一回只怕要栽了。
也怪他的運氣不好,做爲所有人當中最後一個撤退的人,他在東市裡轉來轉去,那些大同小異的輔子令人眼花,又是黑夜裡,一時間迷了路,等到好不容易跑出去,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當時通往宣平坊的街道已經被封鎖了,到處都是打着火把的軍士,根本沒有地方可走,無奈之下他只能暫時藏起來,一直等到天亮開坊,想着趁着行人漸多才走出來。
封府去不成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位於晉昌坊的妙趣閣,那裡的人雖然不是乾坊戍軍士,也都是封府和劉府的家生子,信得過,可是沒想到,纔到了附近就被人疑上了,怎麼辦,眼見着那些人越衝越近,許光景緊緊握着鐵尺,準備最後一搏。
“休要走了賊子!”
與此同時,“嗒嗒”的馬蹄聲蓋過了衆人的吆喝,許光景的心裡一沉,騎兵來了,他又沒有趁手的兵器,根本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許光景垂下手臂,心如死灰,只等最後一刻的到來,誰知道馬蹄聲漸漸靠近,並沒有迎來長槊貫身的那種滯空感,反而一個聲音清晰地鑽入耳中。
“許棒子,你傻了麼?走啊。”
“預郎君?”
許光景如綸天音,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只見一匹快馬飛馳而至,馬上騎士伏下身,朝他伸出一隻手,許光景趕緊伸手同他握住,借力一躍而上,坐到了他的身後。
“擋我者死!”
楊預的另一隻手上倒提着長槊,隨着馬蹄的起伏,猛然揮起,將那些圍上來的差役和金吾衛軍士逼得連連後退,生生被他殺出一個口子,飛快地衝過了街口。
“喂,許棒子,你當真傻了?老子不認路,現在往哪兒走啊。”
被他一喝,許光景方纔回過神來,趕緊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指了指,楊預會意地一夾馬腹,朝着那個方向疾馳而去。
曲池坊。
虢國夫人府裡,楊玉瑤看着自己的兒媳,冷眼說道。
“你是不是以爲,安胡兒被刺,阿釗被牽連,就輪到你那太子父親了?怎麼,想回去通風報信,讓你父親立下一個大功麼?”
“阿姑,兒不敢。”
李妍抱着雙手,顫抖着說道:“安郡王死了,至尊必定大怒,這是誅族的大罪啊,我害怕。”
“怕什麼,怕我被牽出,連累了你?”
楊玉瑤的不屑地“哼”了一聲:“你以爲,就算你說與他聽,你那廢物父親敢去至尊那裡告發麼?”
“不怕同你講,就算我楊玉瑤站到至尊的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事情是我做下的,也不會有任何處罰,信麼?”
李妍驚異地擡起頭,自從聽到消息,她一直只是猜測,可是沒曾想,阿姑居然就這麼說了出來,而且渾沒有當一回事。
那可是行刺郡王啊,如今整個京城到處都是軍士,幾乎要將全城翻個底朝天,連那些王公權貴之家亦不能倖免,可見天子發了多大的火,可是在阿姑的心裡,彷彿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舒雲,傳我的話,在孩子生出來之前,延光郡主不得出這個院子,有誰大膽敢違逆的,你知道怎麼辦了?”
“奴省得,夫人放心吧,郡主只是關心情切,斷斷不會做出那等事的。”
舒雲笑着扶住她的手,楊玉瑤不以爲意地轉身就走,出門朝前走了兩步,突然看到自家的管事匆匆跑進來,一頭的大汗。
“出了什麼事?”
“回夫人的話,咱們的別院被人給圍住了,說是一定要進去搜,那邊的人不敢放人,只能回來稟報。”
楊玉瑤的心裡一驚,舒雲不等她開口,急急地問道。
“別院裡的人可有錯漏?”
“那倒不曾,事情是外頭帶來的,有兩個男子自稱是五郎的人,被他們追趕躲入了院中,隨後他們便圍住外頭,這會子正在僵持中呢。”
舒雲低頭向她說道:“不若讓我去吧,夫人的面子,他們不會不給的。”
楊玉瑤搖搖頭:“不,吩咐下去,準備車駕,我要去別院小憩,你準備好帖子,去大娘、八娘還有阿銛、阿錡府上,邀她們一同前往。”
“奴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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