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有馮建璋在的場合,柳若姒就常常能夠捕捉到柳若娟凝視馮建璋的視線。甚至柳若娟看她的眼神,也和過去有了不同。從前,她少不更事,但是憑藉少女特有的敏感,發現了柳若娟的異樣,並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而現在,她完全可以確定柳若娟的心思。
柳若姒只是奇怪,柳若娟雖然總是躲在人後,不引人注意。但是柳若娟的這種表現,卻不可謂不明顯了。就是她都發現了異樣,作爲柳若娟的母親,柳大太太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嗎?
柳玉海現在還小,只要專心讀書,別的還不用考慮。柳玉海在宗學裡,自然有嚴師教導,柳大太太對兒女的幾乎所有關注,就都落在了柳若媛的身上。柳大太太對柳若媛的期望頗高。在柳大太太的眼睛裡,柳若媛出身清貴,容貌美麗,更加的聰明有手段。若不是這些年宮裡明言不會選妃,只怕柳大太太就動了要送柳若媛去進宮爲妃的念頭。
對於柳若媛的親事,那些一般的官宦人家,柳大太太都是看不上眼的。柳若媛註定要高嫁,那麼柳若娟如果能嫁給柳大太太的孃家侄子,馮建璋,其實也是一件美事。尤其是對柳若娟來說,不可謂不是最好的選擇。柳若姒推己及人,總覺得哪有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那。但是,前生馮建璋高中,她回絕了馮建璋的求親,直至她出嫁,柳大太太都沒有將柳若娟嫁給馮建璋。
柳家的幾個女孩子。大姐兒嫁的十分命苦,而柳若娟……。卻一直待字閨中,直到柳若姒身死的時候依然如此。其中的緣故。始終是個迷。
同樣是親生的骨肉,柳大太太卻對柳若娟如此涼薄。
柳大太太對柳若娟的忽視,在府裡並不是沒有人議論的。很多人就說,是柳若娟不爭氣,又悶又笨,那樣不討好,又有柳若媛比着,柳大太太當然不喜歡她。但是,作爲一起長大的姊妹。柳若姒卻知道,柳若娟當初並不是這樣的。
在還小的時候,柳若娟也曾經是個漂亮、活潑的小姑娘。
柳若姒沉浸在自己的回憶當中,並沒有發現馮建璋已經轉過身,柳若娟驚慌地收回了視線,卻還是慢了一拍,表兄妹倆的目光竟然有了剎那的交集。
馮建璋就朝柳若姒走了過來,將籠子上的布罩子取了下來。
“三妹妹、二妹妹,二姐兒。你們看看,可好看不好看。”馮建璋笑着指着籠子裡的東西,讓柳若姒看,卻也並不忽略柳若娟和二姐兒。
那籠子裡。原來是幾隻不知名的鳥雀,布罩子一揭開,見了日光。這些小傢伙就在籠子裡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原來馮建璋特意買了一些鳥雀。到這放生林裡來放生。
“切,那個有什麼好玩。都是我們玩膩的。”雙胞胎就在旁邊小聲跟柳若姒說,“阿姒,還是咱們的兔子好玩。”
雙胞胎也算是瞭解柳若姒的,柳若姒小的時候,就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
柳若姒沒說什麼,二姐兒很有些拘謹,緊緊地拉着柳若娟的手,倒是平時不言語的柳若娟笑着開口說了話。
“表哥真有心。”柳若娟道,“也聽過人家放生鳥雀的,就咱們家裡頭也是有的,都是哥哥們做,不曾帶我們。說是極好的功德。”極少說話的柳若娟,語音竟是嬌柔婉轉。
柳若娟這麼說着,還衝馮建璋笑了笑。馮建璋不知怎樣,柳若姒卻是愣了愣。
不管是柳家的人,還是外邊的人,說到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都說柳若媛美貌,並不提柳若娟。柳若娟總是跟在柳若媛身邊,彷彿是柳若媛的影子,又彷彿是一片綠葉,襯托的柳若媛這朵鮮花更加的美豔。可是,要仔細論起眉眼來,其實柳若娟並不比柳若媛差。
柳若娟這一笑,大異平常,竟有幾分驚豔!
柳若姒並不曾看柳若娟這樣笑過,一個笑容,竟讓她覺得有些不認得身邊這個人了。她敏感地覺察道,柳若娟笑容的刻意!柳若娟那貌似平靜歡喜的外表下,似乎別有一些東西,在悄無聲息地醞釀着。
“功德是一件。”馮建璋就道,“這件事也很有趣。”
看着鳥出牢籠,與魚兒入水,確實都是相當讓人開心的事情。
雙胞胎兄弟雖然大方,高興馮建璋他們一起來玩,這個時候,卻又有些小孩子脾氣起來,只想着讓柳若姒跟他們玩,更喜歡他們帶來的兔子。
馮建璋卻提了籠子,送到柳若姒面前,示意柳若姒打開籠子,放裡面的鳥雀出來。劉和也不甘示弱,抱了一籠子兔子來。
“阿姒、阿姒……”
“璋表哥,長幼有序,先給二姐姐吧。”柳若姒瞟了一眼柳若娟,就道。有一些事情,她想看看,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大家都有的。”馮建璋就道,一面向柳玉海示意。
柳玉海就另提了一籠子的鳥雀過來,給柳若娟。
柳若娟就往在柳若姒的身邊右站了站,她似乎沒有看見柳玉海,只捏着衣角,擡眼飛快地瞟了馮建璋一眼,隨即低頭,眉眼含羞。
“表哥,還是讓三妹妹先來吧。特意爲三妹妹準備的,我……怎樣都好。”柳若娟說着,眼圈竟有些發紅了。
馮建璋在怎樣心神都在柳若姒身上,這個時候對柳若娟也無法忽視了。
柳若姒見柳若娟如此,只覺手臂上的皮膚有些發麻,心裡十分不舒服,她甚至,察覺到了幾分危險,就走開了幾步。
雙胞胎兄弟如影隨形地簇擁過來。
“先放這個,這裡面這隻看着好小,是不是餓了。這林子裡有青草……”柳若姒就挑了個籠子,打開籠子的門。
籠子裡的兔子受了驚嚇,躲的離門遠遠地,擠成了一團。等發現柳若姒是真的要放它們出去,又瞧見了外面的遍地青草,這纔有膽子較大的試探地往門口挪。
等挪出籠子,那原本慢騰騰的兔子立刻就像換了個兔子似的,三跳兩跳進了林子,不見了蹤影。後面的兔子們見了這個,一個接一個都從籠子裡跳出來了。
一會的工夫,柳若姒跟雙胞胎兄弟就將兔子全放了出來。看着小白兔跳躍的身影,雙胞胎都大笑,柳若姒也覺得有趣,低聲笑了起來。
那邊馮建璋只能嘆氣,將手裡的籠子遞給柳若娟,看着柳若娟翹着蘭花指,怯生生地打開鳥籠,放鳥雀們高飛入林。
“表哥,人要是像這些鳥雀一般,能夠遇見貴人,不用困在牢籠裡,能飛到這樣的好地方,自由自在,該多好。”柳若娟仰着臉,看着高飛的鳥雀,對馮建璋說道。
柳若娟平時極爲寡言,不引人注目。這個時候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讓馮建璋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馮建璋就多看了柳若娟幾眼。
“二妹妹,人怎麼比做鳥雀。鳥雀的命運掌握在人手裡。”馮建璋說道。
“表哥說的對。可人的命運,也未必就掌握在自己手裡。”柳若娟喃喃地道,比如說她。
馮建璋並沒有聽清柳若娟的話,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正被雙胞胎兄弟簇擁着,開心地說着什麼。馮建璋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他原先設想的,能夠討柳若姒歡喜,拉近彼此的距離,到頭來卻是白忙。
雙胞胎兄弟與柳若姒青梅竹馬,又那樣歡快討喜,柳若姒自然是喜歡跟他們玩在一起的。
馮建璋有一刻的低落,不過他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他年長了幾歲,通曉人情,在他眼裡,雙胞胎兄弟還都是小孩子,絕不會是他的對手。而且,他如今就住在柳家,他的機會還很多。
柳若娟的目光就在這個時候已經從飛入林中的鳥雀身上挪到了馮建璋的臉上,將馮建璋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目光隨即幽暗了起來。
柳玉海這個時候偶爾轉過頭,正看見柳若娟臉上的表情,頓時嚇了一跳。柳若娟此刻的眼神,讓他無端地想起曾經看到過的響尾蛇。冰冷、黑暗,閃着劇毒的幽光。
將幾籠子的兔子都放了生,雙胞胎兄弟就說要去林子裡,挖筍子。
“並沒看到竹子,你們聽誰說的,定是騙你們的。”柳若姒就道。
“聽我爹說的,還能是騙人的?在林子裡頭,這裡看不見,是這兩年寺裡的和尚才種下的,咱們往裡走。”劉和就道。
正說着話,就聽見林子裡有動靜,鳥雀驚飛,剛被放生的一隻肥兔子沒頭沒腦地撞了出來,差點就到了柳若姒的跟前,突然林子裡飛出一隻小箭,正中那兔子,兔子立刻倒地。
包括柳若姒在內,衆人都不由的驚叫出聲。
“世子爺好箭法,射中了!射中了!”林中就傳來歡呼聲。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夥張弓持箭的人從林中跑了出來,中間簇擁着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少年手裡拿着一張小弓。
“哈哈,真的射中了!”少年看見臥在草叢中的兔子,哈哈笑道,揮手敢開要上前的人,自己快步奔了過來。
一眼見了這少年,柳若姒的眉頭已經不由得緊緊皺了起來。
想不到,避開了那兩位老神仙,卻還是在這裡,遇見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