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駕崩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畢竟所有人心中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皇宮已經悄聲無息的摘下了那些顏色豔的裝飾,大紅的燈籠也都罩上了黑布。
太子,或者該叫做新帝,站在乾清宮,面無表情,他沒有想象中的高興也沒有想象中的解脫,一切不過是按照計劃行事,父皇在該駕崩的時候駕崩了。
這一天他盼了很長時間,可是來臨後他也沒有覺得不一樣,這天下他早就握在手心了。
想起乾清宮時,父皇自從不吃那快活散了,有幾日是瘋瘋癲癲的有幾日是昏昏沉沉的,就連駕崩前,也是一直的昏睡,他本以爲會聽到懺悔的話或者是一些所謂的真相,但是都沒有。
就是父皇駕崩前,太醫鍼灸,讓父皇處在清醒的狀態,父皇什麼也沒說,沒哭沒想,就是靜靜的坐着,將擬好的聖旨讓父皇謄寫,也只是乖乖的謄寫,看筆跡就和以前一樣,好似之前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是什麼也沒有交代,然後慢慢睡着了,然後就再也不會醒來。
什麼都沒有……當年的事就這樣被隱藏了……
穆貴妃死的時候還說過一句,希望來生不要生在皇室,似乎含有解脫也好像帶着些愧疚。
不知道爲什麼心中有些失落,他爲弟弟和母親報仇了,可是被報仇的人卻渾然不知,真是讓人無奈,他吐出一口氣,眼中有些迷茫,接下來該幹什麼?
“陛下保重身體。”
魏恕回過神來,見身旁是姜鐸,道:“有你在孤就踏實了。”
姜鐸笑了下,道:“陛下該改稱呼了。”
魏恕頓了下,道:“朕就踏實了。”
朕這個字好像有什麼魔力,魏恕是第一次自稱朕,卻覺得好像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姜鐸道:“陛下放心,現在所有兵力已經準備好,不會出現任何突發事件。”
這傳位的詔書雖是先帝親筆所寫,但是就怕有那些以先帝重病爲藉口想篡位的人,因此現在還算緊急情況。
魏恕點頭道:“你辦事,朕是放心的。”頓了下,道:“你確定明年要周遊列國?”
姜鐸微微躬身,剛要說話,就跑過來一名侍衛,單膝跪地,道:“啓稟陛下,安揚王府傳話來,安揚王病發,怕是……”說着又看了眼姜鐸。
姜鐸臉色瞬間變的凝重。
魏恕道:“你還是先回家吧,你父親忠心一片,落到現在的地步,也算是爲了朕,你送他最後一程吧。”
姜鐸點頭,然後又對魏恕抱拳道:“陛下,明年出使他國一事,風雨無阻。”
就算是沒有過了姜老爺的孝期他也要去!
魏恕無奈應下。
姜鐸轉身走了兩步,魏恕突然道:“藏銳。”
姜鐸轉身看向魏恕,這個時候喊他藏銳,他面前的人就還是寬敏,不是皇上,更或者也暫時不是太子。
魏恕看向姜鐸,道:“今日以後,咱們就按照計劃行事了。”
魏家與姜家仍是對立,雖然之前也是這樣,但是畢竟兩人方便行事,以後一個是皇上一個是大臣了,就真的只能對立了。
而這對立也不可能像之前那般小打小鬧了……
姜鐸點頭,道:“理應如此。”他這一出宮,怕也是有個三五年不能再見面了。
魏恕道:“保重。”
姜鐸拱手,然後轉身離開。
魏恕看着姜鐸的身影漸漸遠去,轉身看向乾清宮,道:“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又站了一會,魏恕再轉身,眼中已經沒有之前的迷茫了,他現在是大魏朝的新帝了,他還有很多事要幹,已經不能再這裡浪費時間了。
這邊姜鐸出了皇宮已經是快馬加鞭,他沒有想到先帝駕崩會這樣刺激父親,到了大門口,門前因爲先帝駕崩,已經換上素色的燈籠,好在沒有掛上白幔,他若是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怕是會遺憾終生。
姜鐸快步去了鬆院,就見掌珠與姜夫人已經在門口焦急的等着他。
姜夫人一看見姜鐸,連忙輕聲道:“你父親一聽見喪鐘,變大笑,怎麼勸也勸不住,結果怒急攻心,吐了幾口血,太醫說,怕也就是這幾天了……”說着已經流下眼淚了。
這些日子是姜夫人嫁過來後最快樂的日子,現在也將沒有了,她不恨姜老爺,她以爲她恨的,但是眼睜睜的看着一個氣血旺盛的男人變成現在這副骨瘦如柴老人模樣,她什麼恨也沒有了。
現在這個樣子是對姜老爺最大的懲罰。
姜鐸趕忙進去,就見父親躺在牀上,一直盯着門口,見他進來,連忙道:“他當真駕崩?”很是急切的樣子。
姜鐸知道父親一直都很先帝,若不是先帝這一兩年折騰他,父親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對於父親來說,還不如一死,偏偏……
姜鐸忙道:“已經駕崩,我親眼看着他駕崩的。”當時太子、太醫也都在。
他還親手去試探鼻息,確實是沒氣了。
姜老爺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他終於輸了我一回。”說着又想大笑,姜鐸想起剛纔姜夫人說的,又擔心姜老爺太激動,便輕輕拍着姜老爺胸部,幫着順氣。
只感覺好似再摸着骨頭似的,姜鐸心中難受的很。
姜老爺也深呼吸幾乎,壓下心頭的興奮,又道:“他可說什麼了?”
姜鐸道:“什麼也沒有說。”
姜老爺有些疑惑,然後無奈的道:“這個老狐狸,怕是到死都不想認輸。”說完拍了拍姜鐸的手,道:“他不認輸,我是要認輸了,能看着他先走一步,我已經滿意了,心中沒有掛念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不必在這挨着了。”
話還沒說完,姜鐸和姜老爺就聽見外面姜夫人的哭聲。
姜夫人最是瞭解姜老爺的,姜老爺能說出這喪氣話,就證明已經是沒有活的慾望了,說不好今日就……
姜夫人哪裡還忍得住,自是哭了。
姜老爺眼睛也溼潤幾分,有些哽咽,對姜鐸道:“我走了,也省的拖累你們。”
“父親,我們……”
姜老爺搖搖頭道:“你聽我把話說完,就算你們不覺得我拖累,我也累了,也受夠了這些罪了,我死了,你們輕鬆,我也輕鬆。”說着緊緊的握着姜鐸的手。
姜鐸看着這瘦的不成樣子的手,也明白姜老爺的痛楚,他若到了這一步,怕也是想求死的。
這時掌珠攙扶着姜夫人進來,姜夫人已經是哭的不能自已。
姜老爺又對姜鐸道:“我生平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母親,你以後好好對她。”
姜夫人坐在牀邊,只知道哭,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要求姜老爺多活幾日?可是她也是眼看着姜老爺這幾日的樣子,很是受罪,睡不着吃不進飯,而且心中更是受不了自身的變化。可是就這樣看着姜老爺去,她也是捨不得。
姜老爺輕輕的握住姜夫人的手,道:“不哭了……待到下輩子我補償你……”
姜夫人反握緊姜老爺的手,收了淚,只點頭。
有這一句話她已經是心滿意足了,不求今世求來世。
姜老爺道:“你這樣,我才放心些。”又對姜鐸和掌珠道:“你們要好好孝敬她。”
姜鐸與掌珠應下。
姜老爺想了下,對姜鐸道:“我知道你與太子……是陛下之間的情誼。只是你畢竟是臣子,要注意度。”
姜鐸應道:“父親放心吧。”
姜老爺笑道:“你從小就有主意,我自是放心的,只是……記住,姜家是純臣,只忠於皇上。”頓了下,深吸口氣,道:“我這輩子唯有兩件事後悔。”說着看了眼姜夫人,然後又對姜鐸道:“第二件事就是,我沒有一直忠於皇上。”
姜鐸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父親不是一直都恨皇上麼?
姜老爺看着姜鐸想說什麼,還是沒有說,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不屑於姜家所謂的組訓的,罷了,隨你吧,只可惜我是不能看着你破了那組訓了……”
正說着,掌珠突然乾嘔一聲,手下意識的捂住腹部。
姜老爺、姜夫人、姜鐸都看向掌珠,心中都想到一件事,莫非……
姜老爺連忙道:“快,快,請大夫。”說完又是大笑,然後道:“看來老天是讓我心無掛礙,好,好!”
姜夫人趕忙幫着姜老爺順氣。
姜鐸則扶着掌珠去了偏廳,輕聲道:“莫非真是有孕了?”按日子算,還是極有可能,這段時間他們也希望父親能看見下一代,因此也都希望有孕,但是偏偏掌珠一直沒有。
掌珠輕聲道:“八九不離十,因爲上一次沒有注意,這一次我特意看着日子,極有可能,但是畢竟日子太短,實在不敢對父親說。”姜老爺這個樣子,掌珠沒有十成把握是不敢說的,她本想再過個幾天再請大夫,沒想到今日……
或許真是天註定?
家裡本來就有大夫,因此過來也快,也不必擺什麼屏風,掌珠只戴上帷幔,讓大夫診脈。
掌珠和姜鐸都很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