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已經是八月十里荷花的時候。
陳家卻異常的安靜,若是去年,怕是滿園的歡聲笑語。
掌珠的病這些日子纔好的利落,這兩日每日都來荷花畔賞荷。
秋白道:“晌午日頭大,姑娘早些休息吧。”
掌珠搖搖頭,繼續望着這些荷花,道:“出來曬曬吧,覺得滿身的寒氣。”
秋白便不敢多說什麼,退到一旁。
掌珠深吸一口氣,聞着這花香,心中平靜不少,這些日子在病中想了不少,在這後宅中就要按照後宅的規矩走,但凡優柔寡斷一點,害的不僅僅是自己。
就好比母親。
她不願成爲後宅的食人花,但也不會做柔弱的白蓮花。
路終歸是自己走來。
正想着,那邊走來一名穿素衣的女子,掌珠笑笑,她沒有白白來這裡三天。
那人正是祝氏。
祝氏這些日子也是難熬,加之陳廷遠又有新寵,有了太夫人的話,祝氏連病也不敢生,硬是撐着爲祖哥兒報仇的一口氣挺到現在。
祝氏行禮道:“大小姐安好,奴家也就安心了。”
掌珠打量祝氏,祝氏瘦了一大圈,卻更加我見猶憐,道:“姨娘看似瘦了不少,還請保重。”
祝姨娘笑了下,道:“聽說大小姐也才病癒,因爲夫人盯着,一直不能給大小姐問安,還請大小姐見諒。”
掌珠不在與祝姨娘客套,道:“不知道祝姨娘還想那些子陳年往事麼?”
祝姨娘看向荷花道:“聽說大夫人並不喜歡花?”
掌珠回道:“母親比較喜歡茂密的綠葉。”
祝姨娘笑道:“大夫人總是這樣的與衆不同。”
掌珠含笑不語,並不急着祝姨娘講那些,現在祝姨娘若是想翻身除了依靠她還能有誰呢?
祝姨娘看向掌珠道:“大小姐也是這樣的,若是奴家有三分便知足了。”
掌珠知道這是祝姨娘的要求,嘆道:“祝姨娘,有時人若是追思,見白能想到月光,但是見到紙上的圓月,想到的只是不如真月。”
祝姨娘一愣,喃喃道:“他想要的不過是他心中幻想的,並不是真的要……”
掌珠點頭道:“正是。”
她是不會相信母親與陳廷遠有什麼關係的,更多的不過是陳廷遠想象的罷了,若是母親在陳廷遠眼前,怕是陳廷遠不會有任何心思。
祝姨娘笑道:“多謝大小姐指點。”頓了下,道:“大小姐不怕奴家知道了這些就不告訴大小姐當年的事?”
掌珠淡淡的道:“這要看祖哥兒在姨娘心中到底有多重了。”而她,就是找別人也能知道當年的事,只是費事罷了,其實就是祝氏口中的話,她也不會全信的,這後宅裡的真真假假她算是看明白了。
她想聽祝姨娘說,無非也有幫祝氏的想法,祖哥兒夭折多少有她的原因……
祝姨娘神情變的凝重,冷哼道:“她們母女把我當泥捏,我怎能忍下這口氣。”
掌珠笑道:“那姨娘請講吧。”
祝姨娘嘆口氣,不再與掌珠打太極,道:“大夫人嫁到陳家後十年沒有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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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鬆園。
姜夫人讓人端來綠豆湯給姜鐸,笑道:“現在外面日頭毒,也不要一味的和酸梅湯,怕是存了寒。”
姜鐸應下,自是喝了綠豆湯。
姜夫人笑盈盈,待到姜鐸喝完後,才道:“我想着過完年就去陳家提親……”
“母親只管安排就成。”姜鐸心裡想到那軟軟的小手。
姜夫人頓住,似乎有些難辦的樣子,姜鐸察言觀色,問道:“母親可是有什麼難處?”
姜夫人想了下,道:“這事本就與你父親說好了,我這兩年看着這陳家大小姐也是不錯的,只是近來聽說她病了,她們家又出了那檔子事。”
那檔子事說的不僅僅是祖哥兒夭折一事,而是祖哥兒夭折後不到三個月,陳廷遠從外面帶回來個女子,那女子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這女子就是陳廷遠的新寵,因此祝姨娘才急着找掌珠想法,只是這些姜家母子不知道罷了。
姜鐸不說話,等着姜夫人後面的話。
“陳家庶子夭折,想來是與她無關……”
姜鐸道:“確實無關。”
姜夫人沒有注意到姜鐸如此肯定的語氣,接着嘆道:“你父親說,若不是周氏逼迫,陳大人也不會如此打周氏臉,擔心陳大小姐……我倒是覺得她叔父的事扯不到她身上。”姜夫人倒是有些同情周氏,這做正室就是難,輕了管不了家,重了被人如此說。
姜鐸神色早已經沒有之前那般柔和,並不評價這件事,他在外面知道要比姜夫人知道的多,陳大人確實是故意打周氏的臉,但是這個新寵早就是陳大人的外室了,不過時趁機過個明路。
姜夫人繼續道:“倒是生病這事……看着掌珠身子骨不錯,倒是沒想到愛生病。”誰家都希望找個健康的媳婦,病病殃殃的怕是難生養。
姜夫人只覺得夾在中間難做人,這兩件事其實都是姜鐸生母崔姨娘爲了崔家女嫁進來纔出的幺蛾子,姜大人想着這正室不過是娶回來做個管家婆,哪裡會想到這些。
不過崔姨娘說的也是有些道理的,因此姜大人也有些質疑,最後都推到她身上……
姜鐸見姜夫人支支吾吾的,多少也猜出來些,問道:“不知道陳大小姐現在病可好了?”
姜夫人道:“派人去了,只是沒有見到人,聽說已經是差不多了。”周氏可不敢再把掌珠弄死,不然她可就是罪人了。
這庶子夭折的罪人,最終是讓周氏背上了。
姜鐸沉吟了下,腦海中又想到掌珠在梅林中的身影,那日掌珠與溫潤晁的話他是一字不落的聽了,但是在他看來,掌珠眼神平和單純,根本沒有所謂的情思,更何況溫家也不會娶掌珠的。
姜鐸畢竟年長,心思沉穩,略想想就知道掌珠或許從最一開始就不在溫家的考慮範圍內。
只是溫潤晁不懂罷了。
若溫潤晁有幾分膽量,敢與家族爭上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自那日閒廳對弈已經幾個月了,溫家都沒有動靜,溫潤晁也去遊學了,可見事是不成了。
就算是成,難不成還不許他爭爭?
單純的說來他也沒有太多的情思,只是,這陳家大小姐看起來甚是不同罷了。
姜鐸道:“衆多名門閨秀,母親與父親都覺得這陳家大小姐的家世最合適,最有利,犯不着爲這點小事就放棄。”
姜夫人聽了自是高興,連連點頭道:“有你這句話就成了。我自會安排好。你不用擔心你父親那裡。”
姜夫人唯一慶幸的就是夫君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姜鐸也笑道:“還請母親多多看顧,有母親在,我也才安心,倒是勞累母親了。”
姜夫人一聽更是笑着合不攏嘴,與姜鐸又閒聊會,才道:“你事也多還要念書,不必總來我這,也要照顧身體。”頓了下,道:“有空也去崔姨娘那看看……”
兩人之前一句未提崔姨娘,但是心中也都明白怎麼回事。
姜鐸這才正色的點點頭。
他年紀小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事,崔姨娘或是看不上他身邊的丫頭婆子什麼的,不直接對他說,也不直接對姜夫人說,而是告訴他父親,有時說的理由是對的,有時理由又是似是而非的,最後父親又找姜夫人,姜夫人難免受苛責,只是姜夫人從來不會對他說這些,每次都是問過他才做決定的。
他也是略略長大後才知道這些的。
姜夫人對他說,男人就應該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被別人的話語所限制……
姜鐸出了鬆院腳步略略頓了下,就去了榴院,總要說清楚,免得崔姨娘再給姜夫人生出是非來。
到了榴院,崔姨娘自是高興,一陣雞飛狗跳,又是端茶又是拿出前幾日得的筆墨紙硯的等等。
姜鐸道:“姨娘不用如此忙碌,我略坐坐就坐。”
話音剛落,崔姨娘已經是眼眶紅了,道:“可是我給你找了麻煩?”
姜鐸微微皺眉,以前他也會探望姨娘,只是每每姨娘都要這樣問上一句,莫不是他來就是因爲她給他找麻煩了?因此他來的也就越來越少了。
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姜鐸便直接道:“過了年就去陳家提親,我過來告訴姨娘一聲。”
崔姨娘的臉色更加不好,道:“是夫人定的親?”
姜鐸回道:“我也應下了。”
崔姨娘連忙道:“你若是不想,就去找你父親,我……”
姜鐸搖頭道:“姨娘不必多慮,陳家大小姐無論家世和人品,都是好的,姨娘放心吧。”
提到家世,崔姨娘沒話可說,崔家女畢竟還是上不了檯面的,崔姨娘坐在一旁揪着手帕,一連愧疚。
姜鐸心中嘆口氣,對於崔姨娘這樣,他已經是習慣了,勸道:“姨娘的心意我都是明白的,以後姨娘享福便是。”
崔姨娘只得無奈應下。
姜鐸見事情辦好,也不多留,自是離開,只留崔姨娘一個人不快。
這時姜荷娘才挑了簾子進來,對崔姨娘道:“我就說姨娘不要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看,讓哥哥厭惡了吧。”
崔姨娘恨恨的道:“我也是爲他好,那個什麼大小姐一聽就是脾氣不好,身體不好的千金小姐,娶進來還不是你哥哥受罪。”
姜荷娘眼珠一轉道:“哥哥不是還可以納妾麼?”
崔姨娘眼神一亮,按捺住心中的竊喜,她倒是忘記了這茬,正室管什麼用?最後還不是妾室的孩子管家麼?
崔姨娘道:“前幾日夫人給你相看人家,你怎麼……”
話沒說完,姜荷娘就不高興了,道:“這事姨娘可別管,我自有打算。”說完就跑出去了。
姜荷娘自是想起去年在林中偶遇的那位貴公子,又與她哥哥交好……她知道那人說不準就是太子了……
崔姨娘這邊不管姜荷孃的小心思,只自己打起了姜鐸妾室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