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是擁有自我意識的存在?”意大利的某座實驗室中,穿着單薄病號服的裡蘇特看着自己手背上穿梭的金屬微蟲怔怔出神。
“也不一定是通常意義上的‘自我意識’,但最低最低,替身也擁有着相當高水準的智能...”電腦前的程斌從最新實驗數據中擡起頭來,看了眼裡蘇特這位被實驗者,“你學到現在應該能夠理解,你的‘金屬製品’將你本人模糊、籠統的念頭轉化爲實際物質變化時所產生的作用吧?
“人不是計算機,就算經過專業的訓練,也很難掌握自己每一個念頭產生、運轉、消亡的過程,更別提如此精確的和物質變化產生勾連了,就算是心想事成,也不可能在心中所想沒有準確定義的情況下實現令人滿意的結果吧?”
裡蘇特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掌握了他與同伴性命的、名爲“程斌”的怪物,除了某些實驗需求外,對於他們手頭的力量或金錢完全不屑一顧,這傢伙壓根就不在乎他們是否存在叛逆的想法或行爲,其這段時間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對選定目標的“教育”上。
給一羣混黑幫的社會渣滓進行科普教育,這是何等扯談的事情?對於某些人來說,要他學習估計和要他命也沒多大區別。
遺憾的是,在這個名爲程斌的怪物面前,“求死不能”並不只是口頭上的威脅——對方甚至可以操控實驗者部分神經與腺素,從而支配其生理反應甚至是情緒活動,“心”再怎麼堅強,“身”也很難做出有效的反抗。
被迫經歷了“真心感到快樂”的“填鴨式教育”後,裡蘇特勉強理解了程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但正因爲理解了對方的部分目的,某種超越了自己生命被別人掌控的恐懼感,纔會在他心底生根發芽——
他已經深刻的理解了,自己的替身“金屬製品”,到底違逆了多少人類認知中的物理規律,也明白了自己的替身需要多麼恐怖的能量與智能,才能實現這樣的能力。
這絕對不是可以理所當然的認爲“屬於人類、屬於自己”的東西。
爲自己窺視到的冰山一角而感到戰慄的裡蘇特,忽然有些理解爲什麼近些年地球上的各大勢力放下大量利益矛盾、隱隱間趨向於聯合與發展了——
科技水平越高、越是深究替身的神秘,就越能感受到世界背後存在的恐怖陰影,在這種深不見底的未知面前,人類理應懷揣敬畏之心謹慎前行。
相比起來,原本他們那樣胡亂使用替身能力,牟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利益,是多麼短視、愚昧、可笑的事情啊...
手背上的金屬長蟲忽然無限細化拉伸、扭曲着向前延長、排列出一幅充斥着異樣美感的磁感線模型,一枚正方形鐵塊在裡蘇特面前飄浮了起來,隨着他的意念旋轉、變形...
控制人體“鐵質”憑空製造大量利刃的能力,隨着生物與物理知識的加深徹底丟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光、電、磁、熱等等複合領域更爲靈活、更爲精密的操控能力。
電磁一體、光熱衍生...替身表象與人類當前科技知識極爲契合的裡蘇特,雖然實際殺傷力暫時下降了一截,但卻擁有了遠超過往的潛力——他學習到的知識,可以藉助替身的獨特感官與能力方便的轉化爲實際的力量。
只是代價...也極其沉重。
回想起替身因觀念改變而產生的變異、以及他在心理測驗中所表現出的性格參數發生明顯躍變的事情,裡蘇特心底的滋味就極其的複雜——在替身的力量面前,人類甚至連自我這種東西都守不住...
如果替身真的擁有自我意識,那他們這些替身使者,是否只是用來承載替身的空殼?
“說起來,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程斌結束手頭的工作,關掉電腦打量了一下沉浸在莫名思緒中的裡蘇特,“這已經很久了吧,熱情組織的架構雖然不怎麼合理,但頂頭老闆的反應也不至於這麼遲鈍纔對。”
“對老闆的調查...”提起組織中絕對的禁忌行爲,裡蘇特也有些遲疑,“普羅修特他們已經掌握了組織中的很多分支,理論上對我們嚴密監控着的老闆應該早就察覺到異常並派出人手前來處理纔對...”
或許是因爲與他有着仇怨老闆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或許是因爲程斌給予了他更強大的力量與更明確的方向,或許是因爲程斌治好了他那黑底紅瞳的異常眼睛...又或許是這個怪物在實驗中掌握了對人心的更深控制手段...
當前的裡蘇特以及他的同伴們,主觀上已經不再抗拒源自程斌的命令,他們早早就開始了行動,一方面熟門熟路的侵蝕熱情組織的底層,一方面到處探尋“迪亞波羅”的信息。
雖然程斌提供的只有源自波魯納雷夫那邊的名字與樣貌,但用來過濾信息找人也是基本夠用的了。
不過一直低調隱匿身份的老闆,理應對這方面的事情異常敏感,很難想象這樣的傢伙會不關注在各種檔案資料庫裡翻找他身份信息的存在。
老實說,在開始行動的時候,裡蘇特他們就已經做好了被老闆親衛隊甚至老闆本人殺上門的心理準備,但風平浪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心中的莫名壓抑不斷高漲,甚至都扭曲滋生出一絲快意來了——那個傢伙,該不會是怕了吧?
“...我們雖然沒能獲得更多老闆的信息,但關注、抹除各個檔案庫裡信息的人,以及我們組織更上層與之相關的高級幹部,我們都掌握了一定的情報,現在要開始動手了嗎?”
“迪亞波羅沒有反應?”程斌有些詫異,他瞥了眼研究大樓窗外,隨後點了點頭道,“嗯...我手頭工作告一段落、客人也要到了,迪亞波羅的事情就我親自去處理,你們按照預定計劃開始針對全面侵蝕行動吧,他總會冒頭的...”
拉開一旁的櫃子,程斌從中取出了一排纖細的一次性注射器,隨手拋給了裡蘇特:“這裡面是受我間接控制的玩意兒——功能特化過的,我指定的那些個替身使者,以及資料裡沒有的、你們覺得能力有趣的傢伙,你們有留活口的餘地就給他來一針吧。”
用替身吸引針頭穩穩接住那彷彿子彈帶般的注射器,裡蘇特看着手頭器具中幾乎無色透明的粘稠液體嚥了口唾沫,隨後小心翼翼的將之摺疊收好。
——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就會出現一堆不得不一同學習的“同伴”或者說實驗“志願者”了...
心底情緒起伏的裡蘇特對程斌點了點頭,隨後就轉身向着實驗室大門走去,他的身影隨着前行逐漸暗淡,最終完全透明消失在了敞開的大門中——替身異變之後,雖然他無法再憑空以多色金屬粉塵製造保護色,但卻以替身實現了歪曲電磁波的光學隱形...
出了研究大樓後人多眼雜,裡蘇特不想隨便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一身醜的不行的簡陋衣袍。
嗯,熱情組織的成員們,在服飾裝束上的眼光還是很挑剔的。
不過行走在走廊中的裡蘇特,忽然間呼吸一滯、心臟一縮——一個頭戴白色鴨舌帽、身穿白色風衣的魁梧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前方,此刻正雙手插兜、身體微微前傾,凌空向着實驗室大門的方向靜靜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