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文書筆錄,陰司判官刮魂所得是墨十五的一段記憶,魂飛魄散前最最強烈的一段識念。被判官奪下後封在玉簡中,蘇景動識探入玉簡,墨十五那段記憶他如臨其境......
無盡漆黑中,巨大的輪廓,墨巨靈端坐。與天理、司昭等等以前蘇景見過的所有墨巨靈都不相同,這一頭高大,高大到無以復加。坐身天地間,卻莫名其妙地讓人以爲:他比天更高遠、比地更厚重。
他在天地間,卻遠遠大過天地!
墨十五的黑色真身大約天理、司昭等人一半大小,可她對坐在這頭巨靈面前,好像一隻蟲兒面對一座高山。
墨十五的聲音恭敬:“十五有一事不解,還請主公教誨。”
“墨之中、永恆之中,你我皆爲宇宙之主,平起平坐共享永恆,你已成就墨色真身,‘主公’這等舊時稱呼,再不必提起了。”墨巨靈的聲音響起,與他身形全不相符的輕靈、悅耳、和藹:“你說。”
“十五受命,去往中土興創一宗。我不明白,不過一座凡俗世界而已,於我輩眼中何異予取予奪的白地,何必興宗創教大費周章,空不設防的地方......”
話沒說完,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人要雞窩取蛋,用得着先化妝成雞麼。
魔巨靈的笑聲響起來:“空不設防?予取予奪?正神墨中生,行馳宇宙間。你可知。自我族誕生至今,已經殺滅過多少乾坤了?”
墨十五搖頭,墨經傳中並無確切數字的記載,她自然算不出。
“大小世界算到一起,七千有餘。”墨巨靈給出大概數字。所謂‘三千世界’不過是個概稱,不是世界只有三千座。
墨十五聽了分擔不曾皺眉,反倒雙目一亮,低低聲音虔誠唱誦:“正神墨中生,行馳宇宙間!”
“世界不同,乾坤有別。有些地方弱小。一兩位使者過去,輕輕鬆鬆攫取一切;有些天地強大,須得調遣大軍攻伐。”
“前者不提只說後者,大軍過去了。有些戰事輕鬆。幾個時辰的功夫橫掃天下;有些戰事艱苦。須得打上幾十上百年,但終歸會贏的...唯獨兩座世界,曾讓正神墨騎嚐到失敗滋味。”
“相伴而生、對照如鏡的兩座世界。一座喚作莫耶,另座便是你要去的中土了。”
“古時征戰莫耶,大軍鎩羽而歸。但無妨,千餘年前墨騎再起,捲土重來,已經摧毀了那片天地。只是事情還不算完,有莫耶飛仙上界來尋仇,着實惹出些麻煩來...咳,不提了,堵心得很。”
“再說中土,古時大軍去殺滅中土,並未如莫耶那般鎩羽而歸...沒得歸,那一戰綿延漫長年頭,到得最後就是你所說的這座‘予取予奪的白地’,幾乎將我族拖垮;到得最後不得已休戰之時,已經無兵可收,所有殺去中土世界的墨騎正神盡數淪喪。”
提起古時候的慘敗,巨大魔靈語氣平靜,不存絲毫憤怒和怨懣,話鋒忽然轉開:“九黎天地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墨十五點點頭:“十五有幸,參與此役,殺滅九黎天地。”
“生靈滅盡,日熄月沉,世界就變成了一塊大石頭。”墨巨靈聲音緩緩,帶笑:“九黎世界這塊大石頭,被扔去了中土,砸砸看...我是覺得這個辦法不妥當的,那裡是真正的富饒地方,得此天地...咳,不管怎麼說,當時我們幾個都不在,他們做主把那塊石頭砸過去了,結果未等落入中土,還在天外時,九黎石頭就被打了個粉碎。”
“不是普通石頭,是經過秘法煉化,可化三九星火之變的真法巨石,就是你所說的這座‘空不設防之地’,打出巨力摧毀了巨石...你可明白了?中土是平凡世界沒錯,但絕非普通地方,中土乾坤...真正的完美世界。你若心存大意,小心萬劫不復。過去之後,只消傳教傳學就好,其他多餘事情一概不必去做,時機到時自有靈訊傳下,指引你下一步行止怎樣。”
墨十五施禮:“主公...先生教誨,十五牢記在心。”
至此,‘黑暗’散去,巨靈與墨十五皆盡消失,玉簡已空。
來之前她已得墨巨靈警告,但她還是自傲了,沒有完全聽從,擅自與蘇景起了爭執。直到永劫不復才曉得‘主公’之言真正至理名言...由此這段記憶成了她魂飛魄散前最強烈的念頭,爲判官刮魂所得。
見蘇景回神,顧小君問:“怎麼看?”
看樣子蘇景是想皺下眉頭的,但未遂...眉心未能皺起,眉峰就先揚起了,蘇景沒法說的開心:“墨巨靈說我大師孃堵心得很,恨不得趕緊上去和大師孃一起給他們添堵。”
顧小君不知該說什麼,笑着搖搖頭,抱拳告退。
墨十五的最後記憶,其實沒什麼用處,不外是墨巨靈看上了中土,蘇景等人早就知道的消息了,遠古時天真大聖、江山疆域與墨巨靈的戰事並未真正完結,後面還有的打。
打就打吧,沒什麼大不了。
蘇景收了玉簡,繼續趕路去往離山......
中土之月變成離山之月,此事在凡間引出小小騷亂,畢竟天上的月亮不見了,誰能不擔心。所幸朝堂做事有力,很快各地官府與諸座真君祠都傳出消息:明月病、漸虛弱,佑世真君及時察覺,施法收月入離山以作將養,百年後重新放明月出山,還於人間。若有人願拜月可去往離山參見,沿途官驛開放,去離山看月之人不收錢管吃住。
這次連幽冥判官也跟着幫忙,大小鬼差趁夜施法。托出無數美夢送去人間,夢中鬼官說辭與官府一樣。
不久後有去過離山附近的凡人傳回消息,月亮的確就在離山。
原來月亮是被佑世真君收去、滋養了,那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倒是真君眷顧人間、幫人間養月亮又成了功德一件,得凡間讚頌,說他造福於民。
開敞心念,接駁真君祠,偷聽大夥如何誇讚自己,道理上和他當初自南荒迴歸時躲去一旁看自己的排場依仗是一回事。以蘇景的拍子來說委實樂事一件。一路聽一路走,不久後來到離山。
路上平安,但入山前,於空中飛遁的蘇景微微一怔:離山前。立劍碑一座。鐫刻岐鳴子傳承。十餘甲子下來,此地隱隱有了些‘劍修盛地’氣意,大羣修家常聚於此。觀摩前輩真傳、參悟前輩真傳。就在路過劍碑時,蘇景看到了一個人,岐鳴子。
岐鳴子正在看自己的劍碑,饒有興趣的樣子。
就在蘇景看到岐鳴子同時,對方也察覺到蘇景,揚起頭、對着普通修家決絕發現不了的那片雲駕點點頭、拱拱手。是打招呼,也存了一份謝意。
蘇景遙遙迴應一禮,並未落地相見,徑自入山去了。
小師叔往返門宗,除非趕上重大場合,否則早都無需晚輩相迎或通報了,直接自山門入宗,還未到內環星峰,對面就迎來一個妖怪:離山寶庫司庫、申屠長老的得力助手,一副肩膀扛着倆腦袋的雙雙兒。
這妖怪平日裡常駐離山寶庫,幾乎從不外出,見他形色匆匆蘇景不免好奇,但不等蘇景開口,雙雙兒就來到跟前,毛茸茸的猴爪抓住了蘇景的腕子,聲音壓低,神神秘秘:“蘇鏘鏘,隨我來。”
在離山地界,‘蘇鏘鏘’這仙號豈是隨便誰都能叫的,不過雙雙兒是妖精,性子散漫教化不靈,他想怎麼喊就怎麼喊,蘇景自不會和他計較,倒是納悶他現在的樣子,當下笑道:“怎了,你偷盜庫裡寶物了?知道我有逍逍遙遙閣的關係,要找我銷贓?”
“可不敢瞎說,監守自盜不是說笑的。”雙雙兒口中辯着,就近帶着蘇景來到一座鐫天石崖的偏僻處,雙雙兒左邊腦袋向左看、右邊腦袋向右看;之後左腦袋向前、右腦袋向後...四面八方看了個夠,確定附近不存刑堂筆靈或其他弟子偷看,這纔將雙頭扭轉,一起望向蘇景,聲音壓得更低了:“有件東西,須得你幫我看看來路,事關重大!諾大離山,我就只能信得過你了。”
妖精說得嚴重,似是真有塌天大事就要發生,蘇景不再笑:“什麼意思?這是何物?”後半句時,雙雙兒自袖中取出一枚黃金匣,匣上紋路古怪,絕非漢家之物,尤其醒目的,黃金匣左右兩壁各雕刻了一雙手,‘左手’五指爲蛇蚓鰍鱔鰻五長,右手五指爲‘蜈蠍蜂蜘蟾’五毒,看上去煞是詭異。
“先莫問,你看看這隻匣,能看出什麼?”說話間雙雙兒將匣子遞進蘇景手中。
蘇景才一接過來面色就是一變,從凝重到古怪,從古怪到無奈,苦笑搖頭:“看出個陷阱來。”
雙雙兒的神情也變了,從凝重到輕鬆,兩顆腦袋一起歡笑起來,得意非凡:“當年我隨大祖劉旋一駐道離山,他着我司掌離山寶庫,大家好歸好,幫忙打架沒得說,可生意得分清,看守寶庫是一輩子的差事,可不能白乾,大祖就許我在當時庫中隨便選兩件寶物,這隻左纏仙右蟄佛拿到手裡栽跟頭匣就是我當時所選,被匣子拿住了,任你有天大力氣有絕世修爲,也再施展不出,和凡人沒什麼兩樣!”
寶匣是件‘暗器’,原名不可知,‘左纏仙右蟄佛拿到手裡栽跟頭匣’這神奇之名是雙雙兒兩顆腦袋商量許久後定下的,莫說蘇景了,就是賀餘、塵霄生等人也不知離山還有過這樣一件寶物。
蘇景拿着盒子,盒子拿住了蘇景:五長五毒雙手死死扣住了蘇景的腕子。
“你莫掙扎啊,小心弄壞了我的盒子。”雙雙兒賣弄過寶貝,不忘囑咐蘇景:“五長藏劍五毒劇毒,你一掙扎,我心疼匣子就讓兩隻手發動厲害殺法,打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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