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法糾纏,身術比拼。
從蘇景出‘獄’到現在,充其量盞茶時間。這麼一會功夫裡,發動‘金烏萬巢’比以前一百多年加起來次數還多。
身法、身感、甚至蠻身橫練,樣樣都比不過那頭相柳,越鬥便越落下風。而身上鬼袍爲主人抵擋虛空反噬,已經顯出幾處殘破,要再支撐一陣其實無妨,但身袍如此,蘇景添出一份‘落魄’是免不了的。
因爲天龍夭折,洪吉恨極了大聖,見對方鬥得狼狽,皇帝開心大笑:“連朕麾下一個護衛都比不過,你又何敢自稱大聖?蝕海,你當朕真曾將你放在眼中”
話還沒說完,穿遁中的蘇景向他猛一揚手、打出一物。
洪吉目力何其尖銳,大聖動作雖快也逃不過他的洞察,他識得此物,四四方方的石頭似的,但就是它斬殺了自己的天龍。
天烏劍獄威力,皇帝親眼得見,大聖又將此寶放出,他哪敢怠慢,揮動雷光就打了過去。
劍獄來自‘劍剎天烏’,是靈性之劍,陽火淬鍊而生,性情之烈比着蘇景猶有過之,拼着‘受傷’更重,劍獄也要急旋而起,火光綻、劍勢漲,迎雷而上怒斬妖皇!
轟地一聲悶響,雷光逞威、劍勢散亂,本就重傷的寶貝,如何能再扛住洪吉的全力猛擊,力道盡被打碎,劍身傷痕更深。
‘不過如此’,洪吉心中四字,可是臉上的蔑笑剛展開半分顏色、猛又化爲驚駭,雙眼瞪得老大;心言才入喉尚未出口,就變作‘啊’的一聲驚呼——那塊正摔落的‘四方石頭’裡,突兀又衝出三個人來!
明明被自己打過一次,當時血光暴現、神魂俱碎、死得不能再死的三個‘矮幫手’竟又仗劍而出、狠狠撲來!
這是死而復生還是本來有六個?任誰見了已經篤定身死之人又殺回來,心裡都難免恍惚,妖皇也不例外。
三位矮幫手目光淒厲神情猙獰,只爲報仇而來,現身後根本不搭話,各自張大嘴巴昂頭一吐!
南荒皆妖孽,修煉得有些氣候了,祭煉成本命法寶,大都喜歡藏在肚子裡,禦敵時張口一吐便催寶鬥戰。
雙方之前是真正動過手的,洪吉知曉三尸的本領驚人,上次若不是打着半截突然有一個不打了跑去擡頭看殺龍,自己還不一定能殺得了他們。
此刻乍見敵人吐寶,洪吉立刻凝神、聚法、蓄勢以待三尸一人啐出一口唾沫。
三尸肚子裡只有無數廢話,有個狗屁寶貝。
只恨南荒是蠻夷地方,妖孽皆不諳劍法,讓那出手前的、‘吾劍巔頂’‘吾劍封域’‘吾劍瞬滅’的威風吼喝沒了用武之地,三尸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入鄉隨俗。吐口水之際,他們手上明晃晃的寶劍可沒有半點停留,結做天星劍陣,便欲施展絕學。
南荒貧瘠,很少見這等混蛋,洪吉當真被三個矮子蒙了,直到看見口水才明白怎麼回事,但大妖應變奇快,準備對付‘口水’的轟雷秘法陡降,打向持劍奇襲的三尸。
洪吉目光陰沉,這三人再怎麼混賬,實力都不可小覷,當以重法相對,驚雷落,暗藏九變,一變更比一變犀利,展開時仿若驚濤拍岸、一浪勝一浪!
一浪就打完了。
後面八浪全憋回去了,無用武之地。
曾結陣與洪吉鬥得風生水起的三個矮幫手,這次卻大爲遜色,張牙舞爪着、直接被雷劈成青煙,洪吉反倒釋然了:哦,果然是六個,之前那三個死了、這三個人長得一樣但本事差遠了,難怪蝕海聽說之前那三個矮幫手死了就面露兇相
蘇景打出劍獄後不敢做絲毫停留,立刻投身入火遁走,身後小蛇急追而至。
於火遁之間向皇帝發動劍襲,看上去對蘇景再發動遁法無礙。可分心、動劍、牽扯身體與氣機,有怎麼可能全無影響?只不過普通人看不出來罷了。
普通人看不出,體術精強、體感明銳的少年護衛卻查得清清楚楚:敵人遁勢微亂,影響的不是速度,而是‘靈活’。
少年侍衛冷笑,急追不休!
果然,再過三遁,幾乎就在洪皇帝斬殺‘三個矮幫手’同時,少年護衛胸中閃念‘逃不掉了’,小蛇急顫,直直擊向蘇景後心。
這是‘氣機’捕捉,蘇景遁法完全落入敵人眼中,是以少年護衛這一擊,再不是蘇景現、他追殺。而是先判出蘇景會從何處顯身,他分光化影先行一步!
少年侍衛先動,蘇景再鑽出火遁,等若蘇景把自己的後心擺在了小蛇飛射的線路上,又如何能再躲得過。
穩穩當當,這次能能洞穿大聖後心!少年護衛甚至篤定,對方都來不及再幻化蠻身突然冒出三個人來,蘇景身後。
三個矮子,各持長劍,顯身時便是結劍時、便是天上星光閃耀時、便是天星入劍一擊必殺時。
蘇景把自己擺在了小蛇激射的線路上,小蛇又何嘗不是把自己撞向了天星一劍的鋒銳上!
哪還有再躲避的機會,小蛇只覺眼前星光刺目、巨力切體而入,巨痛席捲瞬間,他心裡的念頭仍是:這三個矮子不是死了麼?
之前與小蛇糾纏悶鬥,蘇景並非全無辦法,但事情複雜,總得想一想究竟該怎麼做、再分神一道和三尸商量下進退調度。
這次對三尸考驗空前,非得顯身同時便發動劍陣不可,若一擊不中,沒了奇兵效用,威力大打折扣。這才耽誤了一陣子時間,落盡下風狼狽不堪。
蘇景把他們三個留在劍獄中不出來,本是打算害皇帝的,那時候他可不知道會遇上如此棘手的小相柳,不過打皇帝也好、對付相柳也罷,反正‘私藏三尸’都是他‘打架時就不能要臉’的念頭就對了。
再說少年護衛,前面好一陣纏鬥,先後吃過劍域偷襲和金烏蠻突變的苦頭,那還能不曉得這位大聖的臉皮功夫了得,花招多得很,心裡自然有所防備。若只是三尸突兀出現大聖身後,他也不一定就中了埋伏。
可三尸對着皇帝去的,跟着他們又在衆目睽睽下被斬殺誰會防備三個連屍首碎了的死人?
再說他們三個是從劍獄跑出來,就算能復活,常理猜度不也又該是再從劍獄裡出來麼?就算相柳再多九顆頭又怎會想到他們會從大聖身後跳出來!
平時渾天渾地,關鍵時候自家親戚當真不曾相負蘇景,劍陣恰好、星劍正中!小蛇猝不及防,當即被打得顯出人形。
同個瞬間,一頭白骨金烏突兀出現在少年侍衛身後。少年心口多出一個大洞瞬滅一劍,到骨金烏顯形的時候,敵人已經死了。
蘇景穿空,與骨金烏同時現身,根本不看敵人生死,手中一團熾烈到純白色的烈焰,直接打入少年侍衛張大的口中!相柳太兇猛,非得自內而外才能煉化,蘇景幾乎打到山窮水盡,不能借此一擊除了它,怕是想逃跑都沒機會!
相柳強,但他的身法不過‘一’瞬,可蘇景有火遁一瞬、有骨金烏一瞬,還有三尸轉生一瞬,三瞬歸一、併力誅殺!
被星劍與骨金烏擊中,少年侍衛已然慘死,可烈火入體之下,此獠突然又爆起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旋即火光一漲,身體被煉化成灰,隨風散了
直至此刻,分不清是驚呼還是怒吼的怪叫,才從蛇妖皇帝口中響起!
又一強敵伏誅,蘇景轉頭望向洪吉,正欲開口說話,不料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你且慢,待我先和他說幾句。”
蘇景吃一驚,他沒察覺到說話的方向上還有別人,循着聲音望去,心中更是猛地一顫。三尸也齊刷刷地‘哎呀’驚呼:一條小蛇,兩尺長,九根頸子,但只有六個頭。
相柳竟還沒死。
這怪物有九個腦袋,就有九條性命,金烏蠻是蘇景殺他一次,剛剛星劍與骨金烏殺他一次,蘇景烈焰入口煉化又殺他一次,到現在他仍有六條命、六顆頭!
打到現在這般地步,纔剛殺了三分之一?
蘇景覺得自己頭都大了,但臉上的苦笑一閃即滅,黑袍青年又復淵渟嶽峙,沒什麼可說,那就接着打吧!
三尸可沒蘇景那麼‘好脾氣’,雷動目光煩躁,問相柳:“你有完沒完!”
赤目聲音陰戾,訓斥小蛇:“該死不死,還要臉麼?”
拈花直接頓足,怒道:“我不打了!”
不料相柳不理會三尸,也不去看蘇景,身子一搖又變回少年,只是這次不再是侍衛裝束,赤身裸體。
妖獸不通教化,光着身子也不覺難受,相柳對洪吉道:“你我說好的,我還上了你三條命,從此再無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洪吉目光閃爍:“助我殺了蝕海,有什麼條件你大可開口。”
“幫你殺祖宗?之前是踐約無奈,現在我沒倒戈相向,你就該謝天謝地了。”相柳回絕得乾脆無比。三尸和蘇景可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有這樣一重變化,對望一眼,全都又驚又喜。
相柳不再理會咬牙切齒的洪吉,又轉回頭望向蘇景:“今朝你若能不死,改天你我再較量吧。”說着,邁步就走,但幾步之後又站住了身形,問蘇景:“古時大聖,打架時都如你這般不要臉麼?”
“應該不都是。”蘇景回答得老實。
“你袍子好看。”少年相柳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又開始邁步,幾步之他身上又顯出衣衫,居然照着蘇景的樣子給自己幻了件一模一樣的的捕快袍,連那個‘好’字都沒變:“你們好好打吧。”最後幾個字落下,相柳一飛沖天,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