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修行,心基穩固,只要蘇景願意,眼中紅粉便是心中枯骨,酥胸又與頑石何異,蘇景揚手按了上去,火元輕輕送入,並不傷人。倒是那個妖姬,咯咯一聲嬌笑,似是覺得癢了。
片刻之後,橙紅猴子霍然大笑,讚一聲:“好火!”身形一掙,猛地從‘溝’裡躍將出來,身形也隨之長大,落地時已經變做普通猴兒大小。這便是尊敬了,雖然蘇景境界、修爲在猴子眼中不值一提,可他體內火元之精純爲猴兒畢生僅見!
猴子瞪着眼睛問:“你這是什麼火法?”
“太陽真火。”蘇景的面色也頗多驚訝,應過後反問:“你的火法又是什麼?”‘請手’既是試探、這個過程是互相的,猴子探得蘇景火法同時,蘇景也能感受它的妖元。
蘇景的見識不差,中土時見過不少火行修士、來南荒後又和禍鬥朝夕相處,對諸般火法都有了解,卻從未見過猴子的火,霸道、純烈自不必提,另外還多出了一重沉甸甸的厚重之意。
猴子並不隱瞞:“我是自地下千里、熔岩火河中出生的,你說我是什麼火?”
蘇景恍然大悟:“石火、地火!難怪。”
猴子天性頑皮,學着蘇景的模樣:“陽火、天火!你也難怪!”跟着它自挎囊中取出三個小酒罈,笑道:“好火難尋,請你倆喝我的寶貝佳釀!”
樊翹也跟着沾光,接過其中一罈揭開扣了符撰的封泥。然後......不敢喝。
這罈子裡哪是什麼酒,熾熱氣息催面、明紅顏色燙目,分明是一罐子烈焰熔岩,但是也明明白白地,透着一股沖鼻酒香。
蘇景則試探着,小小地抿了一口,隨即彷彿走路踩到鐵釘子似的。一下子跳起來多高,咧着嘴吐着舌頭,但人卻笑着、而且笑得無比暢快。連連道:“好燙,好酒!”
猴子隨身都帶着好酒,自然是個酒鬼。這天下的酒鬼。從來都不怕別人來喝自己的酒、只怕喝酒的人會不識貨,見蘇景是個識貨的,猴子滿臉歡喜,笑得愈發歡喜了:“你修爲太低,纔會覺得燙......不過話說回來,修得深了、不覺得燙了,這酒的味道也少了好多!”
一句話,不過五十幾字,猴子卻一口一口又一口,把自己那罈子酒給喝乾了。
喜歡下棋的人相逢。少不了要研究棋局;好色之人聚到一起,自然會說女人;精修火法的蠻子、妖怪見了面,話題當然離不開那個‘火’字。
蘇景的境界不行,法力不及,但他與《金烏萬象》朝夕相伴近百年。對火之一道的見識、見解着實不俗,那猴子本就是火中誕生的妖靈,便更不用說了。
有關運氣的訣竅、有關法術威力,話題不離火行之力,但也並不涉及各家修法的密要,兩個人越聊越投機。猴子一邊聽、一邊說、一邊喝酒,彷彿現在這談資就是天下最最美味的下酒菜;
蘇景從打修行那天起,就沒有人能指點他的火法,完全靠着自己對《金烏萬象》的理解而摸索前行,到現在攢下了不少疑問。修法不同,猴兒也解不開他的疑惑,但它所言對蘇景來說確是大有補益。
修行之人,最珍貴的就是時間,同樣最不值錢的也是時間,黃皮蠻子和岩漿妖怪聊得開心,不知不覺就是一天一夜,外面忽然又有敲門聲響起。
樊翹起身開門......又是個妖女,衣着還算整齊,至少該擋的地方都擋住了,相貌自是極美,但是不同於其他妖姬那麼騷媚外露,她是‘收斂’的,媚有內外之分,其他妖姬是媚姿,她卻是媚骨。
還有,這個女人身上帶了股說不出的香氣,樊翹一嗅之下心神微微搖盪,恨不得再用力呼吸、把這股難以言喻地馨香全都吸進腹中。
樊翹自省、立刻收心斂性,目光卻不由自主,向着那女子的胸望去...倒不是他把持不住,純粹慣性使然,不知會不會再有一隻猴子跳出來。
還不等樊翹開口,火猴子就笑道:“什麼風把阿嫣小母吹來了?”
阿嫣小母一笑嫣嫣,對猴子道:“我貪春的小母狗,嗅着阿郎的味道,一路找啊找啊,就找到了這裡,但卻不是找你。”
蘇景和範疇這才曉得,這個妖女並非驛館妖姬,那應該就是入擂之人了。
猴子‘咦’了一聲,回頭看看蘇景,又轉目望回阿嫣小母:“你看上他了?看上他什麼了?”
話問出口,猴子似是也明白了,伸手一拍自己額頭,自言自語:“打你個糊塗東西,這居然也要問!”說話間站起身仰天打了個酒嗝、帶起一蓬黑煙,又踮着腳尖使勁抻了個懶腰,對蘇景笑道:“你的豔福來了,我便不打擾了,下次再來找你聊。”
話音落處猴兒身子一縮,又變作拇指大小、回到了‘自己的溝裡’,妖姬起身離開、剛到門口猴子忽然又問蘇景:“我叫烈烈兒,你叫什麼?”
“我是山溪烏,他叫山溪魚。”
烈烈兒一點頭,妖姬帶着他出門而去,片刻之後猴子的呼喝迴盪整座驛館:“山溪烏、山溪魚和我聊得來,哪位大仙若還看不慣這兩個黃皮蠻子、想試煉試煉他們,不妨先來和我烈烈兒聊一陣!”
要知道烈烈兒可是這片驛館中有數的幾個兇妖之一,他開口了,敢不聽話的當真沒幾個。
阿嫣小母檀口輕張,臉上帶了喜色,替蘇景歡喜:“烈烈兒是頭痛快猴子,你若能和他做朋友,端的一件好事情。”
蘇景揮揮手,把烈烈兒留在地上的數十個空罈子收了,混不起眼酒罈子,卻能裝得熔岩烈酒,不用問都是好東西,猴子不要了,蘇景可捨不得仍掉。
收了罈子,蘇景正要開口,忽然又是一陣敲門聲傳來,大門現在還開着,來者輕敲算是打個招呼。
這次來訪的不是妖怪,而是個青灰膚色、又高又瘦的蠻人,最古怪的是此人的眼睛,碩大眼白、不存黑眼珠,正中只有針眼般一點瞳孔。
模樣着實嚇人,但南荒裡更難看的妖怪多了,樊翹不覺什麼。
蘇景卻不自覺地眼角一跳,是個蠻人沒錯,但他更像一柄劍......
阿嫣小母秀眉微蹙,似是有些意外:“三手?你來做什麼?”
蘇景和樊翹對望一眼,三手蠻?也是校場擂白皮文官點過名的厲害妖物。還有...三手只有兩隻手,看上去正常得很。
“我來時烈烈兒在,我等,離開一會你又來,不想再等。”喚作三手的蠻人嗓音沙啞,說話時全無語氣。
阿嫣小母的眉頭舒展開來,甜甜美美地笑了:“不想再等?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搶這個男人?”說着,她蓮步款款,走到三手蠻身前,呵氣如蘭:“你可知,男人就是阿嫣小母的命,你搶我的男人,就是要我的命。”
蘇景早都明白了,這南荒地方的妖怪、蠻子講話做事,他是休想能夠理解,不理解就不理解吧,蘇景不發問、不催促,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着,好像沒他什麼事似的。
三手不肯退讓,但也不想就這麼和阿嫣小母動手,搖頭道:“我不傷他,只是來問兩句話。你要用他多長時間?”
阿嫣小母回頭瞟了蘇景一眼,然後吃吃笑了起來,輕聲回答三手:“要多長時間...我說了不算,得看他能堅持多久。不過看他精精壯壯的,應該不會太快。”
三手仍是沒表情、沒語氣:“我快,了不得一炷香功夫,你讓我先吧。”
不過就是個排隊事情,阿嫣小母又何嘗想爲這點緣由和三手爲敵,對方口氣不再強硬,她也就一笑作罷,對三手殷殷囑託道:“那你可要快些、再快些...我等得心裡癢癢、身上癢癢、哪裡都癢癢,難熬得很。”
說完,又回頭對蘇景一笑,腰肢搖擺走出門去,把蘇景暫時讓給了三手。
三手徑自走向蘇景:“昨日清晨運功,吐納劍氣,忽然覺得劍氣微有凌亂,是以明白夢上仙鄉中來了用劍的好手,心癢難耐、尋了過來,是你麼?”
蘇景如實回答:“我也習劍、用劍,至於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我,我不曉得。”
“給我看看你的劍。”三手冷冰冰說道,不存絲毫客套。
並非倨傲無禮,他從來都是心裡怎想口中便怎說,根本不知‘客套’爲何物,又如何去客氣寒暄。
蘇景不以爲意,但他未拔劍,而是伸出一隻手:“請手。”
針尖般得瞳孔似是微微一擴,顯出了些興奮,也讓冷冰冰的三手多了些生氣,三手舉臂,與蘇景雙手相握。
‘請手’之下,蘇景並非給他看‘屠晚’,那隻劍魂連路老祖、大小師孃都無法探到,三手更差得遠,蘇景亮給三手的,是自己精修劍術、養於體內的劍意!
片刻之後兩人放手,三手的瞳孔好像又大了一點點:“就是你。想不到,剝皮國內,除了我還有人習劍!”
妖怪中用劍之輩不在少數,別的不提,就說蘇景遇到過的七巧道人,一柄血劍運用得頗爲靈活。可是在真正練劍之人眼中,七巧道人根本算不得‘御劍’,充其量,是把法術幻做劍的形狀罷了,那仍是法術,而非劍術。
三手又問蘇景:“你練得是什麼劍術?”
蘇景不答、反問:“你到底來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