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尸比蘇景還精神,異口同聲:“你對法棍又有領悟?”
蘇景笑而搖頭:“沒有,是想到了戚東來的關鍵。”言罷閃身往戚東來拷問犯人的地方去了。
拈花邁步就要跟去看熱鬧,不料左手右手同時一緊,回頭看兩位兄長一左一右抓住了他。拈花不解:“幹啥?”
“慢一步,有話給你講。”赤目聲音壓得極低,和雷動你一言我一語,拈花聽得眉飛色舞。
戚東來所在,與蘇景等人相距不遠,全不用施展法術,幾個縱躍、呼吸功夫便趕到,一見面蘇景便笑道:“在下要向戚先生討一樣寶物,萬望老兄成全。”
戚東來看了看他,哈哈一笑:“好說,你要什麼,便請直接講來,在下所有,任君所取。”
蘇景正待再說什麼,忽然一皺眉:“你又施法作甚?”
戚東來的面貌,悄然模糊了,正是他施法動手的前兆。
便在此刻,忽聞三尸大呼小叫:
“戚東來小心!”
“這妖僧兇猛!”
“來得毫無徵兆,蘇鏘鏘受了他的暗算。”
喊聲未落,戚東來已然出手!
蘇景恍然大悟......自己得了一般變化,戚東來尚未知曉。
蘇景本是個活潑性子,對這一重‘羅漢’之變既新奇又歡喜,當時沒急着變回來,之後又沉心摸索影子和尚所贈寶物,此刻乾脆忘記自己還‘是個和尚’。
戚東來忽見一個陌生和尚來找自己要寶貝。哪能沒有戒心,再聽到三尸怪叫,要是再不動手搶攻他就不是戚東來了。
再看三尸,一個個捧腹大笑。
蘇景忙不迭變回真身,前後不過眨眨眼的空子,他已經連擋戚東來六道神通......
三言兩語解釋明白,戚東來也哭笑不得,指着仍笑得好像剛找到爹的三尸,問蘇景:“以前我就想問,他們三個到底是你什麼人?有過片刻的正經麼?”
蘇景如實相告:“他們三個皆爲慾望靈怪。本是我體內三尸。”
虯鬚漢聞言一愣。隨即‘嘶’地一個長聲倒吸涼氣:“將三尸煉化於體外?這是什麼樣的法術?”
蘇景只挑想說的回答:“拜陸師叔秘法所傳,算是我的造化。”
戚東來點了點頭,驚訝很快變作敬佩:“就衝他助你煉化三尸,便當得‘神通廣大’這四字評價。離山陸九。端的了不起!”
蘇景笑了笑。換過話題。直接伸手一指這些日子飽受摧殘的帝釋天和他麾下衆多妖邪:“這些邪物,統統贈與我。”
戚東來不解後果,但卻想得到前因:“影子和尚說的‘寶貝’。就、就是這些邪物?”口中問着,手上法術不停,左手一招把帝釋天扔到蘇景身前,右手一抖收回大網解開衆多小妖的桎梏。
同時蘇景揚手打出天烏劍獄,將衆多邪物盡數收入黑獄......這一個月裡,蘇景鑽研羅漢法棍再無所獲,但他發現了另一件事:被置入天烏劍獄的‘諦聽封經印’就好像頭石獅子似的,傻呆呆坐落在地,一動也不動。
可影子和尚說得明白,諦聽與黑獄相得益彰,應該有大好修行纔對。
思索一陣,蘇景恍然大悟:原來的十七罪人劍,現在變成罪孽身、琉璃心的迦樓羅,它們再不是囚徒了。
沒有了囚犯的牢獄,再如何陰森恐怖,也只能算作是‘房子’,莫說只是個靈性法印,就是真諦聽來了也無事可做,只能睡大覺......一通百通,蘇景解了影子和尚的謎題。
果然,大羣邪物一入黑獄,‘諦聽封經印’立刻來了精神,那怪獸搖身而長,四足踏火口中奔雷,將囚徒盡置雷火,煉化不休。
煉化獄中罪孽,正是‘諦聽’的修持之法。
蘇景早有打算,見諦聽動法,他的陽火也隨之涌動,從四面八方匯入天烏劍獄......此刻情形,何異於百多年前、蘇景與影子和尚聯手煉化十七迦樓羅?
今日收入黑獄的衆多邪魔,來日未嘗不是一片獄中罪人劍!
與此同時一串笑聲響起,影子和尚身裹鬼袍,一步邁了出來,先不急着說話,高舉右手凌空一抓,隨他動作,古剎白色天空似是微微抖了抖。
把手收回了、掌心攤開,是一塊小小的白玉瓦。影子和尚這纔開口,對戚東來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讓蘇景有所進、讓諦聽印有所煉,和尚當回報:摩天剎穹頂,三千七百雲玉瓦,與你一枚。”
戚東來雙手相捧,接過雲玉瓦,與地面殘骸正相反的,這瓦片真就輕如雲絮,以戚東來的修行,半片蚊翅落入手中也照樣能感覺得清清楚楚,可捧着這巴掌大小的一塊瓦片,真就丁點感覺沒有。
肯定是寶物,但具體威力、內中神奇,都要靠戚東來自己去摸索了。
戚東來小心收好,對和尚認真道謝。
免不了的,拈花從一旁笑道:“戚東來,你這威風了,將來出去,大可拿着這塊瓦告訴旁人:我曾到摩天寶剎房頂去揭瓦!”
雷動則納悶問影子和尚:“那些妖邪惡物,對戚東來不值半個大錢,直接和他討要,他哪能不給。你又何必和他打機鋒,讓他好一陣愁眉苦臉。”
影子和尚不會隱瞞,實話實說:“見他男身女調模樣可憎,我心中厭惡,當然要存心刁難。他愁眉苦臉,和尚滿心爽快。”
憎厭魔,就是要人人都來憎厭自己,聽說連摩天古剎的高僧都來故意刁難,戚東來反以爲榮,笑道:“大師是真性情,騷、戚東來佩服。”
影子和尚不理會戚東來,轉目望向蘇景:“剛剛揭瓦片的時候想起來另一件事,如今中土世上,還有像樣的修佛門宗麼?”
“修行正道幾大天宗之中,正有一座佛門聖地,喚作彌天臺。”蘇景對佛法瞭解不多,只知彌天臺高僧個個佛法精湛,但具體精湛到什麼程度卻一無所知,他生怕自己說不清楚,乾脆把自己所知有關彌天臺的事情盡數轉告,讓影子和尚自己去判斷。
待他說完,影子和尚笑了笑:“能想出‘攬盡十七世罪業入今朝’這個辦法,也算他們有幾分修持,還不錯。蘇景,有個事情要請你幫忙。”
蘇景點頭:“大師請講。”
影子和尚不急講話,雙腳開立雙手合十,站在原地低垂頭顱、凝神、調息......過不久,和尚猛地撐起雙手做託天壯,同時昂首、開目,對着古剎天穹縱聲大吼:“現!”
旋即只見天空中赤紅光芒衝騰,火蛇翻卷赤炎繚繞,一蓬大火隨着影子和尚諭令而現、燒天!
火勢蔓延奇快,不過眨眨眼睛的功夫,大火便翻滾於摩天剎天空每個角落。
衆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曉得和尚這是要做什麼。
大火熊熊,瑩白天空已經消失不見,衆人仰望的目光之中,只剩妖嬈烈焰......還有惡炎焚燒過後的‘灰燼’,金色灰燼。
如雪如絮,飄飄揚揚,但灰燼並不垂落地面,好像小小蝴蝶似的,在半空裡輕靈飛舞,先是兩兩結伴、跟着三五成夥、繼而成羣結隊。
和尚身邊人人目力不凡,此刻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天上被烈火焚燒出來的哪裡是什麼灰燼,分明是一個一個金色古篆、一枚一枚鎏金梵文!
古篆匯、梵文聚;古篆成列、梵文成行,從凌亂到整齊,從無序到結篇,那熊熊大火之下,半空裡赫赫然,萬萬言字、無盡經撰......
良久過去,影子和尚終於把大袖一揮,鋪滿於視線的金色經傳無風自動,層層疊疊、收攏不休,到最後傳出‘嘩啦’一響,一本經書摔落下來。
和尚臉色蒼白,這番施法顯然讓他消耗不輕,一隻手伸出接住經冊,另隻手把大袖揮了揮手,口中一字諭令嘶啞‘收’,滿天大火收斂於無形,再看古剎天空瑩白依舊。
影子和尚腳步虛浮走到蘇景身前,將手中經冊遞給蘇景:“摩天剎千萬年精研佛法,歷代大德心血所悟盡在於此,來日見到彌天臺的和尚,你替我傳下去。我的腦筋不好,今日記得、或許明朝就遺忘,拜託你了。”
有寶貝不給蘇景也就算了,竟還要蘇景代爲傳報,赤目真人如何聽得這種事情,當即皺眉道:“你讓蘇景替你辦事,密篆中所錄神通法術,你好歹也得傳授他幾樣吧。”
影子和尚不以爲許,搖頭解釋:“這不是修法,更沒什麼神通記載,只是最最普通不過的‘三藏十二部經’,隨便哪座大些的寺廟都有收藏,我這一部稍有些奇特的不過是經解和禪釋多了些。”
不是修法,而是最最單純不過的佛法、經法,於虔誠佛徒看來它是無價之寶,於旁人眼中......還不如《屠晚》好看。
摩天古剎早已坍塌,就算影子和尚完全復原,古剎也不會重現昔日輝煌,再無重開山門那一天了。但只要這部經書流傳出去,摩天剎的傳承就永遠不斷!
蘇景點點頭,小心接過經書。
影子和尚精疲力盡,魂陰鬼袍、袍歸原主,沉睡休養去了。
蘇景隨手翻看手中經書,書中空白,頁頁無點墨。但若以靈識相探,便如墜入經法世界,眼前有佛祖結相、耳中有高僧講禪;或以一道真元相加,冊中經文又會飄蕩而出,結字半空任人觀摩、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