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人少年王袍加身時候,蘇景身周煞氣流轉、他的阿骨王袍也告顯現。
不等主人有怎麼樣交談,兩件黑袍上的怪蟒均已遊弋起來,昂首擡頭、目光欣喜,遙遙相隔彼此招呼......何須去辨認秘跡、查對印鑑,蘇景自己就是幽冥王駕,一見對方着袍,蘇景心底立刻升起一道親切感覺,再也篤定不過,糖人少年的身份絕不會錯!
袍相親,人相惜,蘇景霍然大喜,立刻施行大禮,滿面快樂:“承神君恩典,陽間小子忝做神君駕前第十四王,得號‘阿骨’,蘇景拜見瞑目王,拜見十一兄長!”
不光自己拜,還得呼朋喚友,媳婦、三尸、連帶小相柳一起都喊上,大家一起向十一哥行禮。不過蘇景心底,隱隱覺得面前瞑目王不太對勁,肯定是真的、感覺很親近,可就是有點不對勁,一時間又找不到由頭。
糖人少年笑了,他的笑容總是那麼文靜,稍稍帶了些矜持、永遠也不會有太過充盈的喜意,這次也不例外...不例外的,是少年面上神情,‘例外’的卻是整個世界:隨他面上含蓄笑容綻開,四境乾坤中每一草每一木、每一鳥每一蟲、每一魚每一獸甚至山川湖泊大海流雲....除了六族智慧生靈外,這諾大天地間所有所有的一起,盡數放聲大笑!
蟲兒笑聲尖脆、鳥兒笑聲明亮、大山笑聲甕動、汪洋笑聲轟烈,那是真真正正的、如人聲一般的、笑聲!
瞑目王心中歡喜所侵。全天下,盡做笑。
無限欣喜,歡快大笑。
轟一聲巨響崩碎百里湖泊,本來正蹲在湖心小島、專心致志數螞蟻的浪浪仙子一躍而起,混沌腐爛的雙眼中看不出神采,可她精緻面龐上滿滿驚詫,剎那驚訝過後立刻端坐在地,清心緒、結真印,很快法術成形,浪浪仙子擡手將法術打入天空。口中一字低叱:查!
法術凌空。四散八方,想去追查這笑聲的根源究竟來自何處,但三息過後,浪浪仙子面色更加驚訝。她的法術莫名其妙地散去了。笑聲源頭不受追查!
湖心小島。浪浪仙子嘆氣同時,濃濃黑暗中一頭三尺殺獼突然慘叫了一聲!
與仙子相仿,三尸殺獼施展法度想去追查笑聲來歷。他催動的是一片銀色遊絲樣的法器,奈何法器才飛天入地去,剛剛開始追殺,遽然陰冷力道襲來,遊絲盡數斷裂、散碎。
遊絲是寶物,寶毀、主人不大不小受了反噬。
浪浪仙子、三尺殺獼,這世上最強兩人尚且驚慌失色,何況瞑目王面前蘇景...他未能見到‘十一哥’揮手抹滅六個紅頂殺獼的情形,可只憑此刻‘一道心意侵染兩界,我心歡喜乾坤獻媚’的情形,哪會不知瞑目王的本領。
蘇景心中,翻來覆去就只有一句話:這就是神仙手段麼?!
不知是不是瞑目王有猜心本領,他看穿了蘇景的心思,伸手把蘇景攙扶起來,先說道:“剛剛說過,自家兄弟,無需王號相稱,叫名字就是了...覓明覓明,四個字你若覺拗口,就喊我‘二明’是了,他們十二個也都這麼喊我來着。”
二明?
街坊鄰居家裡的娃娃麼?這麼凡俗的稱呼...倒也添出了幾分親近,蘇景笑着點頭,可喊出口來又覺得不知哪裡彆扭:“二明...哥?”
“別加‘哥’,二明就成了。”堂堂幽冥真王,手上人命不知能填滿幾座天地、面上威嚴不知壓碎多少世界的閉目少年挺喜歡自己這個‘俗稱’,隨後他把話鋒一轉,爲蘇景解說心中疑惑:“咱家神君地位尊崇,莫說凡俗人間,就是在那浩渺天庭中,他老人家也威嚴無邊,能與神君並位稱尊之人怕也數不出幾個。我們兄弟追隨他老人家已久,聆聽教誨、濡染神威,就算再怎麼愚笨,也總能修得些本領...大話是不敢說的,但比起凡間修煉、飛昇的那些普通劍仙,還是要更強一些。”
都是神仙,但看守紫竹林的黑風怪比得善財童子麼?善財童子比得菩薩大士麼?菩薩大士遇到五十三位過去佛和三十五位現在佛是不是又得虔誠禮拜?
蘇景不曉得天上事情,不過至少能明白:且把神君當佛祖,那他駕前十三王駕的身份絕非普通金仙可比,至少也得是‘佛陀’之尊。
蘇景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也不等瞑目王追問,就把自己偶得鍾大判鬼袍、入幽冥再回離山斬殺田上、如何得神君獎賞做成這個阿骨王的經歷,對瞑目王仔細說了一遍。
袍子不會錯、身份不會假,但兄弟初次見面,總得把自己來由交代清楚。
“田上那廝被你殺了?哈哈,哈哈哈...”瞑目王面現意外,笑出了聲音來:“這個田上啊,本爲天地本元戾氣化身,得了造化被神君收服,又蒙天恩得以修持上上妙法,到得後來他的本領確是了得,比我也毫不遜色。就是他心裡少了份踏實勁,想不到折騰了萬萬年頭,最後喪在一個娃娃手中,死得可算真正冤枉。”
田上被斬殺時,本領遠非他全盛時可比,蘇景也知道他以前厲害,可究竟有多兇猛就難以揣度了,直到此刻瞑目王點破:鼎盛田上,不遜冥王。
若那時相見,田上吹口氣,都無需用力鼓腮幫子,蘇景得就被他吹沒了。
蘇景狂狷,但心中自有‘敬畏’二字長存,認真道:“我只能算是撿了個便宜,真正制住邪魔田上的,還是鍾大判。”
提起鍾大判,瞑目王更開心了些:“老鍾爲人就沒的說了,十三王駕都與他交好,你得了他的傳承、沒去做判官卻成了咱們這邊的十四弟,更是好上加好...前人種樹後人乘蔭,一切神奇歸於‘緣分’二字,無論如何你都斬殺了田上、做了阿骨王,成了我家十四弟!”
說到這裡,瞑目王再次轉開話題,伸手一指身後葉非,問蘇景:“我來時,天上的鏡子還沒收,你那一架我看得津津有味,我家十四弟修爲雖還淺薄,可那份殺人氣意、對敵兇狂深得我心。本事差勁可以修持,要是氣意不對那可就麻煩了。”
也就是在馭界,蘇景須得裝兇扮狠,剛那一戰要是在中土,小師叔少不得又得擺出一副得道大修、悲天憫人的氣度,若真如此怕是瞑目王都懶得再來看他。
往事閒談幾句,瞑目王伸手一指他帶來的葉非,對蘇景道:“你真要放了他?此人將來成就怕是不俗,莫說於你爲敵,就是時時跑來對你吹牛,也煩氣得很。”
葉飛森森冷哼,奈何沒人理他。
蘇景笑道:“是,現在還不想殺。”
無需兄弟解釋,瞑目王痛快點頭,轉目對葉飛道:“你走吧,再會。”
葉非是什麼樣的人?畢生修持,恨天恨地,心中那份驕傲世上幾人可比,如今卻被‘呼來喚去’,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走,心中憤怒;不走的話...我就不走,蘇景你可有膽與我一戰...萬一蘇景還是不理會怎麼辦。那自己更成了笑話。
蘇景還真能就不搭理他。
葉非恨恨,咬牙、咬牙,咬着咬着卻把自己咬笑了,暫未多說什麼縱身出城去,前行百丈後他忽又轉回身,遙望城頭蘇景,語氣無恨無怒,平平靜靜:“百年之內,終有一日,葉非當請離山蘇景捶胸頓足、呼一聲:當年金秋湖畔放過葉非,悔矣。”
言罷不等回答,抽劍御風、急行而去,看他走得奇快無比,不知是不是怕蘇景現在會後悔。
沒人再去理會葉非,瞑目王伸手虛點三下,點過三尸頭頂,讚道:“三位靈怪,逆天異物,有你們相助十四弟,好得很,他造化!”
得瞑目王親口稱讚,三尸心花怒放,異口同聲回答響亮:“多謝二明哥!”
二明哥呵呵一笑,還是那根手指,指向小相柳,指一個人,卻足足點了十次:“九頭兇獸,殺虐乾坤之物,卻得佛法薰染,兇於心善於身,不可限量,十四弟能與你結交,他的福氣。”
相柳微一笑,難得客氣:“二明哥過獎。”
手指一轉,轉向不聽,但瞑目王很快收起手指,改作合掌之禮,顯然對兄弟媳婦他更講究禮數:“弟妹更是不得了的人才,小小年紀、修爲尚淺,卻已隱隱顯得一方乾坤之主的氣韻,果然配得我家十四弟!”
不聽斂衽,變作三千世界裡最乖巧的小媳婦,輕輕柔柔、認認真真:“十一伯伯謬讚,霖鈴惶恐。”
伯伯是指着未來孩兒喊的,一家人才有的說法。
到最後瞑目王才望向蘇景,既已‘瞑目’便再不會睜眼,他閉着眼睛‘看’:“那柄神劍正謀奪乾坤,不敢叨擾了,但那位神僧,你不請他出來與我一見,我可不會開心。”
“記憶混亂一靈怪,何敢稱神僧,王駕盛讚小僧愧不敢當。”影子和尚走出鬼袍,雙手合十對二明施禮。
二明實話實說:“確是不值‘神僧’稱呼,莫說現在,就是你全盛時也算不得...不過賜予你的‘源法本根’的那位大師,當得‘聖僧、神佛’之稱,你自他而來,故而喚你神僧。”說着,二明哥也依着佛家禮數,合十對影子和尚還了個禮。
蘇景、不聽、影子和尚等人聞言都面露驚訝,蘇景直接問道:“十一哥識得摩天剎中那位盲眼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