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魚拜師,看上去荒唐,其實老道自己心裡計算得一清二楚:
一來,這次來離山禮典搗亂,如果沖霄乘興而歸,將來或許還能再照顧下鶴鳴觀。可沖霄灰頭土臉地離開,以後肯定沒什麼興趣在搭理自己了,鶴鳴觀休想再從天元道上討得好處;
二來,無魚實際上和散修也沒什麼區別,一座小道觀,七八個蠢弟子,全無根基可言,哪怕不要道觀了,投入離山他全無損失。若蘇景不收他,大不了找地方搬家離開從此不再和天元道打交道了,同樣也沒損失;
三來,就算他得了天水靈精,消息無法保密,以後說不定多少人會去找他搶寶貝,拜入離山門下可就不一樣了,哪個蠢賊不長眼敢來離山搶劫?得了寶貝又能安心修煉,簡直美妙無比;
最後,剛纔蘇景和龔長老的談話裡已經說明白了,自己只要能拜入離山,就能得天水靈精,他不信堂堂離山小師叔會當衆食言。且蘇景的境界差些、年紀輕輕,可他輩分高得不得了,認了這樣一個師父,身份比起原來反倒高出無數。
一條一條算計的明白,而更重要的是……天水靈精,對水行修士來說實在太珍惜、太難得,放在求魚身上,那就是好幾個境界的修爲和大段大段的壽命,實在沒辦法不動心,機會一閃即逝,他非得立刻回來,趕在其他觀禮賓客尚未散去前磕頭拜師不可。
蘇景的表情有些意外:“道友當真願意拜入離山門下?”
求魚語氣誠懇、真摯:“只求蘇前輩開恩,收入弟子入門牆。”
蘇景笑了起來:“好!那便不羅嗦了,師長交代,想要列入八祖門牆,會有一道領悟門檻,你且起身、入世去,三十年爲期,回來時告訴我何謂‘以德報怨’,若過關你便可做我弟子,但在這之前,你不是離山的人,和我也沒有絲毫瓜葛。”
求魚有些恍惚,蘇景隨口胡謅的規矩……不是收、也不是不收,讓無魚的處境着實有些尷尬。幸好,蘇景下一個動作,讓求魚大喜過望:
蘇景重新自挎囊中摸出透明瓷瓶兒,笑道:“現在你我雖然沒什麼瓜葛,但總算有了那麼點淵源,這個給你,應該不算違背門規了。”
拜不拜師不重要,得寶貝纔是真正關鍵,哪怕沒有離山庇護,大不了就逃到荒原或海外去,哪怕有什麼風險,爲了天水靈精也全都值得。求魚都快跪不住了,雙手高舉過頭,顫聲道:“謝前輩恩典。”
蘇景把寶貝放進對方手中,笑道:“去領悟吧,三十年後我等你的‘以德報怨’!”
掌刑長老眉頭再皺,門規一是一二是二,沒有浮動的餘地,算起來蘇景還沒把求魚收入門牆,送上佳寶物仍屬違規,但他再仔細一看瓶子,又把衝到嘴邊的話咽回去了。
劍尖兒劍穗兒要急眼,她倆都給蘇景洗澡了,還沒說得到什麼賞賜,這個求魚簡直莫名其妙地就得了件寶貝,讓雙姝如何能夠甘心。劍尖兒又着急又委屈,眼圈都紅了;劍穗兒比姐姐更大膽些,當場就要出聲制止,不料還不等開口,姐妹倆耳中就傳來紅長老的密語:“換了,現在這個是空瓶兒。”
蘇景不止有一粒天水靈精,他手中還有個空瓶來着......
“啊?”姐妹倆同時低呼出聲,回頭去看離山長輩和眼力精強的真傳弟子們,個個都在笑,就連一向黑口黑臉的掌刑長老都眯起了眼睛。
求魚謝了再謝,攥着夢寐以求的水行至寶天水靈精…的瓶兒走了,一出離山,吩咐弟子們先回鶴鳴觀,自己一個人施展遁法全力疾飛,尋找無人荒境去了。
不用想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求魚都會匿藏荒野,惶惶不可終日,小心躲避着無數尋找他、要從他手中奪取天水靈精的兇惡修家。
有朝一日他發現蘇景賞給他的竟只是個空瓶,究竟是會破口大罵還是捶胸頓足就不得而知了。尤其可惡的是這件事他說出去也壓根沒人信,別人還是會惡狠狠地來找他奪寶。
……
多蘭城,九味居,嶄新的大酒樓,今天是頭天開張,據說是從東土江南請來的名廚掌竈,爲了一口吃的敢死十次的雷動天尊如何能放過品嚐美味的機會,早早就來了,與兩個兄弟霸佔了一張桌子,此刻正等着上菜。
坐在凳子上,三個矮子雙腳都夠不到地面,六條小短腿懸空,晃啊晃啊……忽然,六條腿同時凝止,三個人一齊打了個哆嗦,赤目真人紅眼猛翻:“蘇鏘鏘勘破第二境了!”
拈花神君樂不可支,幾乎笑成了一朵花:“竟然這麼快,果然是咱們的本尊!”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這是新養成的臭毛病,開心時若沒有小娘子可摸,他就摩挲自己肚皮上的肥肉。
雷動搖頭晃腦:“鑄成心基,從此便可真正的凝神專注,不受外景誘惑,把心思全都投於修行。修煉事,何其艱難,全神貫注纔有望成事。”
“正是,”赤目附和:“這就彷彿一件珍玩擺放面前,什麼天地世界周遭景色全都會化作虛無,眼中就只剩那東西,唯有如此,才能看出珍玩之美,享得珍玩之樂。”
拈花也喜歡舉例子:“男女歡愛時,有不少人都喜歡把眼前人想象成旁的女子,殊不知大錯特錯、謬之極矣。萬萬不可去想其他女子的,只有眼前人,只有眼前樂,若能做到這般,滋味立刻直升幾層,其中感覺…不可言、不可言啊!”
“兩位說得不錯。”雷動沒接着‘彷彿’下去,而是另起了話題:“我有個這麼個想法,咱們做分身的,總要和本尊搭一搭步調,如今蘇景鑄成了心基,咱們三個是不是也該收心斂性,以後都沉穩些了?”
雷動主食味欲,這是這是最最根本的慾望,所以他也是三尸之首,另外兩個都聽他的話,紛紛點頭:“言之有理,便如天尊所說,咱們也都該把心思穩一穩、性子沉一沉了。”
雷動微微一笑,不再廢話,平平靜靜地拿起了筷子,向前方輕輕一點,微笑道:“菜來了。”滿臉笑意的活計託着菜盤從廚間向他們快步走來,雷動果然沒有像以往那般大呼小叫連聲催促,甚至連拿筷子的手都沒哆嗦,真的沉穩了許多。
不料,活計從他們桌旁走過去了,上來的是另桌客人的菜餚……砰砰砰的大聲突然響起,桌子被掀了,雷動跳到凳子上破口大罵:“怎麼還不給你家老爺上菜,餓死老子了!開酒樓的想要餓死人麼!”
“開酒樓的想要餓死人麼?”
“開酒樓的想要餓死人麼?”
另兩個渾人都跳到凳子上,附和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