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燒火小廝’傳來的。
六個月後,七月十五,馭人君臨天下萬年整祭,屆時天下大慶,京郊仙祖祠總壇也會有一場盛大禮祭,皇帝親至貴族齊聚。
這個消息‘燒火小廝’早就知曉了,但他知曉主公最近正行功破境不敢打擾,一直拖到了現在,怕是再不呈報就會耽誤事情了,這才傳來靈訊。時間剛剛好。
蘇景面露笑意,整萬年的禮祭,這麼大的場面啊!
就在笑容裡,蘇景沉沉睡去了,於不聽軟軟的懷中。太累了,絕非單純修元的消耗與身體的疲憊,識海世界裡那枚個小小的‘如意胎’根本就是蘇景以觀想之力凝結而成的,全副精神盡被耗用一空,來自魂魄的疲勞無可抑制,他睡去......
如意胎修行兩個步驟,結胎、開靈,第一步‘結胎’總算是修成了。
即便在睡夢中,蘇景仍覺僥倖。
未修到這一步時不會理解,只有人在持法、衝擊此境時候纔會有所感悟:絕非修爲高深、陽火充足就能過關的!
想要把真實力量帶入玄虛中,非得依靠元識牽引、精神勾連不可。
你有一百斤的修爲,可你的元識只能承受三十斤之重,那就只能以三成修元入玄虛,剩下那七十斤力氣空存於真實之身,派不上用場;
但識海中的鎮世神雷,是根據你所有修爲衍生而來的。且識海中的蘇景爲觀想而成,身體遠比真實蘇景虛弱。即便擁有十成力量對付神雷尚且艱難,如果還有力用不上,根本就沒有成功希望。
神雷是跟着真實修爲來的,修爲越高,神雷越猛烈,若元識、精神無法強大到與自身修元相配的話,修爲越高就越過不了關。
便是那兩字了——相配。
陽火正法、如意胎境界修持的考驗,針對的是金烏弟子元識與修爲的相配,這也暗暗扣合了‘平衡’之道。
所幸,蘇景早在南荒遊歷時便開心花、得心神十立。讓他的心識力量遠勝同輩修家。而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分心多用、也是對心識的淬鍊。
尤其褫衍海中。蘇景於體內惡鬥墨靈精,更是一場心識上的大好修煉。
如此,蘇景的元識強大異常,能夠將全副修爲都帶入玄虛識海。有了與神雷對抗的本錢。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無法過關——最後時刻。識海中罡步極熾陣法成形,涌入體內的陽火長針並非支持,正相反。這陣法是在抽奪:抽奪玄虛蘇景體內、元識與修元融爲一體的力量。力量被抽走是陣法在爲蘇景‘編織’元神,大好事情,可是莫忘記,那個時候還有六道神雷正奮力轟滅蘇景。
就在蘇景堪堪崩潰時,小金烏入體馳援。
幽冥西仙亭一戰,小金烏‘奪舍’骨金烏,把陽三郎的遺骸變爲己身,但到主人需要時候它仍捨棄了大好身骨,以真魂之體衝入蘇景在識海的觀想之體。此舉大妙:
一來,骨金烏仍在,依舊是蘇景陽火小乾坤的罡天,是蘇景身體的一部分和寶物,這一重永遠不會改變;
二來,小金烏真魂遁入‘如意胎’的生衍,無異於一場涅槃重生,從此以後它與元神蘇景同命共生,但也有機會成就真正的生命,只要蘇景修行到了,元神就能成爲他生命存在的另一種形式,到那時小金烏也能真正轉活!
小蘇晴、小屠晚、小元神、小金烏、蘇景,四小一大都陷入了沉睡,每人脣邊皆笑容浮現。
一場大睡,整整七天。蘇景醒來後結坐療傷,碎裂的身骨能再癒合,掉了的門牙也能重新長出,又是整整齊齊的一口牙齒。
一個月的時間,蘇景完全痊癒。
他從入定中醒來、開目的一瞬間,守候於她身旁的不聽這就看見,他的雙眸金紅燦燦,仿若驕陽!
不止小妖女,三尸、相柳都已出關了,全都在大殿上,人人見他眼中旭日。
只一眨眼,蘇景的眸子又變回了黑色,微笑:“我沒事,你怎樣...咦?”
小妖女笑容古怪:“口吐金光,能改麼?”蘇景眼中驕陽是不見了,可講話、開口之際,嘴巴一張就是一道陽光噴薄,把小妖女的臉龐都映得金紅美豔。
蘇景深深吸了一口氣,試探着再張嘴,口中陽光不見了,可坐在他對面的小妖女看得清楚,蘇景的頭髮又開始發光了,淡淡金紅的陽光。
一邊伸手去摸頭髮,蘇景笑着搖頭:“雖未破境的,但也是一場大修行了,受益良多真元暴漲,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來,以至陽元溢泄。”一句話的功夫裡,或是掌心、指甲、眉心、膝頭甚至屁股,周身上下到處發光,模樣詭怪且可笑。
三尸大是開心,覺得蘇景現在這個樣子實在好看。
不理三尸笑話,蘇景說出‘七月十五’馭人大祭之事,剛剛做完一場好修行,這個熱鬧蘇景可不打算放過去了。
快三百年的時間,終於能出去做那殺人放火的勾當了,不聽、相柳、三尸個個眉飛色舞開心點頭。雷動嘿嘿笑道:“七月十五啊,馭人大慶的日子果然吉利得很。”
七月十五,中土道家中元節,漢家民間的鬼節。
蘇景點頭:“既是中土鬼節,就讓讓馭人見一見咱們中土的鬼吧。”
說笑幾句,問起同伴修行境界,小妖女第一個笑眯眯搖頭、不說,看來是修得了好本領,打算到時候給心上人一個‘好看’。她不說,相柳也就懶得顯擺了,三尸倒是在‘甩臉捧腳’之後又悟出了一連串的大欲,不過他們三個純粹胡說八道,蘇景一聽一笑也就是了,不當真。
時間尚早,趁這三五個月的功夫蘇景又入定一次,正法行元理順真氣,總這麼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可沒法出去見人......
四個月一晃而過。
六月十五,大祭將近,其後一個月所有神廟中人都再無假期,‘瞎眼小廝’抓緊這最後一次假期出去玩耍了一遭,再回來時畫皮下已經變成了蘇景。
兩百七十餘年過去,昔日‘瞎眼小廝’早都變成了個盲人老朽,畫皮神奇,催動法咒即可隨時間變換,一點點老去。
所有同伴都隨蘇景去往神廟,唯獨蜂僑沒有跟來,她仍在烈火地煞旁入定冥思,蘇景沒去喊醒她。蜂僑境界尚淺,這趟危險搏命的差事就不喊她了。
一個月忙忙碌碌,不得不說蘇景幹活是把好手,人人都道這老瞎子真任勞任怨......不過不服老不行,到得正日子前一天,老瞎子終於累趴下來,額頭火燙麪色慘白,身體篩糠顫抖。廟中有專責爲雜役問診的大夫,來看過後搖搖頭:燈枯油盡、壽數將近,沒幾天好活了。
所幸,萬年禮祭這種大事,雜役們真正的忙碌是在之前,待到正日子時後反倒他們什麼事情了,這時候病倒了、老死了都無所謂,就把老瞎子往他平時居住的房間裡一扔,也沒人來照顧,等他死了再來收屍。
拈花不忘埋怨那位損煞僧首領:“你看你混得這人緣,在這做了二百大幾十年的差,快死了都沒人來看看。”
大和尚無奈搖頭:“馭人天性薄涼而已,還有不少人借我錢沒還呢。”
赤目立刻瞪起了眼睛:“那可不能這麼就死!”
就算有丹藥扶持,老瞎子也‘陽壽將近’了,以後想要再潛伏此處,須得換過身份重新再來了。
七月十四,天入夜時,躺在牀板上等死的老瞎子忽然起身,將死老朽靈活得像一頭狸貓,身形溜溜一轉融入夜色、就此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之後,京城南門,一支丞相府的車隊進入京城南門,車架前火把燃燒正旺,其中一滴火焰是爲蘇景所化。
入城之後,一滴火焰自火把中墜落地面,沒人去留意,車隊隆隆過去,那滴火焰輕輕一晃,老瞎子顯現真形,藏身於暗影處等待片刻,正欲前行時,老瞎子伸手在臉上一抹。
老瞎子消失不見了,換而一個皮糙肉厚的龐大馭人獵戶。身形雖胖,行動卻如輕風迅疾無聲,向着馭人皇宮正門處行去。
就在胖獵戶重化一滴火焰,遁入一盞燈籠、隨巡門侍衛入宮的時候,洞天內赤目不幹了,瞪身邊蘇景:“你再不說你來幹啥,我...誒,我就走!我走。”
七月十五神廟大祭,想要刺王殺駕、想要惹是生非,都在神廟裡等着好了,大半夜偷偷摸摸來皇宮作甚?二百七十年都等了,最後一宿等不了了麼?
洞天內,蘇景的神識投影應道:“我來告訴皇帝一聲,明天神廟大祭時,他死期到了。”
身邊衆人反應各異,三尸先是不解,而搖頭撇嘴:“狂得你啊!”
小相柳眯了下眼睛,冷森森地說了句:“這樣有趣。”
不聽笑,這樣的蘇景她很喜歡。
但不聽的笑容才告綻放,洞天內蘇景面色微微一驚,幾乎就在同個時候,皇宮正門外遽然炸起一道明耀劍光!
蘇景一行之外,另有惡賊仗劍、闖宮。
哪有潛藏,哪有匿行,惡賊一人一劍,明晃晃地就往宮內闖,竟是想憑一人之力,殺入宮去......大膽賊滿身水鏽,看樣子像個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