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竭盡所能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我的雙手卻在微微顫抖。
我心裡知道,那個王戰肯定是回來了,否則,夏姬也不會多出一張面孔。
我想知道的是,那個王戰究竟是什麼時候回到了丹島?如果是……
夏姬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王戰回來了,他在二十多年前回到了丹島,給了我現在的面孔。我還在爲自己擁有一張絕美的面容欣喜若狂的時候,卻在王戰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癡迷。”
夏姬用手捂着心口道:“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害怕嗎?我不相信王戰會憑空畫出這樣一張面孔來,他一定見過某個人,或者按照誰的樣子造出了我的臉。”
“我怕的是,那眼中的癡迷不是爲我,而是爲了這張面孔原來的主人。”
夏姬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可他還是說出了我最害怕的答案……他說這張臉屬於他心愛的女人,他無論如何都要去找到她。”
“我當時想跟他說:你把我當成是那個女人可以嗎?我們有一樣的面孔啊!”
“可是這句話我怎麼都說不出口。我一生都在鑽研幻術,我知道,假的就是假的,永遠都不可能成真。就算王戰把我當成那個女人又如何?我還是留不住他的心。”
“就算我苦苦守着王戰又能怎樣?如果有一天,那個女人出現在他面前,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帶走他的心哪!”
夏姬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王戰走了,他說他不會再回來了,還告訴我,可以不用再去管那塊石碑了,就把它毀掉吧!”
夏姬輕輕撫摸着石碑道:“可是,我捨不得啊!除了我的面孔之外,這是王戰唯一留下來的東西。我怎麼能親手把它毀掉?”
“那時,我心中還有一絲希望,因爲我知道,他還沒有得到那個女人。我一直在悄悄地想,如果王戰真的沒有得到那個女人,他會傷心、會難過,也會回來,因爲這裡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在。等他回來的時候,看見這塊石碑還在,他會不會很開心?”
夏姬輕聲道:“我又像上次那樣等在這裡,等着他回來。可我等到的人卻是你。從我看到你時,就知道王戰不會再回來了。你們長得多像啊!看到了你,我就像看到了當初的王戰。”
夏姬指着自己的眉角道:“可是,你的眉眼卻跟我一樣,不對,是跟她一樣。你是他們的孩子對嗎?你母親是她對嗎?”
時間已經對上了,筆跡、暗記、噬神妖虎都對上了,那個人肯定是我爸!可是他怎麼會活了三百多年啊?這座島上真有長生秘法嗎?
我在想丹島的事情,夏姬卻以爲我是不好意思開口:“告訴我好嗎?別怕我難過。”
我看了夏姬半天才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我母親,我從小就是跟我爸一起長大,他甚至從來沒跟我提過我母親的名字。”
我也忍不住苦笑道:“要不是我跟我爸長得太像了,我甚至會懷疑我是他抱養來的孩子。你在等我爸,我爸也在等我母親。”
“怎麼會這樣?”夏姬勃然大怒道,“她怎麼能這樣對王戰?她憑什麼要這樣對王戰?”
我被對方突忽其來的火氣給嚇了一跳。我正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夏姬卻輕聲道:“王戰現在還好嗎?還是一個人嗎?”
我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爸在兩年前就失蹤了。”
“你說什麼?”夏姬一下把我從地上給拽了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我把我爸失蹤的事情大致上說了一遍,夏姬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難道那些人還在追殺他?”
“什麼意思?”我的心頓時一沉。我爸當初的安排就讓我覺得莫名其妙,他留給我的信裡,明顯是寫着會有一羣人過來找我,那些人不可能是探神手,那就是還有一批想要對付我爸的人。
夏姬沉聲道:“當初王戰說過,有一批很厲害的人在追殺他,他一直在躲着那些人。我當時還說:追殺你的人不是都已經死在島上了嗎?”
“他說不是,如果僅僅是清兵在追殺他,他有無數的辦法可以脫身。”夏姬輕聲道,“至於追殺他的人究竟是誰,他沒說。”
我忍不住問道:“那我爸會不會有危險?”
我問過之後才覺得不對。所謂關心則亂,夏姬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我爸了,她怎麼會知道我爸的事情。
夏姬輕輕搖頭道:“應該不會吧!王戰很厲害,他能衝上九重天,就說明普通高手沒法對付他。”
夏姬說完馬上催促道:“你趕緊把《鬼瞳秘術》記下來。等你記住了,我跟你一塊兒上九重天,我們一起殺出去找王戰。”
我看向夏姬時,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情字,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經不起考驗,也經不住時間的消磨;但也可能是這世上最堅固的東西,哪怕山河輪換,它也巋然不動。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夏姬的執着,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確實是可以相信的人——一個能守着冰冷的石碑幾百年的人,怎麼都不可能是我的敵人。
可我從夏姬手中接過秘籍之後,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鬼瞳秘術》雖然威力強悍,但是每一重都需要有東西作爲輔助,就像“生死凝眸”需要有雙首赤血蛟的眼珠一樣,第三重“一目破障”需要的是靈猿金睛,我現在到哪兒去找一頭靈猿過來?
我剛想把秘籍放進兜裡,夏姬就把我攔了下來:“王戰說過,秘籍絕不能離開這座山洞。你要是練不了,就先背下來,然後把秘籍銷燬。”
我爸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一旦我帶走秘籍,說不定就會在什麼地方將它遺失,爲防萬一,記在腦子裡纔是最好的辦法。
我把秘籍背了幾遍之後,夏姬又反覆考了我幾次,才秘籍撕成碎片扔進水中,直到把它絞成紙漿才轉身道:“跟我走,我帶你上九重天。”
我邊走邊說道:“你當時爲什麼要扮成司若的樣子,跟我說話?”
夏姬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爲了解開我心中的疑惑。這樣說吧!我跟王戰相處了幾個月,知道他一言九鼎,說過話的絕不反悔,可是他對我卻沒有那種情。”
夏姬深吸了一口氣道:“不都說兒子像父親嗎?我想看看你對司若那個丫頭的感情到底能不能達到拼死相護、不離不棄的程度。從你身上,我就能看到王戰對她究竟如何了。”
我聽完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夏姬的這個理論,真的沒法成立。人跟人,哪怕是親如父子,也不可能在一個觀念上完全一致。
就像我爸對狐媽。如果換成是我,恐怕就難以取捨了,更別說十幾年避而不見,甚至連自己在哪兒的消息都不告訴她。
還有夏姬。我爸那麼聰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夏姬的心思,可他卻直接堵死了夏姬的所有心思,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殘忍。
可是我爸對我媽卻又情比金堅。該說他有情,還是該說他無情呢?
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夏姬卻忽然說道:“不過,我看司若那丫頭好像是有點問題。”
“什麼意思?”我頓時被她給嚇了一跳。
夏姬說道:“我跟你說過,這座島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半真半假,哪怕是你身邊的人也一樣。我總覺得司若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可我卻沒看出她身上哪裡有問題。你沒覺得司若有些不太正常嗎?”
夏姬這麼一說,我才猛然醒悟了過來。
司若最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她從我們上山開始就很少說話,尤其是薛雨露跟我針鋒相對的時候,她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
這不符合司若的性格。司若是在任何時候都會出來維護我的人,她怎麼會坐視我跟薛雨露爭吵而不開口呢?
還有就是司若的身手。她雖然只出手了兩次,但是我仍舊看得出來,她的功力並沒受到什麼影響。難道是她身上的蝕心散沒有發作?
不可能啊!
我們兩個從服下蝕心散之後功力就在不停地退步,這一點我從司若身上能感覺出來。
我遲疑道:“夏……夏前輩……”
“你還是叫我夏姑姑吧,畢竟我和你父親也算是舊識,叫我一聲‘姑姑’不爲過。”夏姬說的沒錯,在我老家這邊,不是見到比自己年紀大的女人就要叫姨,那得看輩分是從誰身上論起,要是從我爸這邊論輩分,我確實要叫姑姑,從我母親那邊論的話纔要叫姨。
夏姬對我母親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她肯定不會允許我叫她夏姨。
我只能改口道:“夏姑姑,我身上中了一種毒,能不斷消耗我的功力。我……”
夏姬不屑道:“就你身上那點東西還能叫毒?島上隨便來個人就能解開。別人吃了冰寒丹會不能動彈,你吃下去,只能幫你解毒。這就是隻有你一個人能動的原因。”
我驚聲道:“可是司若身上也中了一樣的毒,她怎麼還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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