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算是對抗官府——”
衛源愁眉苦臉:“我乾天山,不禁民間集會。”
這時候是真心豔羨,那中央雲陸。大商朝的治下,多是順民,性情老實。
哪裡像他們這虹城,名堂實在忒多!
“都是些不知足的!如今這些人每月的工錢,已經是漲到了五十兩,還不肯罷休。這到底要如何才消停——”
孔睿聞言,是愈發的沉默。月錢五十兩,那是相當於半顆一階獸晶了,幾乎是中央雲陸的五倍。
發覺自己,還是有些小瞧了衛源。這人說一年薪酬,可以供養三千人,若是以這虹城的標準來算,該是多少?
忽然領悟,衛源方纔那句,只怕是向他顯擺的意思的多些。多半是不願被他這個‘中土’來人小覷了——
“正是!再這般下去,那鄉見只怕是再無人務農。”
“現在就已經沒多少人,肯老老實實耕種田地。就在昨日,一石糧價,居然已經漲到了一百一十文!這還是靠着從他出大肆收購,才勉強把糧價平抑。”
“可嘆!我聽說中央雲陸歷代,都是以耕戰立國。可我乾天山而今,卻是將這軍國要務,盡付之於外人之手。
“據說任相已經在參議院提議,要儘量禁止糧食購入!”
“啊!這下糧價可真要瘋漲了——”
“不過我聽說,最近有些靈師,在研究如何用靈陣和機關之術,以助人耕種田土來着。”
“機關術?這不是墨家的拿手好戲?難道是崆器宗?說來陛下準備在乾天山,仿中土之制立太院。似乎也準備開一工科,將那墨家之術,立爲必修之課。日後凡工部之人,必定要從此科出身。”
孔睿聽着這些隨從官員的議論,是神情怔怔,五十兩月薪,一百一十文的糧價,其實很低了。
那任博所定的國策,應是爲吸引更多的人務農。
可若是沒有這些荒唐政令,也不至於如此。
似大商,自從聖君登位,幾乎年年都是糧廩充足。
只是那邊的子民,似乎也無這乾天山的富足——
還有君子不言利,這些人似也是讀過一些書,怎的如此粗俗?
此外這建太學是好事,可開什麼工課,教授那墨家之術,就未滿有些令人摸不着頭腦。
這個世間,能夠真正治理天下的,只有儒家!
那幾人說着說着,話題是越跑越遠。不過當半個時辰後,可能也是覺得不耐,一人一聲冷哼:“這些人,還真是沒完沒了了。要換我以前的性子,定要他們好看——”
“確是刁民,終要想辦法,讓他們吃些苦頭纔好!”
“其實若只是這些人還好,掀不起什麼風浪。惱火的是有人,在暗地裡煽風點火,不懷好意。”
另一人卻搖頭道:“還請諸位慎言!這話要是被人聽見。若是告知那些參議知曉,對你我府君而言,不大不小,也是個麻煩。這些人,正愁沒機會做法,吸引那些愚民眼球。已快三年了,最近已經在準備改選——”
孔睿終是忍不住開口:“我觀那些甲士,盡皆是精銳良卒,爲何不讓他們將這些亂民強行驅散?”
這句話說出,周圍卻是一寂。陪同的幾人,都是神情古怪無比。
任博默然不答,還是他身側一人笑道:“以前我乾天山幾個直轄城,也有人這麼做過,只是如今的處境,都甚是艱難!”
孔睿更是不解,艱難?難道是那位君上不喜?這愛民雖好,卻也須辨對象。良民惡民,絕不能一體待之。
再說似他們這樣的士大夫,纔是國之柱石!
怎能爲一些亂民,而如此苛責?
任博這時,卻忽然又是一嘆:“就在幾日前,君上又簽了一份法令。諸城參議,如今都有了質詢與督官之責。可以彈劾一城主官,若是票數過了一半,我這知府,也就當不下去啦——”
言中之意,是甚爲蕭瑟。那其餘幾位官員,也是紛紛搖頭感慨,似乎是頗爲煩惱的模樣,
孔睿心中,卻是徹底沉入到了谷底,最後一絲期待,也在粉碎着。
如此荒唐治政,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逆行倒施,這乾天山如今的國勢,也不知能夠再維持幾年?
怪不得,大商的許多儒家名宿,每當提起乾天山,都是一種很不屑的語氣。
原以爲是這些人道聽途說,只怕言語是不盡不實。可真正來了東臨,才發覺情形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嚴重些。
似他所見這般,那人也的確是難稱的上是真正明君。
瑤兒嫁於這樣的君主爲妃,這前景真是個黯淡一片。
凝思了片刻,孔睿忽然走下了車。此地擁堵如此,只怕四五個時辰都未必能夠通行,他想盡快見到孔瑤,倒還不如步行走過去。
就在同一時間,乾天山的雲海之上。那中年儒者,正是不悅的一聲冷哼,準備從這片空域中離開。
離去之時,卻忽的是想起什麼,神情無比慎然的,轉過身看向了宗守。
“在下乃是一介外臣面,有些事情,有些不方便對君上言。不過最近在下游歷乾天,卻是深有感觸,胸中幾句話不吐不快。君上設參議之制,類同我大商的風憲官,原本是好事。可君上如今將權柄倒持於人手,民選參議,再以這參議督官,實在大繆!”
宗守眉頭一挑,一副願聞其詳狀。只聽這人也不客氣,仍舊是一臉正色道:“小民愚昧,只知升斗之事。目光短淺,也多未受過教化,易爲人愚弄煽動。君上可知,如今鎮乾峰那些參議,已大多都爲那些豪強大族所把持?多數地方,都以賄選爲常態。五斗慄米,就可買人一票——”
宗守聽得是暗暗搖頭,這已經不止是第一次,有人對他這麼說。
這種事,着實是讓人有些惱火。只是若不如此,似他這樣常年不理政的。只怕沒幾年時間,家底就要被手下那些文官給敗光了。
有參議殿在,這些人多少還有些顧忌。
本來就很窮了,再被這些人偷些拿些。他的內庫,怕是什麼都不會剩下。
面上卻在笑,似乎對這位大儒之言,頗爲讚賞的樣子。
“升斗小民麼?說的極有道理!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孤明知是對,就不能因過程艱難而不去做。”
又神情莊嚴,做大義凜然狀:“民智未開,那麼孤便盡力讓他們知曉禮義。也終當使我乾天子民,不爲五斗米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