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一天,磅礴的烏雲在天際匯聚,隱隱有電蛇和悶雷在其中醞釀。
兩側巖壁參天,海蠍子車隊穿過中央陡峭的峽谷驟然停下了腳步,人們開始竊竊私語目光不時掃過地面令人頭皮發麻的鮮紅血跡。
羅伊眼神變得凝重起來,這些痕跡不是簡單的流淌型血跡,而是人類或者動物的身體被硬生生在地面拖拽出來的痕跡。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那可憐的受害者皮膚、肌肉、骨骼在與地面的高速摩擦下,被粗糙而尖銳的石塊劃破,留下了滿地細碎的血肉。
毫無疑問,此處是搏殺的第一現場——除了血跡,地面還散佈着一些從衣物上扯下來的零散的亞麻布,幾隻脫落的皮靴、幾把生鏽的草叉,以及一些由農用器具削尖改造而來的武器。
衆人視線跟着這條血肉之路繼續前移,穿過了峽谷兩側交疊的巨石後,一具被撞的七零八碎的、堪比馬車大小的尖刺路障赫然在目。
“什麼東西能夠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壞力?!”
亞倫當機立斷下令車隊暫時退出了峽谷,又屏退左右,就要帶上幾個青壯年去一探究竟。
羅伊和獵魔人卻要堅決地參與進去。亞倫苦勸無果,只得由了他們。
一路前行到了血跡附近,一股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獵魔人鼻尖聳了聳似乎在分辨着什麼,又蹲下身體手指深深地觸摸地面的血液和碎肉,沉吟了片刻說,“很新鮮的人類血肉,應該是昨晚留下的。”
然而面對這樣恐怖的場景,在場的所有人異常地鎮定,臉上看不到幾分驚容。
羅伊不禁微微詫異,他本身從孽鬼的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纔對如此血腥的場景免疫了,而海蠍子普通的車隊成員,居然也有這等大心臟?看來以前沒經歷過這種事情。
“雷索大師,您的身體還沒有痊癒,一會兒若是有什麼突發情況,千萬小心。”
亞倫突然轉身衝着兩人淡淡說了一句。
“這點自保之力還是有的。”
隊伍來到兩塊夾擊的巨石附近,差不多剛好能容納兩輛馬車並排而行,與前方那被破壞的路障尺寸相差彷彿。
羅伊身形一動,兔起鶻落躍上了巨石,向下俯視,“這裡簡直是天然的屏障。地形完美,易守難攻,而且還是通往艾爾蘭德的必經之路,換成是我也會選擇在這個地方攔截過往的行人,收取路費。”
“你的意思是?”
“顯然不是艾爾蘭德正規軍設置的哨卡。”
“還真如那個夏爾老村長所說,通往艾爾蘭德的道路存在盜匪流寇斂錢的暗哨。不過他們運氣不太好。”
“他們人了?”
隊伍繞過了巨石,走了沒幾步,便見那重達三百磅的路障後,血肉模糊的人類屍骸聚成了一座小山。
他們的死狀千奇百怪,拉開喉嚨、開膛破肚的、折斷脊椎的,還有直接被撕扯成好幾塊的殘屍。
他們渾身血跡斑斑,依然可以看出身上那樸素、劣質的穿着。
羅伊想起了當初在艾德思博格城外遭遇的革命軍也是同一副德性,不禁有些納悶,明明泰莫利亞野外的資源如此豐富,就算完全不事農耕的傢伙,偷偷打打獵也不至於吃不飽飯餓死,用得幹這種殺人越貨的勾當?
在這樣一堆慘不忍睹的屍骸面前,車隊的衆人面上終於失去了那份淡定。
一位瘦弱如猴的猥瑣男人站出來結結巴巴地說,
“亞倫老大,要不、要不咱們換條路繞道吧?”
“蠢驢!”另一位留着八字鬍的強壯男人反駁道,“劫匪都死光了,車隊的障礙全部被清除,我們還用跑什麼路?!光明正大地走過去!”
“對!”立刻有人附和了他的話,“這些混蛋死了正好!”
“一定是梅里泰莉女神降下了天譴,懲罰了這羣惡徒!”一名滿臉虔誠的信徒信誓旦旦地說道。
“女神嗎?”羅伊砸吧了下嘴,眼前的殘缺不全的屍體,顯然不可能是以仁慈著稱的女神的手筆。
他與獵魔人交流了個眼神,在當着衆人的面開始了驗屍。清理出來後一共十五具屍體,以青壯年居多,不過也有兩個十一二歲的青澀孩子,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當羅伊從他們的貼身的衣物中掏出了二十克朗,那位女神的信徒頓時興奮不已!
“瞧瞧,我說過了吧,這是梅里泰莉女神對惡徒懲罰,是女神對我這個信徒的恩典,女神是仁慈的,慷慨的,她總會垂簾我們。否則換成其他人,誰會錯過這麼多錢?”
“是不少,”另一個滿頭疥瘡的傢伙調笑道,“夠你去喝幾回花酒了!”
“混蛋!談論的女神的時候不要提那些腌臢事!
然而其他人注意到,羅伊和雷索越是檢查,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這羣人類劫匪身上的傷口居然跟那羣齊齊摩的傷口一模一樣。
可他們已經離開那個地方几天,難不成那怪物還跟着車隊?
“怎麼了雷索大師,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雷索聞言目光豁然一凝,古怪地繞着衆人打了個轉,那股殺氣騰騰的審視意味兒讓好幾個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大師,您這是……”
獵魔人沉默不言。
亞倫質詢目光轉向了羅伊,而羅伊從失神的狀態中清醒,喉嚨艱難地蠕動了兩下,
“兇手不是人……人類不具備這等力量,沒有這般鋒利的身體武器,地面的腳印也不對……不過兇手同樣並非梅里泰莉女神!“
“那是什麼?”
在衆人一臉緊張兮兮,又滿是期盼的眼光中,羅伊又話音一轉,“剛纔那個兄弟,你說女神‘總是’會垂簾你們……難道從前海蠍子車隊也撞到過這種事,女神幫你們開路?”
“沒錯,我魯爾達跟隨海蠍子走了兩年,今天這般詭異的場景卻也撞到過兩次。”
另一人不確定說,“好像……還真的發生過兩次。 ”
“多爾·佈雷坦納有一次。”
“還有阿德·卡萊!”
隊伍裡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討論了起來,直到亞倫重重哼了一聲,他們立刻閉上嘴巴,保持安靜。
亞倫湊近了羅伊,咧開大嘴露出滿口白牙,爽朗一笑“雷索大師,羅伊,既然暴徒們都已經死光了,這件事情就算畫下句號。那筆意外之財,留給兩位當做辛苦費。現在,咱們回車隊繼續前進吧。“
“不管兇手是誰?它總算替我們做了件好事,兄弟們說對嗎?”
“對!”
雷索則不鹹不淡回了一句,“好吧,如你所願,事情告一段落……”
……
羅伊保持着沉默回到了車隊,
馬車車廂內,他低聲呢喃道,“剛纔我在他脖子上看到了一個疤痕,一個剛剛癒合的疤痕……我們好像犯了個低級的錯誤,先入爲主。原來殺死齊齊摩的兇手根本不在夏爾村。他一直待在車隊裡。”
“我們是在與狼共舞啊……”
“至少目前看,‘它’對我們沒有惡意,也沒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獵魔人臉上也有疑惑不解,按照他慣有的經驗,那種玩意兒是混亂無序的,只知道殺戮。
“可是野獸真的能夠擁有人類的理智嗎?”
“事實不是擺在眼前?暫且保持觀望狀態。”雷索像是自我安慰地說了一句,誰讓他們處於弱勢了?
說完,獵魔人一板一眼地擦拭起古威希爾。
羅伊的眼神飄向馬車隊裡不停安撫衆人的亞倫,閃過一絲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