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是簡單的人物呢,看來有必要把他列爲觀察的對象之一……”在林道高校的屋頂,一位白衣青年喃喃自語。
透過樹枝上那隻邪鴉的眼睛,他清楚目睹了奕豪從高空墜落的全過程,雖然早已知道這九州神地到處都臥虎藏龍的事實,但奕豪的情況卻和他所知道的仙術完全不同。
並沒有感到任何魔法或仙術的波動,那些原本拒絕任何力量束縛的風精,是完全出於自身的意志才幫助奕豪的。或者比喻成飛蛾撲火也許更恰當一些,當奕豪雙腳離開大地的時候,風精們便身不由己地被他所吸引。
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得到風精的傾慕,這讓青年毫無理由地感到威脅,並且決定把奕豪列爲重點觀察的對象。
他們在尋找着那被稱爲“混沌之卵”的東西,被稱爲黑暗鍊金術最高傑作的魔具。過去曾被重重封印在教廷的地下,而現在則被天使加百列所持有。爲了從加百列手中奪回這屬於黑暗的寶物,他們幾乎踏遍了半個地球,最後一路追到了這九州神地。三天前好不容易捕捉到那異靈的蹤跡,但卻又被那場莫名其妙的天雷給擾亂,因此再度功虧一簣。
看着奕豪遠去的背影,青年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暗紅的光芒從五指間的縫隙中迸出——這次,絕對要奪回那“混沌之卵”,寧可錯殺一萬,也不能放過一人……
……
奕豪的家在一處環境相對寧靜的山林小區,是一棟兩層的小洋樓。他在這棟洋樓裡出生,並在裡面度過了童年的時光。雖然奕豪現在也還能隱隱約約地回憶起那時候的溫馨片斷,但因爲鐵家家訓中有一條“男人十四歲後必須獨立生活”的規定,所以四年前鐵濤夫妻便齊齊搬離了這棟洋房,而此後這裡留給奕豪的,就只有在溫飽線上掙扎的悽慘記憶了……
事實上,奕豪的父親鐵濤是鐵門經營的跨國保全公司的管理者之一,而母親林華也是一位國際上小有名氣的時裝設計師,這家算起來也是中產階級的一員,奕豪的生活本來應該是洋溢着愜意和輕鬆的節奏。至於會落魄到兩天兩夜沒飯吃的程度,則完全是因爲當事人太過缺乏理財常識,且又死要面子的緣故。
“呼呼,林恆那傢伙,始終還是天真了一點……”
甩掉尾巴的事實讓奕豪感到很是愉快,就連腳步都充滿着雀躍的味道。轉過步道的拐角,他看到那棟熟悉的小洋房,和以往給人的冰冷感覺不同,這時明豔的光線正透過窗戶向外面散發着溫暖,而這溫暖似乎一直盪漾到了奕豪的心裡。
“……”奕豪揉了揉鼻子,感覺有些發酸,在獨居的兩年時間裡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再堅強的人心也總是會有出乎意料脆弱的地方,而對於“家”的渴望則正是奕豪精神上的命門。
在這景象模糊的短短几秒鐘,一張純真而魅惑的容貌悄然浮現,然後又深深沉澱了下去。
“我回來了!”
開門後,奕豪期待着看到靜雨出來迎接自己的笑顏,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片寂靜,房間裡的燈確實亮着的,但卻沒有任何聲音,空寂無人的感覺,奕豪的心在一瞬間失落了下去。
“靜雨!你在嗎?靜雨?”
從廚房裡傳來誘人的香味,奕豪連鞋都來不及脫就衝了過去,猛地推開門,只見餐桌上鋪着雪白的餐布,琳琅滿目的菜餚將桌面佔得滿實滿載的,彷彿不胃口大開就對不起這座菜似的,然而奕豪向左右看了看,卻沒有看到最想看的光景。
她該不會是就這樣走了吧……
心中突然泛起莫名其妙的恐慌,奕豪轉身在屋裡飛奔,客廳、臥室、衛生間、儲物室……逐個推開空空如也的房間,奔走中的奕豪甚至清楚能聽到心臟血管收縮的聲音。最後,他頹然停在了最初的廚房,所有房間裡都沒有發現靜雨的影子。除了眼前這桌晚餐外,九尾天狐就像憑空消失似的,再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混帳東西……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的啊……居然不說一句話就走……”
奕豪的喃喃自語充滿苦澀,聽起來更接近呻吟。桌上的晚餐依舊飄蕩着誘人的香氣,然而奕豪卻已經沒有了半點食慾,他頹然坐倒在椅子上,感覺心裡好像被挖出一個大坑似的,空空蕩蕩的……
轟轟轟。
一陣低沉的鳴動似乎從虛無中響起,跟着逐漸變得清晰。奇異的鳴動聲在餐廳徘徊着,雖然這聲音和悅耳、悠揚之類的形容詞扯不上任何關係,但卻讓僵硬的石像在一瞬間恢復了生機。
“靜雨?”奕豪就像被電到似的猛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轉頭不可思議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立刻朝門外飛奔過去。
那是車庫的方向。
雙親給奕豪留下的這棟洋樓,除了有上下兩層居住區域外,在房子右邊還有一座附屬的車庫,從四年前開始,一輛古舊的甲殼蟲車便始終是其中的常客——這是奕豪父親淘汰下來的東西,雖然鐵濤臨走時很大方地把車鑰匙交給兒子,但奕豪卻一次也沒有成功發動過它,因此暗自猜測這輛車或許是早就超過使用年限的報廢品也說不定。
當然,這四年間奕豪也有幾次打算修好這輛外形實在討人的小轎車,然而遺憾的是,修車這種技術並不是毫無經驗的外行人靠翻幾天書就能學會的。經過幾次徒勞無功的努力後,奕豪終於決定放過那輛甲殼蟲,讓它在車庫中安安靜靜地頤養天年。
而此刻從車庫傳來的,卻正是汽車引擎發動時的轟鳴聲。
“靜雨!”
奕豪以幾乎要把門撞開的氣勢衝進了車庫,而下一秒鐘,在甲殼蟲下面響起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和小小的慘叫聲。
“……郎、郎君?”靜雨從車底慢慢退出來,有些委屈地揉着額頭的紅痕,黃瞳搖動着淚光的痕跡。
“原來你在這裡啊……”從恐懼的深淵迅速浮上安心的水面,奕豪覺得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着。他快步朝靜雨走去,同時也注意到這隻九尾天狐與晨間截然不同的風貌。
靜雨此刻身上穿着鐵濤留下的帆布工作服,不過明顯大了許多,臉上沾着灰塵和油漬混合的污垢,一頭漂亮的長髮也盤在鴨舌帽裡面,右手還拿着扳手,正一臉的不知所措……奕豪眨眨眼睛,現在的靜雨看起來和魅惑衆生的妖狐已經扯不上任何關係,親近得就像是一生相知相守的家人。
“抱歉啊,沒撞痛吧?”
奕豪伸手輕輕拂去那美貌上的塵垢,仔細察看靜雨的額頭,發現上面只有一點紅痕而已,於是放下心來。然而下一刻,微笑的漣漪卻在心中泛起。
“沒事,一點都不痛……”
不知不覺中就變成奕豪呆呆凝視着靜雨的狀況了,然而靜雨卻慌慌張張地把頭低了下去,鴨舌帽的帽沿阻斷了奕豪的視線。
“不要看呢,郎君。妾身穿成這樣子,頭髮沒梳,臉也髒兮兮的……”靜雨白皙的粉頰滿是羞紅,以美貌自傲的九尾天狐,她的矜持似乎不允許自己讓奕豪看到這付狼狽不堪的模樣。
“抱、抱歉……”看到這樣的靜雨,奕豪也從最初的失態中清醒過來,轉移話題似的低頭摸着甲殼蟲的車身,咳嗽一聲道:“咳!對了,靜雨,你把這輛車修好了嗎?”
“呃?啊,因爲閒着也沒什麼事做,這裡的工具和零件也都很齊全,所以妾身就擅自……”靜雨有些不安地看着奕豪。“郎君不會不高興吧?”
“怎麼會不高興!”這是奕豪的真實心情。
說媚惑當然是極盡媚惑,不過把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同時,居然連修車這種事都能做到,靜雨的存在可以說徹底顛覆了奕豪心中關於狐狸精的固有概念——當然,是向着更好的方向。
“不過我很吃驚呢,靜雨你好像什麼都會似的……”奕豪率直地說出了心中的感想,跟着卻感到有些好奇。“說起來,你是在什麼地方學會修車的?”
“嗯,是妾身在考取駕駛執照的時候學的,已經很久沒有擺弄過了,不過幸好還沒有忘記。”放鬆心情的靜雨不知不覺擡起頭來,而奕豪卻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駕駛……執照?”
“啊呀,妾身沒告訴郎君嗎?”靜雨輕笑着,揮手取出一張駕駛證遞給奕豪。奕豪下意識地接過來翻了翻,只見駕照上確實印着令狐靜雨的名字,不過這本駕照似乎和他曾經看過的老爹那本不太一樣,上面大部分都是英文……
“……呃?”奕豪無法置信的瞪大眼睛,因爲他在駕照一角發現“fia super lice”的字樣。“fia,國際汽車聯合會……喂喂,靜雨,這不是……一級方程式賽車手的駕照嗎?”
“其它還有飛行執照和潛水執照呢,郎君要看看嗎?”靜雨抿嘴輕笑着。
“……僞造的?”奕豪直覺地反應道。
“當然不是,妾身可是經過正式考覈後獲得的。”靜雨哭笑不得地看着奕豪。“fia那裡還保留着檔案呢,郎君要是懷疑的話,可以去查查看。”
“但是,你不是妖怪嗎?怎麼能參加考試……”奕豪腦筋一時有點轉不過來。
“啊呀,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紅世中人在凡世中大都有着合法的身份。妾身以前在凡世旅行的時候,可是花了很多功夫來學習人類的文化,這些東西就是那時候順便考取的。”靜雨頗爲驕傲地說明着,不用妖術而靠自身努力在人類社會立足,這一直都是她引以爲傲的事情。
“紅世?凡世?”奕豪茫然地看着靜雨,感覺好像原本的問題都還沒有解決,又有更多的問題涌了過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