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在前,鄞冽有了慌亂。
“師兄不可!”
急擡起躬身以待的賀成雙,鄞冽嚴色間更見疑雲翻涌。
“有句重話,鄞冽雖知僭越,可不吐不快。林師姐一向敬您如兄,肯甘苦與共,爲何昔日苦可共擔,而此時師兄出線在望,卻不肯與師姐有福同享?”
“命非兒戲!”
猛擡起頭,賀成雙雙眼通紅,字字見厲。
“若真有萬全的出線之法,我何必這般瞻前顧後?鄞師弟,我有我的顧忌,請你明白,我即將要走的路,絕非坦途!”
心赫然蹦至喉頭,有些事情呼之欲出。
“妖星現世,屆時通往千華聖境的海幻通天路將重現虛空海底;一入聖路,生死不悔,我自保堪輿,忍心讓清瑤陪我犯險?”
鄞冽面色一凜,眼下根本無心深究其中細枝末節。
“我只問,借這海幻通天路出線千華聖境,掌事師兄現有幾成把握?”
成敗幾何,鄞冽在賀成雙明晦變幻的臉上,找尋着可能。
“五成?”
賀成雙不答,愁眉難消。
“三成?”
鄞冽心如懸空,呼吸漸重。
可賀成雙依舊沉默不語。
“一成?”
絕望的臨界點,是這黯淡灰暗中的最後一絲光明。
“我一成把握都沒有。”
幽幽之中,一聲無奈把所有可能抹殺殆盡。
出線之法,有也等於無。
“既然一成把握都沒有,掌事師兄爲何要一意孤行,闖這無門之路?您也說命非兒戲,可眼下,這毫無勝算的冒進不等同於兒戲?”
“是兒戲,可這兒戲的後果,卻只由我一人承擔。”
賀成雙淡淡一笑,慧光在眸。
“鄞師弟,來到這鬼地方,其實還有比死更可怕的東西存在。”
鄞冽眉頭一皺,順着賀成雙的感概發散下去,一個不起眼的答案涌上心頭。
“時間?”
“不,時間只是輔因,而真正可怕的,是意志的消沉。”
緩緩地直起身,活動了下自己過於僵硬的身軀,賀成雙停在廊閣邊,目光幽幽地飄向遠方。
“在神魔異度裡,我們的生命早已被定格,似乎無窮無盡。我們拼命地活着,靠得是什麼,是精神意識中存有的不餒意志,在支撐着我們一步步堅持下去;漸漸地,我們被遺棄在時間中,等待無限延長,希望越來越渺茫時,回頭才發現,悄然無息中消耗的,是我們求生的意志。”
閉上眼,把一干綺麗風光拒之門外,賀成雙嘆息驟起。
“四象龜海中的生存法則限制,其實是種變相的意志考驗。你作爲新人,那種滲入骨子,夜以繼日的煎熬,自然體會不深。許多來到這裡的人,開始滿腔熱血,在時間中一點一滴冷卻,漸漸淪爲行屍走肉般的存在,這樣的生存現狀比死可怕。”
“至少現在,師兄你已經成功了大半,也許轉機就在不遠的將來呢?”
眼下的境況,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壞。鄞冽堅信,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等一個轉機出現,已經足足花費了兩年多時間,而現在,又多出了個你,助我完成大半任務奇珍的收集,實屬老天眷顧。鄞冽,人生中有幾個機會任人放手一搏?我只想在鬥志未消前,好好再爲自己拼上一把。”
“不能再等?”鄞冽慎重提醒到。
“不能。”
賀成雙斬釘截鐵地回答到。
“即使再等五年,海幻通天路再現,除了修爲精進一二外,想來和現在再無什麼變化;而那時的我,鬥志早已消磨殆盡,淪爲一隻苟且偷生的螻蟻。”
鄞冽默聲間,釋然在心。
來日方長和一鼓作氣,長短之爭間,各具利弊。
正如賀成雙所言,四象龜海中不乏安於現狀,得過且過的人存在。人雖活着,可從另一種角度來看,他們早已成爲界主眼中的棄子,沒有鬥志,沒有希望的淹沒在時間長河中。
“師兄是在提醒鄞冽,或許有一天,我會步你後塵。”
“也許吧,但絕不是現在。”
回頭一笑,賀成雙眸生期待。
“又或許,你本就是個被老天眷顧的幸運兒,許多我們看來的不可能,在你身上就變成了可能。我把清瑤託付給你,就如同當初你們兄弟五人投靠我無垢道院一般,爲求安穩許個願吧,我期待你帶領着她走出條不一樣的出路來。”
“師兄的難題,越發無解。”
無形間,鄞冽感覺肩上重擔又沉了許多。
而可笑的是,皆願本心。
“那現在,我可否當做你答應了我的請求?”
轉回案几邊,賀成雙快速地斟上兩杯酒,一杯敬於懷前,一杯遞在鄞冽跟前。
“作數。”
鄞冽收起猶豫之心,一個利落,接下了這杯許諾酒。
“願天隨人願,師兄請。”
“請!”
豪氣綻放,驅散留仙居內多時積聚的沉鬱,兩男子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話到末尾,放下手中杯的鄞冽,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對了,掌事師兄。關於火鳳神羽的事情,我想你已經從林師姐那裡聽了個大概。”
“知曉一二。”
點點頭,賀成雙沉笑在脣,慢慢談起對此事的看法。
“想必鄞師弟心中也清楚,爲何我得知神羽的存在,而不討要的原因吧。”
“也是知曉一二。但似乎師兄言下之意,另有深意?”
面對鄞冽的質疑,賀成雙不加掩飾。
“算是對你任命副掌事的一個考驗,而鄞師弟的表現令我很是滿意。今後你和清瑤攜手治道,這筆珍寶,將成爲你們爭鋒一方的有利後盾,也是我無垢道院衆弟子的後福所在。”
“掌事師兄坦蕩在懷,令人敬佩。火鳳神羽一事,鄞冽覺得有必要更師兄報備一聲,此次競寶會上參拍的三支神羽,是我私做主張挪用出的。”
“噢?”這點上,賀成雙倒是有些意外。
不過鄞冽敢開誠佈公,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之所以會拿出三支神羽參拍,是爲緩解競寶時的一時資金之困。請師兄放心,拍賣所得,屆時一定如數交到您手中,分毫不落。”
“不用。”
賀成雙素雅一笑,拒絕到。
“用人不疑。再說,我即將離任,你也將接受副掌事之位,如何處置這筆巨資,你和清瑤商議着辦便可,算是我留給你們最後的功課。”
說着,賀成雙從懷中取出一疊金鈔,交到鄞冽手邊。
“這四十二萬海市珠,我想你在赤紋金膽競寶環節中,一定用得上。一半是三滴狴犴精血的分攤之資,不必還;而另一半,取自私庫,算是我無垢道院對你的支持,有借有還,想來鄞師弟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