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甜甜說起了燒飯做菜的話題,祥子一掃方纔的陰鬱,他的神情一下子飛揚了起來,恢復了年輕人的心性,得意地說,“那是,我這個二掌櫃的可是從廚房裡最底層的小工做起來的,一直做到大廚,又做了半年跑堂的,才被東家提拔做二掌櫃的。”
“這麼說,祥子哥哥是個真正的大廚了,”姚甜甜放開了早先亂七八糟的猜測,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認真地說,“祥子哥哥快點和我說說,你都會做些什麼菜啊?”
說着話,姚甜甜還不由自主地吞嚥了一口唾沫,她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去。
姚甜甜這個真正饕餮美食家的表現,讓一向對自己的廚藝很自負的祥子更加的興奮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眉飛色舞的說道,“這麼說吧,只要你能叫上名來的菜,我都能做出來。”
姚甜甜暗暗的一番白眼,祥子這話就等於沒說,她這麼問一方面是嘴饞了,一方面也是想了解下這個時代的飯館裡都有些什麼菜,祥子讓她自己說,她要說個宮爆雞丁、番茄炒蛋、苜蓿肉這些現代耳熟能詳的家常菜,怕是這裡連原材料都沒見到過吧。
見姚甜甜猶豫,祥子卻錯會了意,他以爲這個鄉下小姑娘從沒出過門,更沒下過館子,什麼菜式都沒見過呢。他自責的笑了笑,自己給自己圓了場,陶醉的說道,“我就給你說說說我最拿手的菜吧,這道菜被說在我們清水鎮上了,就是整個寧縣都是很有名的啊。”
稍微一頓,祥子微眯了眼睛,陶醉的說道,“那一年東家郭老爹無意間得到了一個食譜,前不久我們才按照食譜所說的備齊了原料,我照着菜譜做了一道菜,那道菜真是美味無比啊。”
因爲專注所以專業,姚甜甜無端的就想起了這句廣告詞來,她看着祥子陶醉癡迷的樣子,知道他是真的喜歡烹調,已經把烹調融入了自己的骨血裡了。能讓這麼一位喜歡烹調的人陶醉其中的菜餚會是什麼呢,姚甜甜的好奇心一下子膨脹了起來,忍不住問道,“這是一道什麼菜餚呢?”
“此膳名叫‘山海羹’。”祥子臉上帶着自豪的笑容,輕輕吐出了這麼幾個字來。
姚甜甜一激靈,一本《山海經》她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呢,這隨便走個親戚都能遇到‘山海羹’,是巧合?還是其中確實有某種聯繫呢?
姚甜甜心中忐忑着,她不敢貿然的問菜譜,而是小心翼翼的問,“山海羹?聽着像一些湯菜的名字啊,用什麼做出來的呢?”
祥子以爲是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姑娘被這麼個大氣的菜名給震撼了,他衝着姚甜甜和善的笑了笑,解釋道,“這道菜餚裡好東西可多了,它的主料最稀奇,是我們從遠處運來的竹筍,費時費力也費錢。不過,卻也讓我們郭家大飯莊在周圍名聲大振,成了這一帶最有名的飯館。”
姚甜甜點了點頭,小聲地附和道,“確實,竹筍是個稀罕物,我們前幾天纔在山上發現了鮮嫩的春筍,還不知道怎麼做着吃呢。”
“什麼?!咱們這附近就有竹筍?!”祥子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緊緊地抓住了姚甜甜的胳膊,急切的問到,“甜妞妹妹,快點告訴哥哥,你們是在哪裡找到竹筍的?”
看着祥子急切地樣子,姚甜甜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因爲這個‘山海’二字,她剛纔一直在發愁怎麼套出這道菜的菜譜來,分析下它到底和《山海經》有沒有關聯。這事難度不小,要知道菜譜就是一個廚師的吃飯的本領,更何況這麼一道讓郭家飯莊名聲大振的菜餚的菜譜呢,祥子肯定是不會輕易說出來的,她要是貿然問了,還可能適得其反,若這道菜真和《山海經》有些關聯,那就是打草驚蛇了。
如今,這個竹筍的話題正是個機會。楊家屯的荒山變寶山之後,大壯他們幾個曾經在山上找到過竹筍,當時事情繁雜,她還沒來得及琢磨怎麼做着吃呢,這個祥子竟然用它用了名菜,對竹筍稀罕的不得了。
姚甜甜眨巴了眨巴水汪汪的眼睛,裝作一個小姑娘天真無邪的樣子,狡黠的說道,“告訴你在哪裡找到的竹筍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儘管說!”祥子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抓着一個小姑娘的胳膊有什麼不妥,立即追問道。
“就是你肯把這道菜的菜譜背給我聽。”姚甜甜頭一偏,像一個調皮的小姑娘那樣提出了一個看似荒唐的條件。
“菜譜?”祥子聽了姚甜甜的話後,神色一頓,頹然的鬆開了姚甜甜的胳膊,“菜譜是不能外傳的。”
“真是小氣,我又不是廚師,又不開飯館,就是好奇了問問,看把你嚇得。”姚甜甜一撇小嘴,裝作生氣地模樣,嘟囔道,“哼,回去我就把那片竹筍連根拔了,全剁了餵雞!”
“別,別糟蹋了好東西。”祥子一臉的心疼,連連的擺手,他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咬牙,吟誦到,“春採筍蕨之嫩者,以湯淪過,取魚蝦之鮮者同切作塊子,用湯泡裹蒸熟,入醬油、麻油、鹽、研胡椒同綠豆粉皮拌勻,加滴醋,今後苑多進此,名蝦魚筍蕨羹。今以所出不同,而得同於俎豆間,亦一良遇也。名山海羹,或即羹以筍蕨,亦佳。賦詩云:‘趁得山家筍蕨春,借廚烹煮自吹薪。倩誰分我杯羹去,寄與中朝食肉人。’”
聽了祥子的吟誦,姚甜甜一顆心放下了一半,這道山海羹的得名源於他的原材料,是山裡生長的竹筍和海里撈出來的魚蝦同蒸同煮,所以才得名山海羹的,這裡面似乎沒有隱藏着什麼秘密。
可是,菜譜後面附的那首詩卻有些名堂,是發明這道菜餚的人即興所做麼?‘寄與中朝食肉人’這話說得多麼自得啊,這是看透了權勢富貴的人重歸山林的平靜之後纔能有的心態,看着那些依舊在汲汲營營的昔日或敵或友們而自身解脫後自得其樂的心態。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樣一位也曾經在京中鑽營富貴的人所創的私家菜譜是怎麼流傳出來的呢?他那些天天食肉的中朝舊友又是些什麼人呢?會和尋找《山海經》的人有什麼關聯麼?
姚甜甜想的怔怔的出了神,祥子看着她走神的樣子,疑惑着伸出手來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喂,想什麼呢?你在聽我說話麼?”
“呃,”姚甜甜一愣,收回了自己的思緒,蹙了小眉頭,掩飾的說道,“這是什麼菜譜啊,明明就是在做詩呢,祥子哥哥騙人。”
“你!”祥子有些苦笑不得,壓着火氣,耐心的說道,“原來你在琢磨着茬呢,我說的話都沒聽到啊?”
姚甜甜確實沒有聽到祥子後來說了什麼,不僅有些尷尬的聳了聳肩,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了,祥子哥哥,你要是想要竹筍,哪天我帶你去山上找去。”
“哎,你,”祥子跺了跺腳,“算了,算了,等奶奶的壽筵之後,我跑一趟你們楊家屯,和你們的族長去商量這事吧。”
祥子的話音剛落,前面就傳來了虎妞的不悅的咆哮聲,“祥子,你磨磨唧唧的幹嘛呢,不知道奶奶壽筵上壓軸的一道‘山海羹’還等着你去做呢啊?!”
祥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姚甜甜眨了眨眼,表示理解,衝着虎妞的背影做了一個追得姿勢,悄悄地說,“生氣了,快點去吧。”
祥子對着五奶奶躬了個身,爲難的說,“姨奶奶,……”
五奶奶善解人意的揮了揮手,“咱們快走吧,不能讓我的老姐姐等急了,今天她可是壽星呢。”
幾個人加快了腳步,不大一會兒郭家屯就遠遠的在望了。虎妞爹不愧是在鎮上開飯莊的,他家的房子修建的格外氣派,再加上今天是他家老太太六十的整壽,人來人往的絡繹不絕,不用別人引路,姚甜甜也知道哪家是這位財大氣粗的郭財主的家了。
望着眼前熱鬧的景象,五奶奶等不及了,她腳下越來越快,幾乎是小跑的跑進了那所氣派的院子,大着嗓門招呼道,“老姐姐,翠花來看你來了。”
“翠花妹妹啊,可把你給盼來了,你要是再不來啊,我都要親自去山樑上迎你了。”不愧是好姐妹,虎妞奶奶也是個大嗓門,她話到人到,帶着一臉的笑容,疾步迎接了出來。
老姐倆好幾年未見了,見面自然是親熱的寒暄了一番,之後虎妞奶奶瞅了瞅五奶奶身邊跟着的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奇怪的問道,“幾年未見,大壯那孩子怎麼變的這麼文靜了,像一個小姑娘啊。”
“哈哈,哈哈,哈哈……”五奶奶大聲地笑了起來,她一邊笑,一邊用手擦着眼淚,解釋道,“老姐姐吆,你這眼睛是真花了哦,這哪裡是大壯那個土小子,這是我們屯姚先生的侄女,這孩子沒有父母,跟我最親了,這次是跟我一起來給你拜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