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辦公室陷入短暫的寂靜中,在場所有人都看着馬義龍,等待他的回答。
但是過去老一會,對方並沒有說話的意思,說明不是在思考不是在猶豫,是打算拒絕。
東化村上到九十歲老人下到二三十歲的青年,都在隱瞞這件事,明顯是統一過口風,嚴禁說出去。
村子很小。
越小的地方越團結。
說團結有點好聽了,其實就是好控制,只要有部分人站出來,剩下沒有主見的村民都會聽話。
“馬先生,我在等你回話。”陳益開口打破沉寂。
馬義龍糾結了半天,憋出一句話:“我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很小。”
陳益:“再小也超過十三歲了,就算你不知道,你父母也會聊,這件事對我們很重要,請如實回答。”
“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說我說。”
“隨着啞巴的肚子越來越大,全村的人都知道了,當時動靜鬧得很大,家家戶戶都在吵架,都懷疑是自己家男人乾的,幾個光棍還遭到了逼問。”
單紅海可是公司的總經理,高高在上的人物,他平時見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連正面對話的機會都沒有。
馬義龍一邊回憶一邊開口:“當時我十八歲,剛上大學,第一次放假回來就聽人說啞巴懷孕了,當時我那個懵啊,啞巴又沒男朋友又沒結婚的,怎麼可能懷孕呢。”
“我問父母,父母不知道,我去問啞巴,啞巴什麼也不說。”
一旁的楊庭也是吃驚,下意識坐的端正了一點。
“具體過程我不是很清楚,孩子生下來後就被翟家收養了,可能是擔心啞巴照顧不了孩子吧,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馬義龍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陳警官,要不……您還是去村裡問問其他人吧,其他人應該知道。”
“馬義龍!”
問詢對象不說他也不能逼問,不過……馬義龍是陳氏集團的人,這是馬義龍和那些村民的最大區別。
陳益:“具體發生了什麼?從頭開始說,當時你多大。”
馬義龍:“????”
陳益眼睛微微眯起。
馬義龍慌了。
陳益微微點頭。
馬義龍冷不丁嚇了一跳,看向單紅海。
單紅海是個人精,和陳益對視一秒便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臉色當即板了下來。
每個人都這麼說,讓自己去找其他人問問,但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皮球踢的很熟練。
他看了一眼單紅海。
馬義龍:“我不知道啊。”
而且……
馬義龍連忙道歉,相對於村裡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當然要先顧自己。
運氣,不會來第二次的。
在公司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混到了現在的位子,一旦被開除一切歸零,到了新公司需要重新開始,所有努力化爲泡影。
說完,他瞟了陳益一眼,後者嘴角微微揚起,無聲的交流。
作爲警察不能以勢壓人,但單紅海可以。
踢皮球。
單紅海冷聲道:“你搞清楚狀況,這是陳警官全名陳益,他可是陳氏集團董事長唯一的兒子,在他面前拒不答話,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陳益趕緊打圓場:“單總,說那些幹什麼,我就是一個警察,和公司沒關係。”
“後來不知道是誰提議,讓大家忘記這件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反正每個人都有嫌疑……”
相對陳益,他當然更怕單紅海。
馬義龍嘆了口氣,說道:“啞巴的孩子就在村裡,叫翟依玲,女的。”
單紅海聲音不停,看着馬義龍:“我告訴你,不要以爲這是小事,其中也牽扯到了我,陳警官跟你客氣我可不會跟你客氣,要是以後開會的時候董事長提起這件事,回來我第一時間開了伱!”
“啊?”
還得賺錢養家呢!
單紅海:“趕緊的!”
他生怕陳益不信,又加了一句:“我真不知道,這件事還是我爸媽告訴我的,讓我不要把啞巴懷孕的事說出去,以後不管誰問,就當不知道有這回事。”
提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孩子的父親。
陳益:“繼續。”
馬義龍:“就這樣過了六七個月吧,啞巴肚子已經很大了,馬上就要臨盆,村裡給啞巴找了接生婆,在村外的廟裡把孩子生了下來。”
中達科技這樣的公司可不是誰都能進的,當年他趕上了公司正處於發展階段,這才能順利入職。
聽到這裡,陳益打斷:“等會,是誰提議的?”
孩子是無辜的,對孩子來說,被收養是最好的選擇,她可以健康成長,獲得良好的教育。
如果跟着啞巴,保不齊未來村子裡會出現第二個傻女人。
“孩子的父母叫什麼名字?”他問。
馬義龍:“我不知道名字,見了面我都叫叔和姨。”
晚輩不知道長輩的名字很正常,除非特別親,或者家裡父母經常提起,一般都是稱呼輩分。 陳益:“翟依玲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啞巴嗎?”
馬義龍嘆氣:“肯定不知道,大家都瞞着呢,而且……翟依玲好像很討厭啞巴,嫌棄她又傻又髒。”
陳益突然問了一句:“你知道孩子是誰的嗎?”
馬義龍連連擺手:“這我可不知道啊。”
陳益回想死者陸秋成的年齡,當時啞女十五歲,陸秋成十一歲。
十一歲,不具備生育能力。
“陸秋成有女朋友嗎?”陳益詢問。
馬義龍:“沒有,他把全部精力都撲在了工作上,沒有時間談戀愛。”
陳益心中暗歎,連正經女朋友都沒談過,就被砸死了,可惜了一個努力上進的人。
“他和啞巴關係如何,有沒有男女關係?”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馬義龍愣住,差點沒反應過來:“啊??”
陳益:“字面意思,回答即可。”
馬義龍:“應該沒有吧,他都是啞姐啞姐的叫,沒看出來他倆有那種關係。”
陳益:“兩人關係很好?”
馬義龍:“小時候很好,後來上了大學我就不知道了。”
陳益意識到此案馬上就要進入僵局。
從目前所掌握的線索看,邏輯上行不通,啞女根本沒有動機去殺害陸秋成,當年她懷孕的時候陸秋成才十一歲,十一歲能幹什麼?正常情況什麼都做不了。
況且,兩人關係還那麼好。
難道是近幾年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現在把目光放在了啞女的孩子翟依玲身上,要說有什麼事能讓啞女發那麼大火,和翟依玲有關的可能性很大。
莫非……陸秋成對翟依玲做過不好的事情,讓啞女給知道了?
這個思路合理。
那他請假因爲什麼?情緒不佳因爲什麼?大晚上的去村外城隍廟幹什麼?
需要查一查翟依玲。
“翟依玲還上學嗎?”陳益詢問。
馬義龍:“上學,聽說她成績很好,考上了咱們本地的陽城大學,去年錄取通知書到的時候,她父母還滿村嚷嚷來着。”
陳益:“和陸秋成一樣,是個好苗子。”
啞女的某些缺陷,看來並沒有遺傳給自己的女兒,算好消息。
還是那句話,孩子是無辜的。
馬義龍:“對,和啞巴相比,她的人生要好太多了,相信啞巴內心應該也很高興。”
陳益沉默。
看到自己女兒優秀固然高興,但自己的女兒,卻對別人喊媽媽。
最重要的是,還很討厭自己。
這對一個母親來說其實非常痛苦,啞女並不是完全傻掉的人,多年來估計在默默承受。
可能在路上遠遠看一眼翟依玲,就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吧。
正因爲如此,陳益越發堅定了啞女的作案動機,大概率和翟依玲有關。
他需要馬上見一見這個女孩。
馬義龍和楊庭離開了,陳益與單紅海寒暄了一會,約定有時間一起喝酒後起身告辭。
走出公司大門,何時新道:“得虧在你們公司,否則還真不好辦。”
陳益掏出香菸遞了過去:“麻煩一點而已,翟依玲是東化村的人,提取了全村DNA也能得到結果。”
何時新點頭:“嗯。”
“從掌握的線索看,陸秋成和啞女關係不錯,而且他不可能是翟依玲的父親,這就比較古怪了,他爲什麼要殺陸秋成呢?”
陳益點燃香菸:“翟依玲是關鍵啊。”
何時新表示同意:“那是啞女唯一的羈絆,如果翟依玲受到了傷害,且傷害來自於陸秋成,她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陳益看了看時間,道:“走,我們去陽城大學。”
“秦飛,通知待命的各派出所,任務取消。”
秦飛:“是。”
……
中午吃過飯,車輛停在了陽城大學門口,幾人選擇步行,走進了這座陽城最具代表性的雙一流高校。
經過電話問詢,幾人來到女生宿舍,出示證件後上樓,站在了翟依玲宿舍門前。
咚咚咚!
“你好,方便開一下門嗎?”
房門很快打開,午休時間宿舍的人都在,六位青春活力的女學生一臉好奇。
“哪位是翟依玲?”
其中一名女孩站起身:“我是,剛纔打電話的是你們嗎?”
陳益微笑點頭:“沒錯,可以出來聊聊嗎?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