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外不遠有一個小亭子,不知名的植物在建材上蔓延生長,增添了勃勃生機。
不用想也知道,一到晚上這裡免不了有成雙成對的情侶出沒,書寫大學時期的甜美愛情。
幾人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正值中午,周圍人很少。
翟依玲一米六以上的身高,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長髮。
挺直的鼻樑爲她的臉龐增添了幾分立體感,容貌中依稀可見啞女的遺傳基因,衣服雖然樸素,但卻非常整潔乾淨。
從外表看,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位來自農村的女孩。
面對警察,翟依玲有些拘謹,不是因爲警察的身份,而是她的性格。
農村人都有不易察覺的自卑,但翟依玲也有對未來的渴望和追求,知識改變命運,大學是一個很好的跳板,可以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改變自己的命運。
小心翼翼的神情,讓陳益看出翟依玲的自卑和堅韌,這兩個詞語並不衝突。
沉默片刻後,他認爲自己應該委婉點,既保證翟依玲不會受到傷害,又保證自己儘可能的瞭解更多事情。
他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
除非陸秋成做過什麼,或者說過什麼話。
陳益繼續問:“陸秋成,認識吧?”
陳益:“你怎麼知道的?”
“東化村的啞女,你知道嗎?”
翟依玲搖頭:“不怎麼樣。”
翟依玲:“從……別人跟我說了之後,我越想越不對。”
翟依玲想了想,說道:“從我記事的時候她就在東化村了,每天癡癡傻傻的也不能說話,見了我還笑,我挺害怕她的。”
陳益:“你對她是什麼印象?”
翟依玲輕輕點頭:“知道。”
提到陸秋成,翟依玲眉頭皺起:“認識。”
陳益:“能具體說說嗎?”
陳益進入正題。
翟依玲:“很簡單的道理啊,非親非故的,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全村那麼多孩子,他爲什麼單單對我另眼相看?心裡肯定齷齪。”
翟依玲:“那倒沒有,他對我好都是假的,是想對我圖謀不軌。”
陳益看着面前女孩的側臉,認爲對方的邏輯不太對勁,有些偏激,剛剛上大學的女孩,應該不會隨隨便便把人想的那麼陰暗。
她不是一個會掩飾情緒的女孩,也沒必要掩飾,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對陸秋成並不感冒,甚至有些討厭。
翟依玲遲疑半響,可能覺得面對警察不能有所隱瞞,於是回答道:“從小到大陸秋成都對我很好,經常給我買東西,工作了之後還給我錢花,我一直把他當大哥哥看,後來才知道他是對我圖謀不軌!”
“圖謀不軌?”陳益感覺抓到了本案的關鍵,“圖謀不軌是什麼意思,他對你做過什麼嗎?”
此話讓何時新等人暗暗嘆息,一時間無法分辨到底是真相重要,還是善意的謊言重要。
陳益:“你和他關係怎麼樣?”
陳益目露精芒:“別人?誰?”
翟依玲:“村裡的一個叔叔,叫馬義龍。”
再次聽到馬義龍的名字,而且還是從翟依玲口中,這讓陳益的思維有了短瞬的混亂,混亂過後,就是針對案情分析的改變。
“是馬義龍告訴你,陸秋成對你圖謀不軌的?”
翟依玲點頭。
陳益:“陸秋成自己什麼都沒做過,也什麼都沒說過,依然對伱很好?”
翟依玲再次點頭。
問到這裡,陳益和何時新對視,兩人都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大問題。
問題的關鍵在於,馬義龍所說的是否屬實。
其實翟依玲的邏輯雖然偏激,但合理性還是有的,無緣無故的對一個女孩好,確實值得懷疑,再加上別人的推波助瀾,沒什麼心眼的翟依玲果斷就信了。
不過,只要知道了翟依玲的身世,便能解釋陸秋成的行爲。
陸秋成和啞女關係很好,翟依玲又是啞女的女兒,陸秋成愛屋及烏對翟依玲好可以理解。
這件事,翟依玲是不清楚的。
那麼,馬義龍是否撒謊了?
如果沒撒謊,陸秋成就是表面正直實則內心齷齪,讓發現真相的馬義龍實在看不下去了。
如果撒謊了,馬義龍和陸秋成的關係,就不是前者所說的那麼要好,且目的不純。
“你和陸秋成翻臉了嗎?”陳益問。
翟依玲:“翻臉了。”
陳益:“什麼時候?”
翟依玲回憶:“兩個月前了吧,他來學校找我,說給我買了件衣服,我和他大吵了一架,質問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是不是對我有想法。” 陳益:“他是什麼反應。”
翟依玲:“當然是否認啊,拉着我不讓走非讓我說清楚,我大喊報警才脫身,自此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他。”
陳益略微沉默,說道:“沒有真憑實據,你就沒想過有可能搞錯了?”
翟依玲轉頭:“怎麼可能啊,馬叔都和我說了,是陸秋成酒後吐真言告訴馬叔的,這能是搞錯了?何況他對我那麼好確實值得懷疑,憑什麼呢?”
陳益:“要是馬義龍撒謊了呢?”
翟依玲微愣,噎了一下,說道:“馬叔不會撒謊的,沒理由啊,對他有什麼好處?”
聊到這裡,陳益手機響起。
“不好意思稍等。”
陳益說了一句,接通電話,告訴方書瑜自己所在的位置。
不一會兒,方書瑜拎着法醫箱來到小亭。
翟依玲看了過去,心想這個姐姐長的可真漂亮,也是警察嗎?
“翟依玲,我們需要提取你的DNA,可以嗎?”陳益說道。
現在已經找到啞女的女兒,下一步,就是確定啞女的父親了,不管和此案有沒有關係,需要全面調查,更何況這裡面也許涉及到了強姦。
十八年,最高追訴期還沒過,就算過了也可以上報最高檢核準。
查案就是廣撒網,真相往往隱藏在網中不起眼的角落。
聽到要提取DNA,翟依玲有些懵:“幹……幹什麼?警察叔叔,你們到底在查什麼案子啊,和我有關係嗎?”
她這才問出自己的困惑,什麼案子會牽扯到自己??
陳益:“很大的案子,希望你能配合,放心不是抽血,只是輕輕刮一下口腔黏膜而已。”
翟依玲不敢拒絕:“好……好吧。”
陳益看向方書瑜,方書瑜上前打開法醫箱,拿出棉棒在翟依玲嘴裡攪了攪,放進容器。
翟依玲心裡相當忐忑,警察上門問詢還提取了DNA,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未知是最可怕的。
之後,陳益又問了一些其他問題,確定翟依玲人生中最大變數只有陸秋成,一行人離開陽城大學。
方書瑜獨自返回市局,她需要第一時間對翟依玲和啞女做親子鑑定,馬義龍的話需要用權威的證據證實,這是警方查案的基本原則。
回到車上,汽車沒有馬上發動,陳益安靜的坐在那裡,根據目前所掌握的線索開始分析整起案件。
首先,啞女用錘子砸死了陸秋成,這是事實,現在需要搞清楚的是她的動機,到底因何殺了陸秋成。
剛纔經過問詢翟依玲,已經有了突破。
可能是爲了給翟依玲出氣,因爲認知能力差導致行爲偏激。
那麼問題來了,陸秋成真的對翟依玲圖謀不軌嗎?
沒有語言上的調戲,沒有行爲上的傷害,說白了完全是翟依玲自己在腦補,而產生腦補的原因,來自於馬義龍。
第二個問題來了,和第一個問題前後呼應,馬義龍說的是不是真的。
先假設是真的。
陸秋成對翟依玲的感情並非愛屋及烏,純粹是內心的歹念,對翟依玲好只是爲了有朝一日方便得手。
基於這個假設,延伸出了兩個疑點。
第一個疑點,據翟依玲所說,陸秋成從小到大一直對她很好,這就不對了,一個男人會對很小的孩子有想法嗎?養成繫心理?
還是說,翟依玲長大後亭亭玉立,讓陸秋成對翟依玲的哥哥情誼漸漸發生了扭曲性改變?
第二個疑點,陸秋成沒有行爲和語言上的攻擊,啞女是怎麼知道的?馬義龍告訴她的嗎?如果是,出於什麼目的告訴她?
再假設是假的。
陸秋成對翟依玲就是哥哥對妹妹,根本沒有所謂的圖謀不軌,馬義龍撒謊了。
爲何撒謊?可能性很多,比如看不慣,比如羨慕兩人的兄妹情,甚至可能對翟依玲有想法的就是馬義龍。
若是這樣的話,啞女爲何會知道呢?馬義龍告訴啞女的目的更加不合邏輯。
要是往命案上靠的話,還有一種推斷:馬義龍故意製造陸秋成欺負翟依玲的假象,然後告訴了啞女,最終導致了啞女愛女心切在憤怒之下,用錘子砸死了陸秋成。
當推斷出現在陳益腦海,一切好像順理成章,所有疑點消失了。
馬義龍利用啞女低下的智商,利用她可以爲了女兒付出一切的心理,教唆殺人,製造了這起慘案。
是這樣嗎?
想要證實或者加大懷疑力度,那就要深入調查兩人的關係,找找動機所在。
只要有充分的動機,馬義龍嫌疑極大。
車內,何時新等了許久,忍不住道:“陳益,接下來該找翟依玲的親生父親了吧?再通知一遍派出所?”
陳益回過神來,擡手阻止:“不,再去一趟中達科技,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