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傑神情微凜.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當日董事長在楓林別墅裡.居然嘗試着看到張楚楚的將來.而且居然還付出瞭如此慘重的代價.
“難怪董事長會答應我的三年之約.”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皺眉問道:“雖說看到的未來不見得就是真實的未來.但董事長耗費了如此多的心血.才確認張楚楚三年之後會出現在神話集團裡.那麼總不可能他連這個也看錯.”
歧山老道嘆息說道:“因爲某些原因.我對他看到的未來有些疑問.但正如你所說.我又不得不信他所看到的.所以我很惘然.”
能夠讓董事長和歧山老道都看不透的未來.那會是怎樣的未來.
張楚楚的未來究竟會在哪裡.會怎樣.
秦傑輕拍身前的欄杆.看着殿前的重重秋霧.說道:“還是有些不明白啊.”
遠眺未來是窺探天機.不要說他.即便是董事長、歧山老道或是牧晨這些有預知未來這名的大能.都不敢說自己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過明不明白.對於秦傑來說.都已經變得無所謂.既然董事長確定三年後.張楚楚會出現在神話集團.那麼說明她的病應該能治好.
只要張楚楚還活着.那麼怎樣的未來都可以接受.
……
秋觀晨鐘起.
用過簡單的早飯後.太虛觀裡的道士開始早課.因爲生病而有些懨困的張楚楚.也被秦傑從被窩裡抱了出來.開始上課.
張楚楚的課堂.是太虛觀深處的那座後殿.
如此恢宏壯觀的一座金殿.被用來做一個人的課堂.實在是有些過分.
除了秦傑和張楚楚身份特殊.太虛觀方面給予如此待遇.更是因爲給張楚楚上道法課的老師歧山老道.本來就是這座古太虛觀的祖宗.
歧山老道隨意說句話.別說一座後殿.就算是要把整座太虛觀清空.太虛觀裡的道士衆.也不敢有任何意見.
太虛觀後殿裡的道士.早已得了嚴令.禁止踏足殿內一步.除了殿外候着幾名輩份極高的道士充作雜役.大殿內外空無一人.極爲安靜.
大殿裡.不時響起歧山老道平靜而充滿智慧的講述聲.
沒有張楚楚的聲音.她只是在認真地聽.並且學習.
殿外廊下.秦傑看着漸散的秋霧.聽着身後傳來的道法精義.心情平靜.
歧山老道沒有說他不能跟着一起聽.但他畢竟是清夢齋弟子.昨夜在洞廬內.還可以說是事急從權.今日既然是正式開始授課.再去聽道宗的不外傳法門.不免便有些太不自覺.而且因爲三師兄的原因.他對道法真沒有什麼興趣.
時間緩緩流逝.大殿裡的道法課.暫時告一段落.張楚楚坐在蒲團上.閉着眼睛嘗試入定.同時回思早間的課堂內容.
歧山老道從大殿裡走了出來.
此時已近正午.只是秋雲遮空.天地一片清黯.偶爾還會落下幾絲寒雨.殿外的溫度有些低.道長被寒意一激.咳了幾聲.
秦傑送上一杯熱茶.讓道長稍暖胸腹.
歧山老道喝了口熱茶.把茶杯擱到身前的臺階上.看着秦傑微笑說道:“你對我的態度比對別人好.今日的態度比昨夜好.”
秦傑笑了起來.說道:“我這人很現實.甚至有些勢利.道長不要見怪.”
道長笑着搖頭說道:“坦誠有時候.並不見得會讓人改變對你的觀感.不過我相信.在成爲齋主弟子之前.你雖然同樣現實.但肯定比現在更小意.”
“直到進了草原.發現清夢齋學生的腰牌.竟然能夠嚇住那麼多人.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可以活的不那麼小意.”
歧山老道點頭說道:“有齋主這座大山在身後.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誰有資格.還要讓你像以往那般活着.”
“我有時候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小人得志便猖狂了些.”
“猖狂的另一種說法便是快意恩仇.評價永遠與手段無關.你昨日在山下雖然強硬.但要比起司徒先生當年……老實的就像一隻兔子.”
“我不想成爲第二個小師叔.所以我還是覺得欺軟怕硬這種事情.還是要比以一人戰天下更有意思一些.”
歧山老道看着他.微憐說道:“我知道你幼年過的極苦.甚至遭遇的是世間至苦之事.所以養成了如今的性情.不過既然進了清夢齋.上有齋主教誨.又有同門相伴.你總應該有所改變纔是.”
秦傑沉默片刻後說道:“清夢齋已經改變了我很多.我喜歡這種改變.所以我感激清夢齋.但這必然是個很漫長的過程.”
歧山老道慈祥說道:“我可能看不到你最終會變成什麼樣的人.但我很期待.”
秦傑心頭微動.問道:“那道長你最不想看到我變成什麼樣的人.”
歧山老道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悲痛而傷感的目光穿過淅淅瀝瀝的秋雨.落在遠處太虛觀前的廣場上.
“數十年前.蓮世界師弟血洗太虛.便是那裡.他第一次吃人……那日一道血腥之氣直衝天穹.我在瓦山上恐懼異常.太虛觀十七殿裡的鐘生出警兆.同時敲響.鐘聲迴盪三天三夜.”歧山老道轉身.看着秦傑說道:“而就在前些天.太虛觀裡十七座道鍾再次自主鳴響.鐘聲傳到瓦山.我才明白原來那道血腥之氣又出現了.”
聽着這話.秦傑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黑色院服裡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緩緩繃緊.心頭微亂.然後警意大作.
太虛觀裡的道鍾.當年曾經因爲蓮世界的《饕餮大法》而鳴.那麼前些天鐘聲再起時.自然是感應到他在紅蓮觀秋雨裡對雲正銘做了些什麼.
歧山老道明顯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沒有揭穿這個真相.慈祥說道:“我如今年老體衰將死.所謂正魔之分雖不敢說看透.但至少也看的淡了.然而這個世上還有很多人無法看淡.比如太虛觀和道門.在道門眼裡道宗都是外道.更何況是魔宗.秦傑.你要明白人是不能勝天的.司徒先生再強.最終也未能強過這片天空.齋主再高.也不可能比這片天空還高.所以有些事物能不接觸便不要接觸.如果已經接觸.也把它忘了吧.”
秦傑知道道長是善意.勸說自己不要在入魔的道路上越走越深.無論面對何種情況.都不要使用邪惡血腥的《饕餮大法》.
那場秋雨過後.他時常覺得嘴裡依然殘留着極爲濃烈的微甜的血腥味道.仿道隆慶的那絲血肉還掛在自己的齒縫裡.噁心到了極點.
因爲自幼的心理陰影.他相信自己能夠控制住不使用《饕餮大法》.然而卻不可能停止修練小師叔的逆天氣.那麼他最終還是會走上小師叔的老路嗎.
“和我說說蓮世界吧.”
秦傑低頭沉默.就算道長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依然不準備承認那些事情.因爲他不想承擔任何風險.
歧山老道嘆息說道:“數十年前.是我帶着蓮世界師弟進的道門.我又怎能感覺不到.他的衣鉢傳給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他後來的情況.”
或許是道長聲音裡的悵然遺憾情緒打動了秦傑.或者是他對師兄弟這種關係非常尊重.他猶豫片刻後.開始講述草原深處那個離奇的故事.
“那間偏殿裡全部是白骨與乾屍.蓮世界道長就坐在骨屍堆的中間……”
秋雨中的太虛觀一片幽靜.不知哪座殿內燃着的香.倔強地穿透重重雨絲.飄到了後殿廊前.把壓抑寒冷的氣氛變成了莊肅.
聽完秦傑的講述.歧山老道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聞着這淡淡的香味.擡起瘦削的手臂.手指微顫在空中滑過.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然而禪香有味而無形.就像是回憶.根本無法抓住.
“便是那等絕境裡.依然妙算無礙.想要藉着你們脫困.果然是蓮世界師弟的性情.雖然最終身死.其實也算是脫了身體的樊籠.他應該喜悅纔是.”
道長蒼老的臉上浮現出情緒複雜的笑容.
秦傑想着當年在魔宗山門裡的那些遭遇.想着自己識海深處那些蓮世界的意識碎片.心情也很複雜.
他望向道殿深處蒲團上的張楚楚.說道:“蓮世界死前.曾經說過.道魔相通便能入神.現在張楚楚身體似乎天生具有某種神性.如此修行下去.有沒有可能會重蹈蓮世界的覆轍.變成一個瘋子.”
歧山老道看着殿內平靜說道:“想讓黑棋變白.便能變白.思想便是我道門所說的念.本身便有力量.她不想變成蓮世界.就不會成爲蓮世界.倒是你……會怎麼想.”
秦傑想了想後說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比較簡單.”
“越簡單越純粹便越強大.有時候也就越可怕.”歧山老道看着他.神情溫和說道:“先前你爲何不入殿與張楚楚一道聽我講經.如果你嫌我講的不好.太虛觀中藏着很多道經.你可以自行去讀.道法能夠破除心魔.去除諸障.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