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月很美。一切都在朦朦朧朧之中進行,包括血腥、恐懼和混亂。風馗首和白曉亦行走的很從容,但沒有說話。風馗首很享受這樣的夜晚,如此安靜的夜晚,使他的心更加平靜,一如曾經遍體鱗傷的他和那間破落的房屋以及那張輕輕微笑的臉,是一種不可多得的美好。也只有他在最艱難的時候,衣姐姐纔會把溫暖給他,使得即將要淹沒在生活激流中的他,享受片刻的寧靜。他深深的愛上了這種感覺,開始依戀,最後再也難以忘懷。
“張白背後的人,似乎很難對付呢!”
白曉亦甜膩的聲音輕輕響起,柔和而自然。隨着她血脈的完全覺醒,其實她也變了,渾身上下充滿着一種妖異的魅惑。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點聲音都充滿着一種讓男人獸血沸騰的誘惑。但慾望是危險的,她的豐腴身體讓人垂涎,但隱藏的實力,讓人忌憚。她從來不缺乏實力,只是缺少一個可以肆意施展的戰場。顯然門派不是,只是她的避難所而已。
“的確很棘手,但是我想他不會在這個時候插手的,至少他要看看門派的態度。在那些人眼裡,張白也不過是一枚棋子,爲了一顆棋子而暴露太多的用心,很不理智!”風馗首的聲音很平靜,但分析很準確。毀掉一個真傳弟子,對於任何一個大門派來說,都不會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真傳弟子纔是一個門派的根基。而飄渺仙榜上排位第三的人,同樣不是凡人。但無論如何,能夠殺死張白的人,對於門派來說,其價值顯然要大於張白。所以門派的態度,決定了很多事情,包括那些想要對他下手的人下一步動作。如果門派毫無情面的處罰了他,那麼張白所歸屬的勢力絕對會落井下石,予以更大的打擊。因爲任何一個組織,活下去的一個必要條件就是威懾力,沒有足夠威懾力的組織,不會長久。風馗首的所作所爲顯然已經觸犯了這個組織的禁忌,這種挑釁,任何一個勢力都是不能容忍的。其實,風馗首也同樣在豎立自己的威懾力。
白曉亦點了點頭,緩緩的道:“但是,我還不知道門派對我的態度。如果門派要把我當潛入的外道來處置,我該怎麼辦?”
風馗首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很冷,說道:“你什麼也不能做,因爲反抗是根本沒用的。我們絕對不是門派任何長老的對手。但是,今晚的事情,會是一個契機,一個門派把我們暫時趕出山門的契機。雖然門派不會將我們除名,但已打算讓我們獨自面對目前的困境。門派不會再給我們任何庇護了。白曉亦,你做好準備沒有?”
白曉亦愣了愣,臉上升起明媚的笑意,悠悠說道:“讓我們獨自面對劍魔這樣的的人麼?聽起來好像很有趣的樣子。”白曉亦吐了吐舌頭,然後憂慮道:“希望我們不要死的太慘。”
風馗首道:“如果會死,那個人也只會是你,我不會死,但絕對很慘!”
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風馗首,在那張棱角分明,好像刻刀雕琢的僵硬臉龐上,她沒有看到一絲表情,當下有些生氣道:“你無情……哼,沒意思!”
風馗首的眼睛,只是象徵性的動了動,便沒有再說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事態一如風馗首預料中的那般進行着,和風馗首預期中的發展一模一樣。前後有三位長老光臨子云峰,最後一位是門派素來以嚴厲狠辣著稱的刑罰長老。站在刑罰長老的面前,風馗首就有一種感覺,好像刑罰長老的周身有無數把鋒利而無形的劍,無時無刻的戳着他的身體,給人極其痛苦的感覺,不光是風馗首,白曉亦的感覺更加猛烈,直到刑罰長老離開之後,兩人的冷汗,已經浸溼了衣襟。風馗首知道,只有修煉出劍勢的人,周身纔有這樣一種無形的氣場,如果他完全張開,幾乎能將一個尋常的化仙修者絞碎。
“刑罰長老好厲害,在他面前,我連動一下都很困難,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直到刑罰長老走後,白曉亦才鬆了口氣,心有餘悸的說道。
風馗首依舊面無表情,心頭的驚訝已經過去,正低頭看着手裡的一枚玉符。門派對他們的處置都在這枚玉符裡面記載着。用刑罰長老的話說,這是門派網開一面的恩惠,給他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意念深入玉符,察看着裡面的內容,風馗首的眉頭越蹙越緊,木然的表情顯得愈加僵硬,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咆哮着罵出口。但是他卻不能動怒。
白曉亦留意着風馗首臉上的變化,一絲絲的不安情緒在心頭升起,直到風馗首的意念從玉符中退出,她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說?”
風馗首將玉符拋給白曉亦,道:“自己看吧!”他不想開口,心頭卻窩着一團怒火。
良久之後,白曉亦忽然罵了起來:“這般老東西是不是要我們去死?看來他們沒有打算讓我們再回來了!要我們擊殺劍魔?”雖然白曉亦早有了面臨巨大危險的覺悟,但絕沒有想過門派會讓他們去擊殺劍魔。
風馗首隻是默不作聲。腦海中卻不斷浮現玉符中簡單已極的內容。玉符中的的確只有寥寥十幾個字,但要完成絕對不簡單。擊殺奸魔,帶回其首級,繳納五萬靈石。風馗首實在沒有想到,門派居然要他們去對付他們惟恐避之不及的劍魔,而且看情形,似乎沒有後續的支援,完全要他們兩人去完成。至於繳納五萬靈石,風馗首未加考慮。單單前一條,已經可以列爲不可完成的任務。門派似乎已經拋棄了他們。對門派沒有太多歸屬感的風馗首心裡只是有些憤怒罷了,但是白曉亦卻不同,門派之外的世界對她來說,實在太過危險。以刑罰長老的口氣來看,倘若他們拒絕卻執行這個人物,白曉亦極有可能會被處死,而風馗首十有*會被散去一身修爲,從頭再來。
門派在給他們施壓,在逼他們犯險。風馗首的腦中閃過這個有些奇怪的念頭,旋即捏碎了玉符,一點點的玉屑從指縫滑落。良久,風馗首斷然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照做吧!”
白曉亦無奈的笑了一下,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只要他們走出山門,在完成任務之前是不允許返回的,刑罰長老對這一點極其嚴厲的強調過,而且隱隱透露出這一決定,似乎是司馬通玄和虛天長老的決定,所以這一點是不容觸怒的。當風馗首做出了決定,已經等同於迎向了戰況焦灼的仙魔戰場。但是他沒有後悔廢了張白,後悔本來也於事無補,而且是懦弱的表現。
無憂殿裡,氣氛低沉。
朱小六神色間充滿着落寞和一絲難以掩飾的自責,但是他的眼神很堅定。冰蘭默默的站在風馗首身邊,如同他的影子。該安排的事情風馗首都已經安排好,冰蘭正式入住子云峰。畢竟沒有了風馗首的無憂殿,朱小六和影兒的安全是無法保證的。仇人極有可能將怒火轉移到他身邊的人身上,這一點風馗首很清楚,所以本要和他同行的冰蘭被他留了下來,坐鎮子云峰。
這一次執行任務,就只有白曉亦和風馗首兩個人。風馗首能夠安排好的事情,都已做好安排,但現在還沒到離開的時候,在門派裡還有幾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張可愛稚氣的臉龐,心頭浮現出一絲暖意。
靈秀峰,一如往日般的寧靜、美麗,熟悉的一草一木,使得風馗首僵硬的表情舒緩很多。擡頭看了一眼懸浮於上空的靈秀仙台,風馗首身形一縱,已經從靈秀峰上消失。當他再次出現時,已經來到了那三間熟悉的竹籬精舍之外。百花的芬芳馥郁,到處顯得生機勃勃。風馗首的步子很輕,也很緩慢,但速度卻很快,轉眼間便到了籬笆之外。這時,他已經聽到囡囡歡快的聲音。
道瓊的聲音緩緩的響起,依舊充滿着慈和:“你終於來了。”
風馗首面容完全舒展,心裡的平靜再不似凍結的冰原,而像一片波瀾不興的湖面。他張開臂膀,輕輕抱住衝到懷裡的囡囡,捏了捏囡囡稚氣的臉龐。囡囡則摟着他的脖子,兩人額頭輕輕的碰到一起,然後微微用力抵了抵。囡囡這才抱怨道:“阿馗,你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一邊抓着風馗首的耳朵,一邊捏風馗首的鼻子,已經爬上風馗首的肩膀,腳丫子無憂無慮的蕩着。
風馗首柔聲道:“因爲哥哥在努力修煉呀……囡囡最近努不努力?”
囡囡嗯了一聲,不住的點頭,認真道:“囡囡很努力,爺爺說我已經可以渡劫啦!阿馗,你說囡囡聰明不?”
風馗首捏了捏囡囡的臉,誇讚道:“囡囡是最聰明的!”
每當和囡囡相處,風馗首總是覺得輕鬆、開心,心裡有種別樣的溫暖。他對囡囡有種出於本能的溺愛,不能忍受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哪怕是囡囡有點不高興,他心裡都會或多或少的難受一下。在他眼裡,囡囡就像一束明媚柔軟的陽光,總給他帶來溫暖,他想一直捧在手心。
道瓊看着風馗首和囡囡若無其事的玩耍,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最近的事情,道瓊早已知道,而風馗首此來的目的,他更是清楚非常。早在風馗首還在靈秀峰的時候,他已經着手準備,畢竟,風馗首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