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君是隻成了仙的大公雞。
從前宛陶初來天庭,玉清真王還曾在心中計量,千萬不能讓那隻大公雞星君見到他的小黃雞。後來宛陶修成人形,真王更加時時擔憂,紫雲閣養過的小仙獸陸陸續續都走了,不是仙階飛昇去到別的仙君座下,便是無意間被路過仙君看中,要到自己座下。
那時真王十分慷慨,只要仙獸們自己願意,要去要留,他從不干預。可事情涉及到宛陶,真王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想放她走。宛陶又聰明又可愛,留在跟前只看着就很舒坦,如果昴日星君也這麼想,以同類之由向他開口,恐怕有些難辦。
因此,真王秉着必須將此等事件扼殺在搖籃裡的原則,只要昴日星君仙氣出現在方圓幾裡以內,他便會帶着宛陶躲得遠遠的。當然,真王小心思算計的主人公,壓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算計。
昴日星君依舊每日太陽升起時,站在天邊嘹一嗓子,隨後羣雞相繼開唱,以東華帝君爲首衆仙,卻已早早聚在神霄殿上議政,日復一日,從未出過差錯。
宛陶此時還在蕊珠宮裡睡懶覺,昨夜玩得太晚,帝君更是直接更衣前往神霄殿早朝,迷糊間,宛陶甚至還在想,看吧,還要早朝,當君王究竟哪裡好?一點也不好!
正當她流着口水遐想之時,小仙卿進來通報,蕊珠宮來人了。宛陶瞌睡一掃而光,下牀穿鞋更衣動作流暢一氣呵成,那位遠在蓬萊山的上仙雲屏又來了。宛陶自打來少陽宮就開始養病,初來乍到一個熟人都沒有,雖然她和雲屏也不太熟,但好賴從前打過照面,是如今唯一能知道玉清真王近況的上仙。
雲屏雖爲西王母孃家表妹,但成仙日子並不長,論起從前輩分,她叫宛陶奶奶也不過分,但……宛陶收拾停當趕到前殿,除掉三跪九叩,對雲屏行了面見上仙最正式最重大的禮節。這是爲什麼呢?其實很簡單,昨晚她與東華帝君互明心意,被立爲帝妃是遲早的事,宛陶再傻也知道沒有西王母特許,誰都進不了蕊珠宮一步。
想來經過昨晚,西王母已經將宛陶看做帝妃,今日派雲屏示威來了。
別的神仙或許不曉得,但宛陶最清楚,雲屏心裡有真王。可能爲了配合真王恬淡隨性的風格,雲屏爲人也一直很清淡,不刁鑽蠻橫,不鋒芒畢露,對人對事喜歡不喜歡都一個樣,總之是位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的上仙。今日,她依舊淡淡的來到蕊珠宮,沒有架子,對宛陶的大禮也沒有刻意拒絕。
雲屏淡淡微笑:“上回見面你還在敬酒,一轉眼,可能便要我敬你酒了,在少陽宮住得還習慣嗎?”這是替西王母問的。
“一切安好。”在人屋檐下,不好也得說好。宛陶其實最討厭這種違心話,如果他不是東華帝君,二人攜手天涯,鮮衣怒馬,逍遙自在,豈不是比現在更好?但該說的場面話還是要說:“小仙一直抱病在身,還沒來得及拜見西王母殿下,他日康復,一定冠帶加身以拜,還望殿下不要見怪。”
宛陶和清清淡淡的神仙共同語言一直不是很多,二人東拉西扯你來我往聊了一會,比如雲屏問你吃得慣不慣啊?宛陶答很好吃很習慣這樣可以預知答案的無聊話題。
兩個不認識的人聊天,方向很容易便會往兩人都熟悉的事務上發展,雲屏語氣還是很淡:“當日在紫雲閣時,見你守禮有矩,舉止沒有初來天庭那些小仙的浮誇,我便知你不同尋常,想來真王也如此以爲。”
宛陶等的就是她主動提及真王,心下迫不及待面上不急不徐地回:“玉清真王對小仙有莫大恩德,小仙無以爲報,今次走得突然,也不知真王如今可好。”
“自你走後,真王和平時沒什麼兩樣,還去蓬萊山小坐過片刻,”每當說到玉清真王,雲屏淡然的臉上都彷彿在發光,“真王曾養過很多靈獸,如今大多已不在府中,司空見慣了離別便會習以爲常,你倒不必擔心。”
宛陶見她如此一說,恐怕紫雲閣女主人已如囊中取物,既然西王母派她出面試探,該奉承便不能含糊:“小仙從未見過美貌勝過上仙者,玉清真王在六界也是首屈一指,二位當真有緣。”
好話誰都喜歡聽,不管從誰的嘴裡說出來。雲屏放下茶碗起身道:“我來了有些時候,帝君恐怕也該回來了,你大病初癒多保重身體,福澤自來。”
宛陶對着雲屏逐漸離去的淺淡背影又行一大禮,才長舒一口氣攤在仙椅上,也不看茶碗有沒有人用過,端起來就喝。應付一次西王母特使就費了這麼大精力,今後應付本尊她老人家,真不知道要折騰成什麼樣。
好在西王母對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雲屏剛走沒多久,就派仙卿送來一隻在今後一段日子裡,令宛陶又愛又恨,恨不能放在心尖上寶貝的東西。說東西可能不大好聽,因爲那是一隻還不能化成人形還不會說話的,通體銀白彷彿會發光的長毛貓。
西王母恐宛陶在宮中寂寞,送給她解個悶。
除去紫雲閣,能在天庭出現的仙獸,任何一隻都必定有一個深遠厚重的背景,即便沒有背景,也一定是天上地下難得一見的天生靈獸。宛陶從前只關注過一些經常產生神仙的族羣,比如天上飛的本族鳥類,和地上跑的虎類狐狸類,貓類靈獸着實見得不多。
宛陶初見如玉,第一個就想到玉清真王,他養過那麼多仙獸,不知道見了如玉會不會像第一次見自己一樣,雙眼放光乃至整個人都冒着亮光。或許,這隻叫如玉的貓在貓類中算是比較珍貴的品種,它的整個身體都散發出一種淡定而從容的貴族氣質,毛皮白淨得發亮,雍容華麗的腦袋上,長着一對像繁星一樣迷人的彩色眼睛。
這隻擁有彩色雙眼的長毛貓,邁着儀態萬千的輕盈貓步,高貴地跟在仙卿身後慢慢走進蕊珠宮。宛陶發直地盯着它看,如玉天生不同於其餘貓類的美麗盡顯無疑,它雖然還不會說話,但對自身生來就很優越的體態十分滿意,連眼睛都半眯着,渾身柔順的白毛彷彿在發光,看起來有種華光四射的神秘。
越接近門口,它的步伐就越高貴緩慢,然後,它緩緩擡起前爪,又緩緩擡起另一隻前爪,由於動作太高貴,所以沒有夠到門檻。
如玉重新重心着地,開始思索另一種既高貴又能夠到門檻的辦法。想來想去,要越過這道門檻,除了尋常貓類普遍的起跳着陸,再沒有更好的法子,興許任何一個高貴的品種都不能免俗。
蕊珠宮和衆天宮一樣,建造精奇而且十分考究,殿門門檻都有一尺高半尺寬,只見在其後面消失了許久的白貓忽然一躍而起跨過門檻,但很不幸,它似乎沒有把高貴的落地姿勢計算好,後腿意外地磕在門檻上,前爪失衡沒有拖住臉,摔了個狗吃屎。第一次來蕊珠宮見新主人就如此失態,如玉既羞且惱,迅速支起四條腿,炸着鬍子大聲一喵,才踩着小碎步躲到方纔帶它來的仙卿身後。
宛陶目瞪口呆地看着,仙卿微笑解釋道:“西王母前些日子偶然得了這隻彩眼靈貓,珍貴得很,王母怕姑娘在宮中寂寞,便將它賞賜給你,姑娘不必擔憂,它還未成人型,亦不會言語,只是一隻不太常見的小仙獸。”宛陶思量,看它剛纔害羞的樣子,即便不會說話,但靈識已開,應該能聽得懂人言。果然,那仙卿回身對它說:“如玉,今後宛陶姑娘就是你的新主人,去見過姑娘吧。”
如玉的高貴形象被自己毀掉一大半,有些垂頭喪氣地踱着步子走到宛陶跟前,也不出聲,只蹲坐在地上來回晃尾巴。宛陶可能與真王一塊呆久了,對小仙獸也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歡,如玉特別的彩色眼睛看起來十分鮮豔,兩隻粉嫩嫩的小耳朵,居然非常美麗而且可愛。
宛陶伸手碰了碰如玉的小耳朵,它的從容淡定忽然一掃而光,在地上打了個滾圓潤地滾到一旁,委屈地望着她,被碰過的耳朵前前後後來回抖動。
宛陶噗嗤一樂。
送貓來的仙卿對宛陶行了一禮:“既然如玉已送到,小仙還要回東宮覆命,告退了。”
宛陶道聲慢走,目送她徹底離開,立刻蹲在如玉面前:“你叫如玉?”如玉抖抖耳朵,從鼻子裡喵了一聲。宛陶沒再摸它耳朵,直接在背上順毛:“你是公的還是母的?嗯……叫如玉,肯定是母貓對不對?”如玉又叫喚一聲。
宛陶也聽不出來它說的是什麼,又自言自語道:“你的眼睛真好看,但怎麼會有這麼多色?我懂,你也不知道對不對?天生的麼,但可惜了,要是把你眼睛裡面的顏色拿出來點放在毛上,肯定更好看了!”如玉不滿地叫。
宛陶似乎想起來什麼,繼續說:“也不知道你來天庭多久了,離少陽宮不遠的宮殿裡住着一位玉清真王,當然,你一定沒有見過他,真王如果見了你,一定早就抱回紫雲閣去了。”
宛陶又問:“你是貓裡最好看的貓嗎?”
“你究竟是公貓還是母貓?”
如玉又叫了幾聲,可能它沒見過哪個神仙第一次見面就說這麼多話,但這個神仙看起來還挺可愛。如玉用臉蹭蹭宛陶手心,到了這裡,它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