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陶猶在掙扎是爲保命立刻離開還是繼續不要命地看, 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方纔香豔旖旎糾纏依偎,美人神仙手中霎時多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決絕地刺進男仙后心, 就像一出處處狗血的戲, 演員登臺走個過場, 最後沒因沒由地爛尾了。
這齣戲本應是一部愛情動作片, 然後轉型成苦情悲劇片,最後竟然演變成血腥恐怖片,宛陶隔得老遠見那美人殺了男仙, 反手也跟着自盡了,手起刀落, 血花飛舞, 直濺三尺宛陶!意思就是, 那深紅鮮豔的血離着幾丈遠卻濺了宛陶滿身滿臉,她實在忍不住, 又驚又怕跳起來大叫一聲,還沒死透的男仙聞聲回眸,衝着她笑了一下。
這一笑,宛陶的三魂七魄險些從嗓子眼裡冒出來逃跑,她究竟看到了什麼?
那個偷看美人洗澡最後無辜被殺的男仙, 赫然就是玉清真王?!宛陶着實被嚇一跳, 眼睛一閉一睜, 醒了。
還是那座光禿禿只剩仙氣的池子, 心情和來時已大不一樣, 宛陶前胸後背冷汗淋漓,連腦門都向外竄着汗, 她回頭看了眼碧綠清澈繚繞着揮散不去仙氣的池水,心中暗道:此處,太可怕了!
狼狽地從瑤池回到天庭,事實證明,她跟南天門這個地方有些仇。
人間剛下過雨,又碰見雷神電母雙雙往回走,雷神見了宛陶又一次暴怒,舉起雷杖當頭劈下,宛陶又一次轉身就跑,但她方纔被好一頓嚇反應有些慢,眼睜睜看着那道天雷朝自己飛來,受死吧!宛陶認栽了。
可想象中被銳物擊中般麻木的疼痛並不曾出現,睜開眼,卻見另一雙驚恐失神的眼眸,擋在她身前的小仙卿身子一軟,開始緩緩滑倒,宛陶含淚接住她,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憤怒。雷神又一次失手霹錯,恨恨地還想再來一下,卻被電母攔住:“屢次爲難無辜小仙,適可而止吧。”
雷神梗着脖子橫道:“如此妖仙都算無辜,難道我兒子就不無辜?當年帝君在神霄殿上下旨除籍,怎不見你替他求情?我今日勢要討個公道,將此等妖仙就地正法!”
電母死死攥住雷杖:“九天玄女早已魂歸天外,你又何苦抓着這個小仙不放!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見你濫殺無辜,收手吧!”
雷神已經開始咆哮:“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你快走開,我一定要劈死她!”電母就是不放手,二位天神合作億萬年來,第一回在南天門口發生了激烈的爭執,還是爲一個不相干的小仙卿。
合歡軟軟倒在宛陶懷裡,嘴脣乾裂面色蒼白,宛陶渾身都開始發抖,她做上仙時的神力幾乎所剩無幾,竟然只能眼睜睜看着合歡的生命在眼前一點點消逝。豆大的淚珠從臉上滾下來,宛陶撫着合歡側臉:“你這是何苦呢?”
合歡講話已經十分吃力,但一點也不後悔:“你知道麼……我本來活不成的,紫雲閣門前有株合歡樹,那是我妹妹……她永遠也成不了仙了。沒有真王,就沒有我,她也早就死了,”合歡勉強嚥下喉中翻涌的腥甜,“我曾發誓……誓死效忠真王,他已經很久沒回過紫雲閣,你一定要活着,因爲真王很想你……”合歡說完便毫無生氣地昏死過去。
宛陶心中疼痛難當,咬咬牙想用元神替她孰命,正在悄然運氣時,卻見眼前紅芒大盛,一位身著豔紅三裾長襦的上仙冷着臉出現,看見奄奄一息的合歡,整張臉又瞬間黑到極點。紅光再次閃耀,將合歡整個人攏在其中,仙氣濃烈,她臉上立刻重新現出幾分血色。
那位大紅上仙看了眼宛陶,一言不發小心翼翼抱起合歡。
雷神尚在與電母糾纏,大紅上仙冷冷道:“打狗還要看主人,雷神今日此舉未免有些不合體統。”
雷神稍稍平靜下來,對那上仙說:“我還當是誰!雷部之事暫且輪不到火部插手,今日她有此一難也是自願,火神救了心上人,可以走了。”
火神冷笑:“她死了自然不會怪罪到雷神頭上,但莫怪本君未提醒你,剩下那位如若有半分差池,莫說玉清真王不饒你,東華帝君第一個便不會放過你,你死了不要緊,但還要仔細掂量,會不會搭上整個雷部!”合歡有致命傷,火神說完就走。
雷神雖然大老粗愛衝動,但卻不是不顧大局的上仙,想想整個雷部,雷神放下奪命雷杖,跟第五界兩位上仙都能扯上關係,此女來頭恐怕真的不小。他恨得牙癢癢,既然不能殺你,那就折磨死你好了!
雷神居高臨下望着眼前有些束手就擒意味的小仙女,大手一揮,將她關進即將處以極刑的罪仙監牢。宛陶真的很命苦,她惹了天庭裡最不該惹的愣頭青,還是掌管刑罰的雷神,所以虐她沒商量。
宛陶被捆仙繩綁住小手小腳,後背固定在一根冰涼的玉石柱上,就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拔涼拔涼,雷神連玩死她的各種架勢都已經擺全了。
今日遇見的一切都太湊巧,帝君遲遲不來英雄救美,說明他早就被忽悠住了,至於真王……合歡說他已經很久沒回紫雲閣,即便經常回來,或許也不會挺身出來救她吧。合歡那一記重傷,宛陶總覺得有些不值。橫豎都是死,她心一橫亮着嗓子衝雷神喊道:“你這個大鼻眼兒死魚眼的呆神仙,要殺要刮趁早給個痛快,少用那些勞什子嚇唬我!”
雷神還是顧及些上仙架子,此時監牢裡只有他和宛陶兩個神仙,但仍被氣得頭冒青煙,左手緊緊握着雷杖,強自鎮定不用這個索命法寶,右手猛揮鞭子。
這條長鞭名叫“照骨鞭”,功用神奇以至於成爲天庭審問刑犯的最佳兵器,傳說此鞭雖軟卻異常鋒利,鞭鞭深可見骨,離身後傷口迅速癒合,但疼痛絲毫不減,簡直比冥界懲罰惡人的手段還要變態。當然,雷神想折磨她,是從殘忍程度最清淡的開始,照骨鞭笞,只是第一關而已。
雷神想着越往後她就會越痛苦,便更加來勁地下鞭子,宛陶忍着劇痛張口大罵:“臭不要臉的老不死!你再生一百個兒子也都一樣是窩囊廢……啊!這麼些年也沒生出來一個,和你兒子一樣是個窩囊廢!啊!”
雷神是粗人,嘴皮子說不過宛陶,他覺得鞭子已經不足以泄憤,扔了照骨鞭打算換下一樣。還沒等他回身,監牢裡天羅地網籠着的結界應聲斷裂,一排石柱齊齊紛飛,雷神無比驚恐擡起雷杖向牢門口揮去,卻不料雷杖已落入他人之手。
輕輕一掰,象徵雷神身份地位的雷杖便斷成兩半,掉在地上發出清脆地撞擊聲,再也沒了動靜。
玉清真王面無表情護在宛陶身前,平靜地吐出一個字:“滾。”
雷神此舉本就出自一己之私,又被宛陶罵得腦袋發脹,其實他心裡早就沒底的懸着。這位第五界上仙抓住他小辮子就地腰斬都不會有什麼錯,所以雷神一見真王就做好逃跑的準備,“滾”還沒說完,他已經跑出十丈開外。
宛陶心中說不出地溫暖感動,又是真王,每次她有難,第一個來的永遠是真王,她忽然覺得,這段日子在少陽宮,竟好似已經很多很多年未見他,宛陶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動動嘴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其實很想說,原來我一直很想你。
玉清真王輕柔地爲她鬆了綁,打橫將宛陶抱在懷裡,只說兩個字:“哪疼?”
宛陶安心地靠在他胸前,裂開嘴笑:“哪都疼,你給揉揉!”然後她就昏了。真王緊緊抱着她,嚥了嚥唾液輕輕說:“對不起……”只可惜宛陶已經聽不見了。
紫雲閣清靜淡雅處處花香襲人,宛陶是被噴嚏聲吵醒的,雖然對方明顯壓着,但她還是醒了。玉清真王方給她查過傷,眼神閃爍,有些不自然地說:“你……咳咳,你身上暫時沒有傷,我去給你倒水!”未等宛陶說話,真王已經掉頭跑了出去。
宛陶望着眼前仙案上盛放仙露的雙耳玉樽,微微笑起來。
只有回到紫雲閣,她纔有這種難得的自在安心,這一切都是真王給的。
真王渾身仙光忽明忽暗,用很久來調整心態,才使周身仙光恢復原有恆久而淡然的程度,他在心中暗暗嘀咕,還是以前那個鵝黃色沙棠花的肚兜好看!
紫雲閣一天之內走了合歡又回來宛陶,小仙卿爭着想來瞧瞧,真王見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遠處偷看,才捲起拳放在嘴邊清了清嗓子:“出來吧。”
弗婁帶着幾個小仙卿垂頭喪氣地出來,玉清真王說:“既然你們閒着沒事做,就去弄些清淡小菜,記住,要清淡!”
弗婁連聲應着,帶領小仙卿們風風火火地走了。玉清真王回到寢殿,坐在宛陶牀邊語重心長地說:“雖然大家都是神仙,但口味還是清淡些好,太油膩味重不利於修行。”
宛陶轉轉眼珠,道:“真王神機妙算,連我吃了什麼都知道。”
玉清真王一愣,眼望向房樑:“啊……本王法力是有點高強。”
宛陶眼中盛着燦爛,瞭然地看着臉色微紅的真王,都一把年紀了,裝得還挺像!
如玉,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