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樓下那些夫人小姐們說什麼來着?端木大都統已經娶了第十二房小妾,一個比一個小,最小的這個都還沒及笄。
他攜夫人來給端木安國祝壽,爲的是想讓端木安國給朝廷說句話,讓他坐上青州知州的位置,帶來的禮物自然貴重。可如今形勢又不同了,他想保命,想在這麼多官員裡脫穎而出留在北界,單憑陸夫人一個旁枝的親戚是不行的,這點壽禮也是不夠的,再加上那個庶女不管用,他必須得想另外的辦法。
而這個辦法……
陸通判的目光在鳳羽珩身上迅速地掃了一下,心底已然有了主意。
夫婦倆不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在陸通判眼神的示意下,夫婦二人決定到裡間休息。左右事已至此,出不去,就只能在屋裡歇着。
鳳羽珩幫着鋪好了牀,再侍候着陸夫人洗了把臉,這才把門關上,退回了外間。
房門關起的那一刻,陸夫人立刻向陸通判投去了詢問的目光,陸通判只小聲道:“故伎重演。”她便心領神會。
鳳羽珩對着那扇門,朱脣輕挑,她是什麼人啊?活了兩世的人精,就陸通判那點小心思哪裡瞞得過她。
要把我送進都統府麼?很好,正愁進不去,你們卻給了我一個好機會。只不過需要好好想想,若是做第十三房小妾,到時候把陸夫人這個大媽送入洞房,端木安國會不會直接噁心死?
她心下打定主意,便悠閒地躺到外屋的榻上,閉了眼養起神來。
隨着端木安國壽宴臨近,進入鬆州的官員是越來越多。當然,這裡頭多半都是外州省的中堅力量,京裡那些能上得去朝的官員卻是一個沒來。畢竟京中消息靈通,人們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北界的事,這趟混水自然是避之惟恐不及。
壽宴前一日,都統府後院兒的書閣裡,端木安國端座在太師椅上,下首邊坐着的是他的長子,端木聰。
這端木聰今年已經有四十出頭,正是那個死在鳳羽珩和玄天華手裡的端木青的父親,對於大順,端木安國的恨那是這麼多年卑躬屈膝的國恨,而這端木聰,卻是失子之痛的家恨。他做夢都想殺到京城去把鳳羽珩和七九兩位皇子給一刀剁了,可惜,大順往北界殺,他們能守,但要指望北界衝出去,卻是絕無取勝的可能。
端木安國看了這兒子一眼,深知他心中有仇必須得報,這個仇不單是端木聰,就連他自己也是要去跟京城那邊算一算帳的。端木青是他最中意的一個孫子,能文能武,他甚把這北界副都統的位置都爲其求了來。卻沒想到,本只是打算送到京城去歷練歷練,結果卻命喪異鄉,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聰兒。”端木安國開了口,“你放心,青兒的仇爲父一定給你機會讓你親手去報,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養精蓄銳,再幫着大順把千周這個勁敵給好好的樹立起來。等到他們鬥得兩敗俱傷時,纔是我們真正要出手的時候。”
端木聰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之恨,點了點頭道:“父親說得在理,眼下大順有近四十的官員來到北界,還帶了家眷,有這些人在,大順就算不能被我們掏空,也算是掏了一半了。”
端木安國面色依然沉冷,對此並沒有太過樂觀,他說:“能來北界的,定是沒有聽說這邊局勢之人,這樣的人對於大順來說,想來也是無關緊要。但是沒關係,再無關緊要,至少人多,他們就是想補這個缺,一時半會兒也是補不上的。這些人必須要把他們留在鬆州,無論想盡什麼辦法,就是關,也都得給我關起來。”
端木聰趕緊道:“父親放心,人都已經分別控制在幾家客棧裡了,兒子已經派出重兵前去把守。這裡是北界,不是京城,他們就算明白過來想要逃,也是插翅難飛。根據進入關州時的名貼記錄,咱們這邊已經派出大量人手去控制他們的家人。有家人的鉗制,這些人不得不聽我們的話。”
端木安國心中暗歎,他這個長子啊,到底是腦筋不夠靈活,心思不夠深遠,考慮事情也總是奔着一條直線去,從來都不拐個彎兒,這也正是他當初把這北界副都統一職直接給了長孫,而沒有給這長子的原因。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北界離中土太遠,這些人又來自四面八方,你要派出多少人去?又或者是送出多少密信去?如此大量的調派人手,大順朝廷怎麼可能不知曉。更何況等我們的人找到了那些人家,對方說不定一早就有了防範,又豈能是說制就製得住的。聰兒啊聰兒,你若有青兒一半的機靈,爲父也不愁這片土地後繼無人。”
端木聰被他父親說得這個上火,可還是沒想明白,“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端木安國一聲冷笑,告訴他:“何須我們自己動手,只需放出風聲去,就說這些官員已經投了北界三省,投了我端木家,他們的家人,大順朝廷自會替咱們收拾。而對這些人,咱們也不過是一句空口白話便可以輕易控制,難不成你還以爲他們有那個本事出得了鬆州城,自己再去打探嗎?”
端木聰聽了這話,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的,趕緊站起身道:“那兒子這就去重新安排。”說完,匆匆離去。
端木安國一聲重嘆,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原本硬朗的腰板也塌去了些,矍鑠的神精也現了幾分萎靡,那股子如同這北地冰寒一般的凜冽之氣也漸漸褪去,面上覆上一層老態。
他到底是老了,即便不願承認,可身體卻已經開始不時地提醒着他不如當年。千周狼子野心,從始至終都惦記着大順國土,這沒關係,他巴不得千周跟大順打起來。如果可能,他還會在暗中幫着千周一把,最好是能把千周給幫得衝出國門進攻中土,這出頭鳥一飛,他端木家立刻就會調個頭去攻打千周。
端木安國眯起眼,目光中又復了那種冷凝之色。當初端木家族先祖與玄家一起打下大順江山,玄家得了中土,而端木家卻只得個小將軍鎮守北地。那時候,北地還沒有這麼大,這關松江三省也並不在大順國土範圍內,而如今的北界版圖,是端木家幾代人拼死打下來的土地。端木安國從打接下這任族長那一刻起,就立了勢要向玄家討回一個公道,當然,那三皇子玄天夜不過是他用來噁心老皇帝的一枚棋子,他有自知之名,大順江山大太,端木家吃不起,可另一個地方,卻是志在必得之處。
陸家夫婦本來想假裝歇一會兒,兩人說說話,談談下一步的計策。卻沒想到,陸夫人假裝得太認真了,沒多一會兒就真的睡了過去。陸通判沒事做,就也只能跟着一起睡。許是舟車勞頓,這一覺就睡到天黑,連晚飯都沒起來吃。
鳳羽珩可沒想跟着他們一起捱餓,中午進空間啃了半個肘子,晚上又進空間把剩下的半個肘子吃完,還洗了澡,刷了牙,旅途生活過得十分愉快。
可終也是有沒事幹的時候,她抱着膝坐在外間的炕上,隔着窗就能看到站在外面的守衛人影。雖說是被變相的囚禁,但端木家到是沒在環境上虧待了這些人,北界天寒,都流行盤炕,從裡間到外間,熱炕燒得特別好,以至於她要坐在被子上才能不被燙到。
鳳羽珩能覺查到端木家似乎正在實施一個大陰謀,只是這個陰謀究竟是什麼,總感覺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這樣簡單。北界投敵,可投去的那個地方,與端木家族之間,真的會成爲盟友嗎?
她拽了被子蓋在身上,雖然炕是熱的,露在外面的身體依然會感到寒冷。她靠在牆上想着,玄天冥的大軍人多,走得慢,還得繞山路,即便再慢,這時候應該也能走完一半的路程了吧?她此番冒險獨行,那傢伙一定氣壞了,眉心的那朵紫蓮在他動氣的時候定是開得更盛,十分好看。
某人開始犯起花癡來,而與此同時,走在山裡的那個紫蓮男人猛地打了個噴嚏,他吸了吸了鼻子,似乎猜到了什麼,不由得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
白芙蓉看了他一眼,小聲問白澤:“殿下咋回事?”
白澤很能揣測主子的心理,當即就道:“八成是被王妃唸叨了。”
“哦。”白芙蓉點點頭,“阿珩還有這種遠距離控制的功能啊?真牛!”一邊說一邊又把身上的大披風裹了裹,越往北走越冷,山裡已經上凍了,河面都結了冰,她光是看着就覺得寒,更別說時不時就會有冷風颳來,那才叫徹骨。
白澤笑嘻嘻地說:“你可別表現得太弱了,畢竟這點小寒對咱們王妃來說那可不算什麼,你太弱的話容易露餡。或者……”他往前湊了湊:“或者你很樂意看到這事兒露餡?”
白芙蓉立起眼,強壓着聲音怒道:“你說什麼呢?要是樂意看着露餡,我遭這個罪走這一趟幹什麼?在家裡當我的千金小姐好不好?切!”她無意識地擺了擺手,“我真是想不通了,就你這種腦子明顯不夠用的人,是怎麼能跟在九殿下身邊的?真是替九殿下委屈,居然能忍受你這麼多年。”
“你這死女人!”白澤氣得想要揍人,可這衆目睽睽之下他總不能打王妃吧?這口氣就只能憋着,一張臉通紅通紅,瞪向白芙蓉的眼睛裡明顯帶着怨毒。
白芙蓉斥鼻,“怨婦似的眼神,好意思瞪呢。”
兩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拌着嘴,在這期間,峽谷的一線天之上,又有一隻蒼鷹翱翔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