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折磨徹底將陳帥的神志吞沒,無法解釋的痛苦激發了人體的自保本能,從剛纔開始,陳帥就已經陷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態。
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幸好他此刻看不見、聽不見、也感覺不到,否則當他意識到這條左臂的揮舞速度時,大腦的意識傳達到左臂肌肉,會令他的整條手臂肌理壞死。
暗紅色的鮮血滴落在病牀邊,錢楓荷勉力擡起頭來,劉海和鬢髮都被一陣詭異的風吹動。她意識到這是陳帥揮舞手臂帶起的勁風,如果不是她軟倒在地上,說不定已經被這條暴走的左臂所擊飛。因爲在錢楓荷的視野中,陳帥的左臂已經看不到實體,只剩下那一道道勁風,才證明着這條肢體的存在。幸好她在吐血時軟倒在地,否則走在牀邊被這條左臂擊中的話,實在預料不到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如果此刻有人從遠處看的話,只能看到一個斷手人躺在那裡。陳帥的軀幹、右臂和雙腿幾乎是靜止不動的,除了用力繃緊之外,就和平時睡覺沒有任何區別;而與其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的左臂正在高速的、毫無條理的揮舞着,這種速度已經超過了人類肉眼所能捕捉的極限,就像童兵的“旋步”一樣,接近了“瞬移”、“隱形”的概念。
“不好,本命絲的氣機越來愈弱了。他體內發生的異象從未見過,但無疑是行絲走脈引起的。難道這就是……斥功?”本命絲顧名思義,銀絲的狀態與錢楓荷的丹田息息相關,感受着丹田一陣陣的撕裂感,錢楓荷少見地露出吃驚表情:“功體相斥的情況倒是聽說過,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可陳帥身上何來的內功?唔!再這樣下去,我們兩人的內傷會越來越重,先將本命絲抽出!”
勉強用氣機捕捉着陳帥高速揮舞中的手臂,錢楓荷後退幾步,雙掌緩緩平舉,掌心遙對着陳帥,將翠瞳一凝,一股宿體與本命絲之間的感應頓時倒卷出巨大的吸力。“呲啦”一聲,陳帥左側邊的病號服、牀墊、薄毯等物頓時如萬剪橫過,碎塊纖維漫天揚起。一條鉛筆長短的銀絲夾雜在破布片之中,扭向錢楓荷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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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睡了嗎?測體溫了。”
喜慶的白天很快過去,窗外的喧囂漸歸寂靜,明媚的陽光也化作了一片橘紅。晚飯前的例行測溫還是由小梅來給陳帥做,在醫院住了2天,陳帥也漸漸熟悉了這裡的作息,小梅的腳步在門外響起時,他已經坐起身來等着。
身上的病號服已經換了一套新的,浸透了水又破破爛爛的牀單被毯也都一併更換完好,但這一切並不能抹去白天那段詭異的記憶。
還沒等對方完全走進門,陳帥已迫不及待地問道:“錢醫生怎麼樣了?”
“下午回家了,走的時候臉色還是不太好。”小梅寬慰道:“錢醫生說她的內傷前幾天就有了,今天只是復發而已,你不用太在意了。她可是內功武者,這種小傷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不太像小傷吧……雖然我不太懂,不過她都吐血了,不住院真的好嗎?”陳帥不放心地道:“醫院給自己的員工看病,安排起來應該很容易的吧?”
“方便是方便,可她一定不願意,我們也不能把她摁到病牀上去呀。”小梅數量地捏住陳帥下巴,將體溫計往他腋下一塞,這才嘆了口氣:“錢醫生就算吐着血,力氣也比十個男人都大呢。”
“這倒是。”陳帥也跟着嘆了口氣,忽想起了些什麼,又連忙問道:“對了,我請你幫的忙沒有忘吧?”
小梅拍了拍胸口:“放心吧,果籃已經訂好了,錢醫生的地址我也不知道,就讓送辦公室了。明天她來上班的時候,應該就能送到了吧。”
陳帥謝了幾聲便安靜了下來,靠回牀板的身體,上下充斥着一股無力感。
見狀,小梅又安慰道:“行啦,沒人怪你的。錢醫生的內傷前幾天就有了,因爲堅持不肯請假休息,這才又發作的。”
“不過兩次都發作在給我治病的時候呢。看來我不僅自個兒倒黴,還會把黴運傳人呢。”一臉自責的陳帥忽然失聲笑了出來:“喂,你測好溫度也趕緊回去啊,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我剋死了。”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作爲護士,小梅自然有照顧病人心情的責任:“依我看你是強運纔對,這麼重的傷勢,你才留院調養了幾天就全好了。這不是老天保佑是什麼?”
聽到這話,陳帥果然精神起來:“全好了?”
“嗯,術後恢復的效果很好,馬上就能出院了呢。”小梅笑着鼓勵道:“大概是胡醫生、錢醫生的手術做得太好了,今早檢查做下來,你身體比住院前還要好呢。”
“開什麼玩笑?給自己醫院做廣告也不用這樣吧。”聽到能夠很快出院,陳帥的心情總算好了起來:“不過,我真的可以出院了?”
“明天再觀察一天,沒有意外的話就可以出院了。”小梅點了點他身下的牀單:“看我們醫院把你養的多好?做個夢都能把牀單撕成這樣,天天吃人蔘的傢伙都沒你手勁兒大!”
一想到被爆炸重傷這事就快要瞞過父母,陳帥心裡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可是再轉念一想,一旦太早出院,喬椏或許就沒法再來看他,陳帥的眉頭很快又皺了起來。就在這患得患失的心情中,陳帥進入了一種失神的狀態,任由小梅拎起他手臂,替他量體溫、測血壓。
正當例行檢查快要結束的時候,樓下傳來模糊的爭執,還有類似於不鏽鋼具砸落在地的聲音。
小梅一把捂住額頭:“天哪,11牀的兒子又來了。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
她話音剛落,又有怒吼聲通過窗口傳了進來:“我要告你們虐待!你們虐待老人!等着上電視吧!”
那人喊得又兇又響,病房裡的兩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陳帥忍不住問道:“這哥們怎麼了,國慶節還發這麼大火?”
小梅一擺手,很職業地勸道:“行了,你還是病人,不要耽誤休息,嫌吵就把窗戶關上唄。”
“那也要運動一下嘛?”陳帥不安份地下牀吸起拖鞋來:“再說你不是說我身體比入院前更好麼?下樓看看又不要緊。”
見拗不過陳帥,小梅只得拿着報告往樓下走去。
除了陳帥待的單人病房樓層外,住院樓的每一層都差不多,經過兩層幾乎一樣的樓面,再到下一樓時,從樓梯上往下看,已經可以見到不同尋常的場面。
原本應該留在病房裡休息的病人們紛紛在門口探頭探腦,地上潑灑着湯水,一隻不鏽鋼湯鍋翻倒在地上。
“難道是送晚飯的護士把鍋翻在別人身上了?”陳帥胡亂猜測着。
由於是供應一層樓面
病人的湯鍋,翻到的湯水量特別大,在寬度方面幾乎覆蓋了一小段走廊,而周圍也留下了許許多多溼鞋印,說是一團狼藉也不爲過。
順着幾排溼腳印再往走廊深處看,一件病房門口圍着許多病人和家屬,正是叫罵聲傳來的源頭。因爲門口議論的雜音太多,陳帥也聽不真切,只能聽出裡頭叫罵的是個男人,也聽不清他因爲什麼不滿,只是不斷叫囂着“黑心醫院”、“要曝光”、“我要拍照”之類煽動性的話。
雖然很想一起過去看看,可是眼前湯漬實在潑得太多,估計兩三步都跨不完。陳帥看了看腳上的拖鞋,心裡糾結着要不要爲了湊個熱鬧再去洗一次腳。
正在這時候,他忽然感覺有人從他背後快步走來。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思維意識,如果一定要解釋清楚的話,就像有個聲音從縹緲處響起,用極爲肯定的語氣說服陳帥:那人並不是正巧從你身後走過,而是就衝着你走來的!還沒等陳帥想要懷疑這個聲音,肩膀處便傳來真真切切的拍打感,隨即一個熟悉的聲音真的從身後響了起來。
“大臉?你可以下牀走動了?”
聽見這個聲音,陳帥放鬆下來,他回過頭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何止呢,明天就出院了!怎麼樣?我就說我基因好吧?你以前還不信!你來看我啊?”
站在眼前的那熟悉的人影,正是他最好的朋友孟筱翎。
“明天?!沒搞錯吧?不過看你這蹦達樣子好像真的活過來了呢。”聽到陳帥這麼快恢復的消息,孟筱翎的喜悅從嘴角躍上了眉梢,不過她還是搖搖頭道:“本來想晚點來看你的,剛剛送了一個孩子來醫院。”
陳帥一愣:“送孩子?我不記得你有侄子外甥之類的晚輩啊。”
“那個……外面碰到的。”
“外面?暈,你又見義勇爲去了……”
作爲多年的老朋友,陳帥對孟筱翎的過度熱心瞭如指掌,站在現實的角度上,他也勸過孟筱翎很多次“不要多管閒事”,然而不但孟筱翎沒怎麼改,現在連陳帥自己都有點被“帶壞”了,否則以他原來的性格,樓下即使吵翻天,他也不會離開病牀一步。
病房裡的吵鬧聲又響了起來,孟筱翎看了看地上的湯漬,又看看腳下的跑鞋,終於按捺不住道:“我先去拿拖把,一會兒再上樓來看你。”
“小梅已經去了。”
孟筱翎顯然很擔心病房裡那個“孩子”的情況,頭也不不回地喊道:“那我從另一邊樓梯繞過去。”
“這瞎操心的毛病是改不了了。”看着孟筱翎的背影,陳帥露出一個苦笑:“不過,到底什麼孩子,國慶節還要讓她送醫院來?”
想到這一點,陳帥也有些在意起來,而這時那爭吵聲又有了新的升級,門口的不少病人都往後退了幾步,看來病房裡的矛盾已經到了爆發的階段。
“要不去看一看吧?”一個想法就這樣蹦了出來:“地上的湯水,一口氣跳過去就行。”
陳帥一直不是個深思熟慮的人,從小到大,“先做再檢討”的事情他做了不知多少。當他意識到雙腳已經落地,帶着後悔地心情想看一眼腳上沾了多少油膩湯水時,陳帥卻被腳下的景象驚呆了。
他站在了那一大攤湯水漬的另一邊,那雙寶藍色的醫用拖鞋,就和中午剛換上時一樣乾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