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姐姐的時候,喬椏着實吃了一驚。
她與喬蕾在乘坐直升機來到前線後,便被告知病毒已經泄露,姐妹也成了疑似感染體,按規定不得返回市區以及隨意行動。於是包括直升機駕駛員在內,3人按照專案組制定的規矩,被打散分配在各個G營地中,等待體檢的結果。
雖然只隔了幾個小時,但在此見到姐姐,喬椏既激動又詫異。營地裡的條件比起公安局來不知差了多少,廢棄許久的門房比起拾荒者屋棚都好不了多少,喬椏分到的這塊地方,已經算是乾淨的了,至少地板上沒有厚厚的灰塵,天花板上也沒有來回晃盪的蜘蛛。
按照營地裡有限的空間,喬椏照理應是和那名叫江小雅的女警在一同行動,但此刻江小雅顯然不在,拉下隔離用的門簾,在外人看不見的情況下,首次經歷這種考驗的喬椏忍不住緊抓着姐姐的手,心情久久未能平復。
站在門簾外,童兵並沒有進去打斷姐妹倆短暫的時光。反而打量起已經來過一次的D廠區門房來。
牆邊的窗戶上已經沒有一片玻璃,那是當時音波收束槍造成的結果。現在那些擁有先進裝備的獨立營鬼魅般地撤得精光,缺乏野外行動經驗的特戰隊成了這裡的接管者。
空氣裡充斥着一股異樣的黴變味,這或許只是屋子廢棄久了所產生的普通異味,也極有可能是喪屍病毒泄露後的菌子揮發氣味。總之這股氣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營地裡的所有人,這裡已經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但他們除了等待專家完成檢測之外,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或許保持冷靜,就是最好的行動。
由於童兵換了一身特戰隊隊服的關係,即便營地裡有1分隊的隊員,也沒有發現童兵就是導致他們隊長文浩陽譁變的仇人。所以在這個G2營地裡,童兵並未對上之前那種充滿敵意的眼神。在這裡,他被當做一名普通的武警對待着,他在喬椏所在的角落門簾外站了許久,沒有任何人上來詢問或攀談。
但這種氣氛卻並不正常。
童兵看見好幾名特戰隊員手裡抓着一把雜葉,用打火機點燃了薰出煙來。一開始童兵還以爲他們精神壓力太大,想找些類似菸草的東西抽幾口。但後來才發現,這種薰煙只是爲了沖淡空氣中的黴變異味罷了。有限的氧氣罩全都帶在了研究人員和護士的臉上,包括特戰隊員、消防員在內,營員們的臉色都繃得很緊,彼此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談,童兵釋放出氣機探測而去,發現他們的呼吸頻率都異常的低,彷彿在刻意控制自己的氧氣汲取量。
他不由得感到荒謬,喪屍病毒的確會通過空氣傳播,但一個人是否會被感染,全靠周遭病毒濃度還有個人體質決定。營地在選址的時候,應該是已經選擇了病毒濃度最低的地方,此刻戰士們這種“少吸氣”的做法,根本就是多此一舉。童兵很想告訴他們這一代,但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從這些人的眼神中
,想要找到“緊張”與“怨氣”並不難,此刻他們想聽的只有好消息,除此以外,任何的非專業性建議和示警,都會成爲礙眼的東西。
比起G4營地來,這個處於室內的G2營地士氣反倒更低落一些。看着這些幾乎已經沒有戰意的特戰隊員,童兵失望地移開了目光。
正在這個時候,門簾後突然傳出一聲“陳帥他……”
本來鬆弛着的拳頭驟然一緊,童兵正起了追問的念頭,喬蕾從門簾中已經探出身子:“你進來聽吧。”
正有此意的童兵立刻掀開門簾走了進來,也不顧喬椏的詫異,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陳帥怎麼了?”
喬蕾沒有回答,只是對着自己的平板電腦一指,童兵順着她的示意一看,只見屏幕上開着一個市政府公用的內部聯絡軟件。一旁顯示着對方聯絡人的座標與地圖,從地圖位置看,這地方赫然就是東海市市政府的所在。
這時話筒中開始傳出對面的聲音,即便沒有任何人提醒,童兵便自然地壓制住了追問的念頭,只是在一側靜靜聽着。只有喬蕾不時與通信器對面說着。以童兵的聽力,並沒有過多久便聽出對面有趙莫君的聲音,而根據小君“組長”這一稱呼來分析,另一個聽起來沉穩卻柔和的女聲,應該就是專案組組長張琳。而兩人對話的內容,竟是讓徵用陳帥協助專案組執行跟蹤任務。
在童兵心裡,任何危險的事情他都可以去承擔,唯獨不能讓自己最重視的朋友遇到危險。尤其是陳帥這個老同學,爲了某個理由,童兵曾經用盡心思想要避開陳帥,也想讓陳帥遠離整個事件。想不到繞了半天,張琳一個徵召令,陳帥最終還是成爲了專案組手裡的一顆棋子。
看着喬蕾富有深意的眼光,童兵最終沒有忍住,沉聲低喝道:“你們讓陳帥去完成專案組的任務?!”
“兵哥哥?”對面的趙莫君下了一跳。
接着張琳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的態度便遊刃有餘了許多:“沒錯,這是我做出的決定。雖然有點大膽倉促,但是綜合考慮到明少駒的能力和專案組手上的力量,這是我能打出的最好的牌。”
之後童兵還聽出了趙擒龍的聲音:“如果你不是辦事這麼自由,忽然趕到郊區去接孟筱翎的話,今天跟蹤明少駒的任務,就應該是由你親自完成的。現在你不但驚動了獨立營,還要張組長許給吳勁隆一大堆好處,才幫你保住孟筱翎的安全。”
“好一個鳳組的智囊!”如果說張琳的解釋只是浮於表面的虛勢,那麼趙擒龍的指責則足以稱得上一針見血的利刃。
對童兵來說,他出身孤兒院,性格孤僻少有摯友。年少時的幾位老同學,便是最爲重要的人。專案組私自將陳帥捲入事件,此事足以激怒童兵,令雙方的信任破裂;但專案組保護孟筱翎的措施,卻是有效維繫雙方合作的鐵鏈。趙擒龍敏銳地拋出了這一點,果然讓童兵即將爆發的怒火消弭於無
形之中。
就在童兵咬緊的牙關漸漸放鬆時,張琳又補充道:“我們之所以解釋這麼多,除了讓老趙的女兒能更瞭解整個任務,也是想解釋給你聽。童兵,這就是我們專案組對你表達的誠意。童兵,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算我們查案風格大相徑庭,但這次的事情只有同心協力才能解決,希望你可以不要計較專案組之前對你的隱瞞,從現在開始,與我們緊密合作。”
童兵知道,這已經是張琳——或者專案組一方能表現出的最大誠意。作爲一個軍人,他從理智上能夠接受小我的犧牲,但作爲一個從小就沒有得到過多少愛的人,童兵足足沉默了2分鐘,才勉強恢復理智。
他知道張琳正在等待自己的回覆,在看了默不作聲的喬氏姐妹一眼後,童兵終於開口回覆:“你剛剛說,你和吳勁隆已經達成了一些協議。這些協議,可以保證孟筱翎的安全嗎?”
“我讓大喬安排孟筱翎進入君臨制藥之前,就已經對東臨會做了一些干預。相信我,不管是陳先生也好、孟小姐也好,我已經在盡我所能避免你朋友的損傷。這是我們專案組的另一種誠意。”
“好。”童兵啞着嗓子回了一個字,起身便往外走去。
即使走到了門房外,空氣中的黴變味依然沒有什麼改善,但童兵也顧不得着難聞的味道,大口呼吸着異樣的空氣。
人皆有逆鱗,童兵的逆鱗正是這幫舊時好友。
爲了這些好朋友,童兵始終帶着一副枷鎖在奮鬥着。
其實在追查A1這件事上,童兵始終沒有做到“不惜一切”的程度。以童兵巔峰時期的武力,再加上影鐵甲的幫助,如果走極端的話,暗中擄走幾個審判自己的軍事法庭成員,再嚴刑逼供出A1的下落,等軍方反應過來,或許童兵早就揪出了A1的真實身份,在重重護衛中將他一舉擊斃了。
可是一旦童兵清楚,他不能這樣做。
一旦採用這種“武力至上”的手段,即便A1真的是華夏叛徒,他的罪行也會隨着童兵的暴行而掩埋在歷史之中。
更何況。
這種仰仗個人武力爲所欲爲、爲了自我正義便肆無忌憚的瘋子,絕不是孟筱翎、陳帥等人所希望的童兵。
在高中時期最後一次通話中,陳帥也曾說過,等童兵退伍回來,還想請他來家裡住幾天,一起去門口老樹下乘涼,吃幾道陳帥媽媽的拿手菜。回到東海前幾天,孟筱翎也期待着童兵能在東海找一份工作,老同學重新在一個城市裡生活,週末時固定選一天出來吃飯……
這種普通而懷舊的生活,雖然童兵並不討厭也不喜歡,卻是他最重視的人所珍視的。
所以擁有絕強武力的他,纔會在調查中處處束手束腳,被迫用最辛苦的方式自下往上追查A1的真面目。爲了朋友們的願望,“放開手腳走捷徑”這個念頭被童兵深深壓在了心底。
(本章完)